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那么熟悉的脸,只是用墓土和骨灰堆积的身体,再也没有了体温。
“院长爷爷……”
穆茗眼眶滚烫,看着那夜色中佝偻的身影。
潘的使者发出阵阵怪叫,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奚落。
藜走上前,耐心地解释道:“这个秘术叫做千魂引,是死亡系与灵魂系的融合魔法,能将死者复生,制造成傀儡。”
“选择傀儡的标准无关于魔力的强弱,只与灵魂的“特质”有关。”
“善、恶、忠、义、贪、嗔、痴……”
“每一种灵魂的特质,都能完善恶魔的灵魂,使它的灵魂系魔法发挥出更强的威力。”
“聚集的灵魂特质越多,它通过千魂引聚集的魔力就越强大。”
潘的使者的身躯开始膨胀,增长了一尺有余。
那些被复生出来的傀儡以它为中心,组成了一个淡紫色的魔阵。
每一个傀儡都占据了一个节点,灵魂的波动愈发强烈。
“咚!咚!咚!”
像密集的鼓声一样,不断激起透明的涟漪。
无法被防御的灵魂冲击,直击人的脑海。
穆茗觉得大脑一阵刺痛,后退了两步。
那些隐匿在夜色中的傀儡,在恶魔感官的感知下,逐渐浮现出真容。
“秦爷爷、沈医生、刘婆婆……”
那么多熟悉的脸,曾经和蔼良善的面容,现在却充满了怨恨与不甘。
那些被他杀死的暴徒们,身体被诡异地粘合在一起,像呆板的人偶。
唯一没有变的,是残留在那狰狞面容上的歹毒。
在与恶魔的黑瞳对视的时候,潘的使者就以其强大的灵魂洞察能力窥探到了穆茗内心的脆弱。
在潘的使者的召令下,院长的傀儡蹒跚上前,混浊暗沉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穆茗,没有一丝往昔的慈爱。
人类,在见到至亲之人时,会不可抗拒地展露出柔软。
这个狡猾的恶魔想要以此瓦解他的意志,让他在软弱的人性面前败下阵来。
“你以为,凭借这种小把戏就可以击倒我吗?”
穆茗的语气很是平静,面色漠然。
他依然是那个干净的少年,但现在的他,已经手握刀剑。
敌人不会因你内心尚存的温柔与良善而同情你,它们只会抓住你的弱点一击即中,像附骨之蛆一样咬在上面。
脆弱,即是死亡!
禁锢死者的灵魂,践踏他们的尊严,让生者再一次品尝失去至亲之人的悲痛。
这种卑劣、下作的魔法,他无法原谅。
愤怒正在高涨,从星火化作燎原的烈焰。
“修……罗……劫!”
他低声念道,星云体中的曼珠沙华猛地绽开,沉眠的修罗之力开始觉醒。
这是他首次在现实世界引动修罗之力。
前所未有地剧痛,仿佛身体中的每个细胞都在被撕裂,被搅碎。
血液里流淌着的,像是滚烫的熔岩。
霎那间光芒大盛,一圈磅礴的血气以他为中心开始爆裂,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林间。
粘稠的血光与血色的烈焰包裹着穆茗的身躯,将他整个人都染成了血色。
藜在一旁看着,心中百感交集。当初她从禁忌之地【血渊】取得彼岸轮回时,和他现在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就像是忘川河中沐浴鲜血的血魔。
血色的魔纹缓缓爬上了穆茗的脸颊,碧蓝色的双眸化作纯粹的血红。
即便是在夜间,也能见到两点猩红的诡光。
潘的使者开始颤栗,握着骨杖的手开始发抖。
它想要逃离,但见到那双血色魔瞳之时,就失去了行动的勇气。
强横至极的杀意锁定了它的身姿,让它无处可逃。
前所未有地强大,已经完全超越了魔人化和龙化。
穆茗拔出了夜溟,黑色的冥火染上了血光。
“血火天河。”
他想要知道,现在他能达到的极限在哪里。
黑刀斩出,万物归于寂静。
洪流般的血气裹挟着烈焰,淹没了山林。
潘的使者无法抵挡,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股似火,又似血的剑气横扫过来。
没有挣扎的余力,没有爆裂的轰鸣。
潘的使者被血炎焚尽,化作湮灭的飞灰。
千魂引的魔阵失去了阵眼和魔力中枢,便寸寸崩解。
那些傀儡失去了禁锢,便像渴求血肉的食尸鬼一样朝着穆茗扑来。
它们没有恐惧,没有疼痛,没有智慧。
有的,只剩下对血肉的渴望。
血气散去,穆茗的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
他抬起手,月霓的光辉驱散了血腥味。
在月光的映衬下,浴血的修罗又化身为优雅的神明。
一轮幽月冉冉升起,氤氲的月光洒满了大地,浅蓝色的燕尾蝶在月下起舞。
如今,白月光依然照耀着这片土地,但早已物是人非。
那些傀儡开始嚎哭起来,干枯的咽喉发出难听的幽咽,像是漏风一样。
浓郁的黑气从它们的头顶涌出,然后消融在了圣洁的光芒之中。
“哗啦!”
一具具傀儡的身姿开始塌陷,化成了黄土。
记忆中熟悉的脸,或慈悲,或凶戾,都归于尘埃。
院长的身体亦是如此,在微光的净化下,一缕残存的灵魂从林中升起。
依然是那么慈祥,那么和蔼的脸。
“院长!”
穆茗眼眶泛起温热,立刻朝着他奔去,竭力地伸出手,却未能抓住他的衣袖。
院长的灵魂朝着很远的地方飞去,像一束温暖的光。
“院长爷爷!”
穆茗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呼喊。
“爷爷!”
穆茗将乘风发动到了极致,风暴臣服在他的脚下,林间卷起数道白色的残影。
藜跟在穆茗的身后,都有些跟不上。
据说,登上天堂的纯洁灵魂,速度和光一样。
风,追不上。
“爷爷,我好想你。”
穆茗看着那远去的星星,停下脚步,不免有些失落。
“好啦,你爷爷听得到的,他也不想你难过。”
藜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嗯。”
穆茗轻轻点头,回首望向来时的路。
不曾发觉,自己已经走了很远的路。
流离之人沉湎于梦境,总是执着地追寻幻影。
梦,该醒了。
穆茗释然了,采摘了一些白色的野花,在蝶鸢的带领下,朝着院长的墓地走去。
他用手捧起黄土,将院长被掘开的坟墓合上,然后将那一束花放在了墓前。
每一捧黄土,都是对已故之人的思念,从指尖流下的细沙,叫做过去。
穆茗看向院长旁边的墓地,那是记忆里那个小女孩的墓。
他走过去,蹲下身,抓起一捧泥土。
干燥的泥土呈现颗粒状,在手心摩挲着,没有丝毫的黏性。
“奇怪,旁边的泥土要干燥许多。”
“这说明,这个墓和院长的墓不是在同一时间掘开的。”
穆茗眉头一蹙,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之前被召唤出来的傀儡也没有她的存在。”
“问题出在哪里呢?”
穆茗的手指在坑洞内部摸了摸,仔细感知起来。
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猜测,这个墓地,是从内而外被破坏的!
穆茗这样想起,背脊生出寒意。
他猛地站起身,看了看周围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