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庸言悚然而惊。
那那个男人是谁——!
竟然混进了南康公主举行的宴会,还离乐安那么近!
齐庸言当即目光如刀,看向围观人群里的南康公主。
南康公主的脸色,顿时比刚落水的乐安还难看。其他人也想到了此番,纷纷眼神交流起来。
乐安倒没像其他人想那么多。
她脑海里,全是那人那张脸。
怎么会有人长成那样。
意识半醒半昏间,忽然在清澈的水底看到一个山精水魅般的存在,如果不是此时身上还湿着,如果不是确信齐庸言和侍卫都不是下水捞她的人,乐安差点要以为,这是一场梦。
“山精水魅”已经悄然远离了宴会。
确认了那位公主殿下性命无虞,又一大堆人涌了上去,他便趁人不注意,朝着事先便看好的退路悠然离去。
还能一边走,一边拧衣服上的水呢。
春光灿烂,桃花灼灼,他走在春光里,走在桃林中,湿透的衣物紧贴着,暴露出少年薄韧而修长的身躯,光泽肌肤上滑落的颗颗水珠,每一颗都倒映着春光与桃花,仿佛一颗颗璀璨的星辰。
脸上的黑灰几乎被湖水冲刷殆尽,只有一丝黑色的水线还在沿着脸庞的骨骼轮廓向下流,却更衬得少年的肌肤莹白如玉,细白如瓷。
少年走动着,那黑线便顺着下巴,流到脖颈、喉结,再到精致突出的锁骨处延宕流连了片刻,又随着少年迈步时的震动,一忽儿向下,隐入紧贴着少年身躯的衣衫之下。
便是不看脸,这副画面也足叫人目眩神迷。
更何况,再璀璨的星辰,再清透的水滴,亦比不过春光下,少年的那张脸。
少年走在日光下,每一寸脸庞都被日光照耀着,于是少了些水里时的精魅之气,但湿透的黑发,背景的桃花,还有日光下闪闪发光的脸庞,俨然是,戏台上,话本里,桃源仙境里走出的仙人少年。
谁看了不如坠梦中。
便譬如长顺。
千桃园外,长随长顺心焦又害怕地等在接应处,脖子像大鹅似的伸地长长的,倏然,便见那桃花深处走来一个人影。
哪怕看惯了自家少爷的脸,长顺也不禁愣了一瞬。
等到少爷走到自个儿跟前了,才恍然惊醒,注意到少爷浑身湿透,脸上的伪装也全没了。
立刻一声哀嚎:
“少爷,你被人沉湖了?!”
仙人一般的少年脚步微顿。
随即,眼神十分和蔼可亲地看着自家长随。
“长顺,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的?”
长顺一脸忧愁,“可是少爷,您就是去干坏事儿的呀,长顺早就说了,这种宴会咱们闯不得呀,万一冲撞个什么贵人,几条命也不够赔呀,您还特意溜进去,这不是嫌命长吗,更何况,少爷您这张脸——”
长顺看着少年的脸,长叹一声。
随即,破天荒地,掉了个书袋。
“书上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就算少爷您不想干坏事,可谁家小姐,哦,还有公子,谁家小姐公子看见您这张脸,不得想拉着您干坏事?然后被那些大人物一发现,可不就被当成伤风败俗的,然后被沉湖吗?我说,少爷——您真不是被沉湖后逃出来的?”
“不是。”
少年拧着湿透了还在向下滴水的头发,懒得再跟想象力太过丰富的长随掰扯,只是,不知想到什么。
他拧发的动作陡然一顿。
濡湿黑发上的水珠,兀自一滴滴滴到泥土上。
“长顺。”
他叫道。
“哎,少爷。”长随应道。
“你说,我这张脸,真能叫所有人看了都把持不住?”
长顺瞪眼,“少爷,是倒是,可您这用词——”什么叫把持不住啊少爷!
少年一挥手:“些许小事,不必在意。”
他低着头,又缓缓拧起了发,看着那清澈的水流浇灌到干燥的地面,想象着假若那土里有一颗种子,那么说不定,过些时日,那里便会长出一棵新生命。
只要一点点水。
于是他微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他的笑容,竟比这满目的春光更炽。
“那你觉得,乐安公主……”他念着这个尊贵无比的名字。
“把持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