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爷连忙躬身作揖,急赤白脸的解释,“小的……确实只能号令米粮行业,至于最有势力的盐商……与小的们实在不是一条心……”
“是吗?盐商……都没来?”
“运商有来的……几家势力最大的总商,他们……只派来了……宗亲代表。”
“哦,总商?”
张晨枫眉头一皱,追问道,“你说说,都有哪几家?”
“额……这个,江家、卢家、汪家、鲍家,还有吴家的老爷们……都未曾出面……”
这边厢,程会首一副囧样,一旁看着他表演的顾炎武,却在暗暗发笑。
因为,这个老头看着使劲装可怜,可他的眼中,分明闪现出一丝狡黠和杀机……
“看来,在新秩序来临时,这个老家伙,不甘放弃任何一次扳倒盐商、重新洗牌的机会……”
对于扬州错综复杂的民间势力,以及相互之间相爱相杀的关系,张晨枫和何守信都是两眼一抹黑,可顾炎武和王略却清楚得很。
事实上,程老爷掌控的这个米粮行会,可远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弱小。
他们虽然财力远不及大盐商,但作为地头蛇,长期以来,一直与几乎全是外来客的大盐商博弈,而且,似乎还并不太落下风……
作为两淮锁钥,盐运重地,扬州这个地方,富商大户多如过江之鲫,但论起实力来,最厉害的那拨,当然非盐商莫属了。
不过,盐商也是有大小之分的,众多的小盐商并不一定比别人强,只有少数几家总商,才是真正的大玩家……
这个时代的盐业制度,采用的是灶户个体经营为主的模式,作为匠籍的一个分支,众多灶户是最底层的那拨人,他们无田可种,专门承担官府摊派下来的盐课。
由于盐场众多,为了“方便管理”,官府在众灶户之上,又指定了一些场商作为总领。
这些场商拥有垄断的特权,残酷剥削灶户,他们以极低的价格,从灶户手中收购食盐囤积起来,再以事前商定的价格,转交给运商,赚取第一道利润。
而运商向场商买进食盐后,便集中运到扬州,凭盐引贩往指定的销盐区,他们在食盐的流通过程中,起着产地与销售地之间的桥梁作用,赚取第二道利润。
而处于最上层,经济实力最雄厚的那一拨,便是总商了。
凭借与官府的密切关系,总商是盐商中的巨头,他们赚钱最轻松,往往只需干一件事——将盐引转卖给运商……
明初时候,食盐尚可以自由贩卖,后来,为了解决边军的粮荒问题,老朱便效仿宋朝的茶引制度,设立了“开中法”,借以吸引商人们从内地运粮给边防军,然后发给引票作为报酬,让商人回产盐区领取食盐转卖牟利,这个引票,就是盐引。
后来,由于长途运粮耗费巨大,盐商们干脆在各边境直接雇人开荒种田,就地入仓换取盐引,以便更多地获利。
因这种形式的屯田是由商人经营的,故史称“商屯”。
明初时期,商屯东自辽东,西至甘肃,北自宣大,南到交趾,各处都有,根据官府的需要,他们除用粮米换取盐引之外,有时也可用布绢、银钱、马匹等换取。
然而,自万历后期开始,朝廷的财政亏空越来越大,越来越缺钱,便在两淮地区推行了“纲盐制”。
按这个“纲盐制”,官府将每年出产的官盐按地区分为十大纲,每纲发放盐引二十万引,每引折盐三百斤,简单粗暴地抽取重税后,交给有实力有关系的商人,让他们成为拥有食盐专卖权的“御用商人”。
这拨商人,便是总商。
众多未入纲者,理论上无权经营盐业,只得以高价从总商手里转手购买盐引,直接造就了一帮不劳而获的巨富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