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师成苦着一张脸,在旁边不住解劝:“圣人,圣人…………还是小声些罢。★”
赵佶犹自不肯干休:“遣人去寻晋王,让他再应奉十万贯来!只要朕肯安居在这晋王眼皮子底下,他能将朕如何?”越说赵佶声音越大,而梁师成脸色也越来越白,哆嗦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不得不说这世上有些人便是这么浅薄没眼色,刀斧加颈,便软得跟一滩泥也似,几天安生日子已过,却又不甘心自己所失去的,甚或连自家对头到底有多可怕,都快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一场惊变扒去了赵佶身上皇帝光环之后,就越真实的显出这个人本质上的不堪出来。千年之前,汉家儿女遭逢此等君王,最后沉沦于血海当中,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积下的罪孽!眼看得就要到不可开交的时候,就听见外间传来一个妇人冷厉的声音:“还聚在这里做什么?快将这些人都赶出去!太上正是要养静修身的时候,不知道哪些谄媚之徒还来奉迎太上,若查出来,遣晋王一个个都打杀了!”
外间顿时乱哄哄的一阵响动,内使宫娥们忙不迭的将这些人都引走,交到在外值守的貂帽都亲卫那里,再经一番盘查才放他们走路,今夜为太上所召,经过多少关卡,多少披甲大汉冷着脸盘查,辛辛苦苦走了这么一遭,最后半个小钱边子都看不见,还受了多少惊吓,人人去后无不在心里大骂,赵佶先祖有灵,只怕在坟墓里都能气得翻身。
不多时候,就见一艳丽贵妇款款而入,正是懿肃贵妃,哪怕此刻软禁在宫外,懿肃贵妃仍然容颜端丽,气度不减昔日,比起赵佶这放浪形骸颇为自暴自弃的模样,强盛了不知道多少。
梁师成看到懿肃贵妃入内,就像是见到救星也似,忙不迭的迎上来,还没等他开口,懿肃贵妃就温言道:“我都知道了,却是苦了你了,先下去休息罢,一切有我,大伴忠心耿耿,天家都记在心上呢。”
梁师成鼻子一酸,凄然道:“老臣还敢指望什么?只求圣人无恙就是好的了,还请贵妃多劝劝太上罢,既然如此处境,就该隐忍以待时,不然天下期盼圣人复出的忠臣义士,该如何自处?”说着就缓缓起身,知道懿肃贵妃有话要与赵佶说,招呼着一应内使将这屋中人都赶了出去,自己最后也颤巍巍的离开。
懿肃点点头,亲送了梁师成佝偻背影几步,才转回来对着赵佶,而赵佶瞪着一双醉眼,和懿肃贵妃对望一阵,最后避开目光,嘟囔道:“连你也要来凌迫于朕?岂不知朕也是在苦中作乐?”
懿肃贵妃看着赵佶,淡淡道:“北地,圣人难道不知?”
赵佶嘿嘿的笑一声:“梁师成已与朕说了,又能如何?”杨凌虽然将赵佶等人监视得严密,可毕竟不能摆出牢狱的架势,该有的礼数总得摆出来,他还远远没有到在汴梁一手遮天的地步,赵佶与外的消息传递也从来未曾断过。
只不过在杨凌兵威所临之下,再多消息传递没有实际举动配合,也是白费罢了,懿肃贵妃冷冷道:“北边是那逆贼的根基!根基动摇,如何不是圣人你的机会?”
赵佶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颓然低头,他久为君王,如何能不知道河东生变是他的机会?都门此刻,不知道多少人正在奔走联络筹谋,再等着一旦有变,如何获取最大利益的时机,更有多少人,在处心积虑,等着杨凌露出破绽,好一举将他掀翻,撕咬得粉碎!
可赵佶总有些提不起精神来,那一夜的惊变,让从来未曾遭逢危险的他惧了怕了,虽然沦落到此等地步总不甘心,可有时却想着要是这一世就这样平安过去,倒也不错,每当他切齿想着怎样复位的时候,就觉得杨凌冷冷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家,好几次就这样从梦中呼喊着惊醒!
这逆贼,毫无根基,任谁都能一指头碾死他的时候,却突然崛起,掀动天下,最后为大宋历代权臣第一!
现在有兵有将,有权优势,再想如何对付他,就能够成事么?一旦事败,等待自己的命运又是什么?与其这样,不如以酒浇之,醉中乾坤甚大,壶内日月颇长啊……
懿肃贵妃看着赵佶这个模样,眼神中就是轻蔑的目光一闪,最后还是忍住了,柔声低劝:“只要这逆贼能离开汴梁,便是圣人的时机!多少忠臣义士,也就等着此刻,圣人这些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平稳些,让那逆贼少些忌惮,静候那时机的到来!”
赵佶嗯了一声,还是不肯说话。懿肃贵妃无奈的叹息一声:“圣人醉了,臣妾奉圣人早些安息罢。”赵佶点点头,醉醺醺的站起来,摇摇摆摆就朝外走。
懿肃贵妃恭谨跟在他身边,几次要扶,都被赵佶甩开,到得门外,几个在廊前伺候的小内使将赵佶忙不迭的接了过来,赵佶为几个小内使架着,突然回头看着懿肃贵妃:“你们对这逆贼的盘算,难道这逆贼就能不心知肚明?爱妃爱妃,一番苦心,不要都成了虚费!朕随你们做罢,朕只随你们……”
星月在天,俯视着汴梁这座气象宏大的梦幻般的千年前第一都市,在这夜里,许多人都为卷动的潜流裹挟涌动,直向着不可知的未来,奔涌而去。
马蹄声由北而来,渐渐响亮。,听声音有数十骑一起前来,却并不如何急切,马蹄落地之声,仿佛得显得不紧不慢,在南薰门外太上别业所在,早在里许之外就有层层甲士布防————就是杨凌让出了自己原来的住所之后,也在附近选了一家前禁军将门之家留下的城外别业,基本是还是在原地没有挪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