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京城各卫的官阶都是从二品上将军最高,其次是正三品大将军,再其次是从三品将军,上将军极少有人晋封,一般只封正三品大将军,所以本朝正三品大将军便是各卫的最高长官。
偏偏现在裴君封了,二十一岁的从二品……绝对是圣心正隆。
大皇子和信国公眼神交换,又起拉拢之意。
然而安平侯和定西侯四目相对,却是震惊又担忧,万江呢,他不过是从三品,镇北侯北上,才暂代金吾卫长官之职,一个殴斗,忽然头顶上就多了一位上官,还是一位刚得罪的上官,心情霎时颓丧。
他们都没想到裴君会不辞官了,不辞官不说还进了金吾卫,或是为自家倒霉的孩子,或是为自个儿,这一刻,他们都希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是不可能……
裴君也意外明帝的指派,但很快又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安排,嘴角微微上扬,高声道:“臣,遵旨。”
明帝饶有趣味地看遍众臣色变,施施然道:“原该先让裴卿回乡祭祖的,不过金吾卫发生这样的事,裴卿便先行料理好金吾卫之事,朕相信裴卿必定能秉公处理。”
安平侯、定西又是一变,连信国公眼中也有几分思虑。
裴君越发从容,“臣遵旨,必不负陛下信赖。”
明帝满意地点头,又让裴君接手金吾卫并且安排好各处之后便可来请旨回乡,然后便挥手教众人全都退下。
众人退出大殿,太子和大皇子皆第一次主动与裴君攀谈,恭喜她升官。
裴君对两位殿下皆十分有礼,并不因为燕王便对太子表现出更亲近的态度,带着公事公办的恭敬。
两人也不以为意,很是和善。
秦珣从裴君表示不辞官之后便沉默着,此时见裴君应对太子和大皇子时颇得心应手的模样,胸中烦闷难抑,忽然出声道:“裴君,今日难得遇见,稍后可要一聚?未想到你会改变主意,想与你聊聊。”
裴君抬眼对他对视,随即垂眸,“燕王殿下有所邀,裴君自然奉陪。”
他们二人说的光明正大,秦珣也没有邀请其他人的意思,太子看了眼弟弟,笑道:“原本还想邀请你去我宫中坐坐,既然你要与裴将军小聚,我便不拉你去我那儿了。”
说罢,太子便冲其他人微微颔首示意,先行离开。
太子走了,大皇子自然也没有久留,只是临走前看了鲁肇一眼。
鲁肇领会了他的意思,握了握拳,还是在分开前邀请裴君:“我在战场上生死不知,家中便对唯一的男丁放纵几分,这次曹阳失礼,我想在家中设宴替他赔罪,不知你可愿赏脸。”
他这人,向来自傲,难得对裴君说几句和软话,裴君却没有得意,只想要叹息。
不过她虽然不准备拒绝,却也没打算去信国公府,只说何时在酒楼设宴,到时众将一块儿聚一聚。
鲁肇点头,神情放松些许,道:“那晚些我在金风玉露楼设宴请大家喝酒。”
“好。”
鲁肇也没忘记邀请燕王,秦珣对此也没有拒绝,答应下来。
一行人出了皇城便要分开,安平侯和定西侯到底没法儿放下脸面去跟裴君说话,告礼后又瞧了瞧裴君,还是径直离开。
信国公和鲁肇也上了自家马车,不过鲁肇上去前,瞧见阿酒紧张地奔向裴君,眼神一黯,心绪难言。
“将军,您没事儿吧?”阿酒仔细打量着她,见她安然无恙,展开笑颜,“无事便好。”
裴君笑,“不是让你们回去吗?怎么等在这儿?”
“我和郝将军放心不下,回去也不安心,便过来了。”她这时才注意到燕王,连忙行礼问好。
秦珣让她不必多礼。
裴君告诉阿酒:“我请燕王殿下到府里做客,咱们回吧。”
阿酒立即点头,欢喜道:“好,我回去便备酒菜。”
秦珣客气地道谢,“劳烦。”
阿酒不在意地笑笑,“请殿下先上马车。”
秦珣先上王府马车,随后裴君三人才上了他们的马车。
马车动身,裴君便对二人道:“我不走了。”
阿酒和郝得志一时没明白,不解地看着她。
裴君看向马车外,眼神渐渐放空,轻声道:“我与陛下说,愿意继续为大邺尽忠,陛下封我为金吾卫上将军,明日便上任。第一件公务便是处理金吾卫殴斗。”
一阵静默,忽而,郝得志抚掌大笑起来,“太好了!将军成了金吾卫上将军,咱们那些兄弟就可以安心了。”
裴君淡淡地说:“我为上官,便会秉公处理,不会包庇偏袒任何一人。”
郝得志仍然笑容不改,“犯错就该罚,他们肯定不会有怨言。”
随后,郝得志看向马车外,道:“将军,我得去告诉曹老虎这个好消息,就从前面下马车。”
裴君点头,马车一停下,郝得志便迫不及待地跳下去,往金吾卫衙门走时,脚步极其轻快。
阿酒从郝得志的背影上收回视线,看向裴君,眼中泛起泪光,“将军,您不是要回乡吗?为何还要改主意?”
裴君抬手,为她擦泪,“阿酒,我只是想明白了,我从一开始便有些想当然,以为只要我辞官,我便能毫无负担地走,可是我放不下,我没法儿一走了之。”
“我既是曾经允诺,便该一生一世遵守诺言。”
她若是走了,无官无职,只凭军功,得到些许尊重,可除此之外呢?她想要为战死的将士们做些事都会被推三阻四,想要给将士们撑腰都会被人轻视……
京城是个复杂的地方,战功不能用一辈子,利益、权力、金钱美人……无数人为其生为其死,将士们一头扎进去,还没适应就开始被排斥。
裴君没走便已经这般,若是走了,无根无萍的人,有多少人能站住脚,又有多少人会莫名其妙地被踢出去。
人们很快就会在安逸中遗忘,这些人曾经是英雄。
“阿酒,我不能走,起码不能就这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