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珠玑。
声声扣环。
吕不韦额头上不知何时已布满一层薄薄的冷汗。
眼神下意识与嬴政错开,双拳紧握着,心底飞快盘算此事来龙去脉。
他自认以前布局环环紧扣,无一处错漏,所以最大的败笔只能是嫪毐!
嫪毐!
吕不韦内心狠狠地咀嚼着二字,恨不得食其血肉!
与吕不韦相反,嬴政眼内已然布满阴霾。
吕不韦不知嬴政到底猜到了多少,但最后仅剩的那一份理智提醒他绝对不能在此刻认下任何罪责。
嬴政小儿手无实权,就算如今初露獠牙又如何?
凭着这份底气,吕不韦生生扛过了嬴政那犹如剜骨般凌厉的视线。
微微理了理方才气息凌乱间散落的绦带,吕不韦迅速调整呼吸。
不过片刻之间,他再度变为了那权倾朝野的吕相。
气度尊贵,神情傲然。
就算此刻是站着的,也仍旧在以目光俯视名义上的帝王。
吕不韦微微一笑:“陛下,不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奴才嚼舌根,岂能轻信?”
“哦?”
嬴政敛下阴沉,神态好似向老师求学的学子。
一如吕不韦初见他时那般。
瞳孔清澈见底,不见一丝戾气。
“陛下。”
吕不韦摆出长辈的姿态循循善诱:“太后一片赤诚,于陛下之关怀想必无须臣多言,陛下何故听信小人谗言?伤了母子和气,实在不该。”
于是嬴政也笑了。
他道:“吕相所言极是。”
少年意气风发,眼角眉梢皆是英气。
这样的人即使不为帝王,也是咸阳城内纵马踏花的世家贵子。
吕不韦心里有一瞬间的赞叹。
继而又恢复如初。
“陛下勿怪臣多言,实乃这谣言太过……”
他做出扼腕叹息之神色:“太过离谱!”
纵使早年行商位于大秦末尾之流,吕不韦也仍谨记自己乃姜子牙第二十三世玄孙身份。
自持出生名门,如今做出此等不齿之神色,当真是一副德高望重之长辈的模样。
嬴政如今越发会粉饰自身。
于吕不韦身前几步之遥站定,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好似真的将吕不韦的话听进去了。
也许这便是这须臾几年的傀儡生涯最大的收获?
少年帝王心内微嘲。
吕不韦戏台架的太高,此时仍一副痛斥小人,痛心疾首的模样。
演技满分。
绝对是影帝级别的。
嬴政思索片刻,给了他一个台阶:“寡人只当闲暇趣事随口一提,切勿引得仲父动怒。”
嬴政昔年受吕不韦扶持,他确实曾以仲父称之。
然而一别数年,这两个字已有许久未曾叫出口。
如今再度提起,像是某种代表着信任的暗号一般,倒是让吕不韦放心不少。
一再确认嬴政神色不似作假,吕不韦一颗心重新放回肚子里。
“然。”
瞥见他放松的神态,嬴政突然又开了口。
“嫪毐口出狂言一事,寡人已得证实。”
吕不韦心中又把嫪毐拖出来骂的狗血淋头,恨不得当场与之划清界限!
“陛下……”
不待吕不韦想出对策,嬴政又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敢问仲父,嫪毐不过一界奴才,何故于酒宴上大放厥词?”
他仍叫着仲父。
却再无法让吕不韦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