“殿下的意思也再清楚不过，只诛首恶，不问协同，日后天师教上下不会受到株连的，平此叛乱，还得论功呢，”</p>
裴山拍了拍张淳后背以示宽慰，转头又对谢安道，</p>
“与庾相军函还需仔细斟酌措辞，咱们当务之急毕竟是筹措粮食，先把眼前危机应付过去再谈其他。”</p>
谢安思忖片刻道：“函是该去，但若以殿下口气来写的话，做小伏低却是弄巧成拙，说不定要引的庾相动歪心思。依我看，军函只说清咱们自己先拿军粮垫了就是，其他一概不提，让征西大将军自己看着办吧。”</p>
众人一品味，纷纷点头，眼下局势实在处处透着玄机，人心叵测，不可不防。</p>
周饴之不禁叹了一声：“庾相手里的粮食还是咱们给匀的，再如何筹措都是杯水车薪，连标都治不了，要是能把教军带走的粮食夺回来就好了。”</p>
可在座的众人除了褚妙子没上过战场，哪个心里不是门清，既然张浑有意拿粮草做依仗，想在二十万大军手中夺下辎重，比打赢这二十万大军还要难。</p>
正如官府缉盗，杀贼难，救人质则是难上加难。</p>
裴山望着建康方向，忽然幽幽说道：“除非以雷霆万钧之势摧枯拉朽，让他想烧都来不及烧！”</p>
厌军诸将在武昌一筹莫展的同时，石头城的王恬则是一头雾水。</p>
石头城后面就是建康，石头城一破，建康也就等若囊中之物了。从前不论是王敦叛乱还是苏峻叛乱，拿下石头城之后，建康的城门都是司马氏皇帝自己打开的。</p>
灭国之功近在眼前，可二十万叛军一到石头城便挖壕筑垒，围城数日，就是不攻城，一如厌军陈兵武昌城下。</p>
但与厌军又有不同的是，叛军竟完全是一副防守态势。</p>
该攻的不攻，反倒是该死守的官军率先出击，数次出城邀斗，以小股精锐反复试探引诱。王恬本想在交战中创造机会，让叛军内应临阵倒戈，在开战伊始就重挫叛军士气，然而叛军始终无动于衷，屡屡闭营不战，以至于数日来，两军伤亡加起来连一百人都不到！</p>
按说两军胶着，在时间上是对官军有利的，王恬正该巴不得如此才是，叛军若是疾风暴雨一通攻城，石头城还真未必守的住。</p>
但这个道理叛军显然也该明白的，待到官军东西两面腾出手来勤王，这二十万乌合之众能撑几仗？</p>
可叛军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事有反常即为妖，眼下越是风平浪静，王恬便越是惴惴不安。</p>
“不弄明白蹊跷所在，我连觉都睡不着了，太常那边可有新的消息？”王恬瞪着通红的眼圈，冲蔡谟叹道。</p>
“我方才过来之前，叛军营中有线报刚刚送到，”蔡谟从怀中掏出一卷布条递给了王恬，“但也只说叛军营中壁垒森严，连各棚帐之间也不允随意走动，张浑应该是意识到手下有咱们的内应了，一时间却也无法甄别，只能加强控制防止哗变。”</p>
王恬接过布条扫了两眼，苦笑道：“张浑总不会是因为害怕哗变，就不打了？就这么歇着了？怕成这样，干脆降了多好！不瞒太常，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二十万叛军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到底怎么回事！”</p>
“郎将别急，为帅者最忌讳自乱方寸了，”蔡谟示意王恬稍安勿躁，“此事御前也探讨了，但没有结论，只是揣测了一个原因。”</p>
“什么原因？”王恬立刻追问道。</p>
蔡谟敲着桌案，缓缓道：“会否是时机不到，张浑在等什么？”</p>
“他能等什么？难道等朝廷向他投降？咦...”王恬忽然一顿，蹭的站起道，“咱们有内应，在筹划叛军倒戈，莫非张浑在石头城，亦或建康城里也有内应，同样也在等着咱们不攻自破？”</p>
蔡谟摇头道：“虽然不是没这个可能，但这里可不是武昌，大晋朝也还没落魄到那个地步，指望几个细作骗门就想拿下一国京师，却有些痴心妄想了。”</p>
“也不可不防呀，我倒听说，武昌郡王就曾用细作骗门，一举拿下了高句丽的丸都山城！”</p>
蔡谟一怔，捋须笑道：“哈哈哈，确有此事不假，但不能一概论之，武昌郡王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能成功已经侥幸的很了，咱们现在可是如履薄冰枕戈待旦呢！不过郎将说的是，丞相也着意交代某了，严控严查，谍枢必不让贼军得逞。”</p>
他没说出口的是，这世上又能有几个司马白呢？！</p>
“确实也不一样，”王恬点着头，眉头深索，“那会是在等什么呢？如此有恃无恐...”</p>
“都到这个时候了，武昌城也该收复了吧，他们就不怕武昌郡王带兵勤王吗？”</p>
蔡谟心中转过千头万绪，最坏的情况就是张浑和司马白心照不宣达成默契，可又与叛军攻城何碍，总归是越早攻城越对叛军有利呀。</p>
“太常，眼前这些会不会都是幌子？”王恬眼中忽然掠过一抹深深的忧虑，“叛军另有杀手锏？”</p>
蔡谟闻言沉默起来，良久才叹道：“这也是丞相最担心的。”</p>
王恬不禁陷入沉思：“波诡云谲啊...真的会有杀手锏吗？一击毙命的那种？”</p>
蔡谟宽慰道：“不管有没有，目下也该图穷匕见了，最迟这两日，会有分晓的，咱们能做的，便是严阵以待。”</p>
月光稀疏，叛军大营角落的一个帐篷里，一个小校正悄悄裁着一张布片，裁成窄条的布片上写着三句话：</p>
帅帐虚设，张浑不在营中！</p>
赵军及教兵主力精锐亦不在营中！</p>
其或从武昌开拔便与大军分道，去向不明！</p>
而几乎同时，武昌城的一所僻静宅院里，一个老汉正朝信鸽腿上绑着布条，布条上同样也写着三句话：</p>
张淳里合厌军，张钦之殉教，武昌失守。</p>
武昌缺粮，厌军自掏军粮，暂无东进之意。</p>
未见司马白踪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