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节赶忙拨转马头,高声喊道:“快撤,快撤!”他带着手下的官兵往峡谷里退,身后面马蹄声骤然响起,原来是一队敌骑猛追上来,跑得飞快,当真是其疾如风,凶悍似火。奔跑当中,贺知节察觉有人追到了身后,猛地一回身,挺蛇矛就刺,这一招回马枪使得突然,又用出了全力,他料想必能一击而中,却不料来人身子一扭,竟躲得开去,抬手将一件兵器朝他打来,声势骇人。
贺知节只来得及横矛招架,被那兵器打在矛杆上,一股大力传到,将他震得从马上倒栽下去,不由得哎呀叫出声来,那人也被他震得在马上晃了一晃,喊道:“好家伙,有两下!”到这时他才看得清楚,对方披头散发,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手中的兵刃是一柄禅杖,却原来是个头陀。
这头陀将贺知节击于马下,并不停留,纵马奔进了峡谷。贺知节大急,倒提了蛇矛拔腿就追,才奔得几步,又有几名南郡国的骑兵从后面追了上来。跑在前面的骑兵挺枪就刺,恨不能将他刺个对穿。贺知节闻听风声,辨明枪的来势,挥动蛇矛往后一撩,正打在对方的手臂,将他手臂打折,跌于马下。贺知节趁机抢过来他的战马,飞身上马,用矛尖轻轻一戳胯下的战马,疼得那匹马一声喊,发足狂奔,就奔回了峡谷。
来的那人正是虎头陀。他被田小二骗得一回,本就气恼,兼之一路追将下来,摩尼上人费尽心机,每次都是差得一点,被田小二使计躲过,等到戍守通化镇的官兵来报,说石小川为贺知节所救,摩尼上人更是料到他必是去搬救兵,故而说动南郡国主举大军前来,务要拿下萧炼,凡此种种郁结心头,实已是恼怒至极,当即领着一队骑兵,总有千人之众,奔突上来。
等到贺知节纵马奔回峡谷当中,南郡国的骑兵已经朝他带来的手下包抄上去,事起仓促,迫得这些人成群,各自为战,阵脚大乱,虽是勇猛,毕竟措手不及,甫一接仗,便倒下去十几个。
再看虎头陀呼喝连声,去得好快,禅杖到处,挡者披靡。虎头陀冲得几步,猛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脚尖在众人头顶、肩头每每点的一点,再借力前跃,五六个纵跃,朝着萧炼直扑过去。
石小川见他来势汹汹,赶忙将萧炼护在身后,就手抓起一柄单刀,瞅准他脚落下的方位,使一招“举火烧天”,单刀向上一撩,砍他的脚踝,哪料到斜刺里突然飞出来一把飞爪,格棱一声,咬住了刀背,用力一扯,险些将他的单刀拉得脱手飞出,却原来是一名南郡国的军官纵马过来,使飞爪拿住了他的兵刃,紧接着又有两名骑兵冲到,各举刀枪,迎头打来。
石小川护着萧炼,哪肯避让,想也不想,将单刀朝那军官掷出,身形急转,堪堪躲过刺来的长枪,舒展膀臂,将枪杆夹住,身子借力而起,一脚将持刀的骑兵踢于马下,耳中听得那军官惊叫一声,已经被单刀戳中手臂,丢了飞爪,拨马逃走。
石小川这几招使得圆转无碍,有如行云流水一般,转眼打倒了三名骑兵,只是他既顾得了骑兵,就顾不上虎头陀,说时迟那时快,虎头陀已经跳到了他的身后,伸手去抓萧炼的衣领。萧炼大骇,掉头就跑,却没有逃得几步,已经被虎头陀一把抓住,提了起来。这时候石小川已经持着夺来的长枪赶到,抬手要刺,虎头陀提起萧炼,往前一挡,喝道:“我抓住了太子,你们快快投降。”石小川急得手心出汗,不知该如何是好,萧炼犹自喊道:“小川哥,你们快走,不用管我。”
突然一条人影从旁边蹿到,劈手夺过石小川手中的长枪,照准了虎头陀就刺。虎头陀赶忙又是将萧炼往前一挡,来人却毫无收招之意,长枪去势不改,直戳过去,恨不能将萧炼和虎头陀一体戳穿。
虎头陀吓得一惊,往旁边跳去,认得来人正是田小二,就听田小二喊道:“这厮是摩尼上人的徒弟,速速拿下!”他一边说,一边连着四五枪戳到,虎头陀浑没料到他居然一点不顾萧炼的性命,反倒变成提着萧炼左右闪避,喝道:“你连太子都不要吗?”田小二嘻嘻一笑,喝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他是个假太子啊。”
虎头陀单手抡起禅杖,将他逼退半步,冷笑道:“你还想骗我?”他举禅杖作势朝着石小川一点,说道:“他根本不是太子。”田小二将长枪背在身后,绕着他转圈,脚下走得飞快,显见得是在找他的破绽,口里啧啧有声,笑道:“你算是学得聪明了,没错,那小子也是假的。”他顿了一顿,悠然说道:“我才是真的太子。”
虎头陀听了一怔,田小二已经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印绶,朝他眼前一晃,笑道:“今天让你开开眼,太子的官印,我才是如假包换的真太子。”虎头陀毕竟是母虎养活,又在寺庙中长大,生性简单,哪里比得过田小二七窍玲珑,听得心头疑惑万端,将萧炼举到眼前,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不是真太子?”萧炼见他相貌狰狞,虽是心中害怕,犹自鼓起勇气,大声喊道:“我才是真正的太子。你把他们都放了!”萧炼若是说自己不是,虎头陀反倒会信,他偏偏说自己就是,虎头陀的心思好容易转了个弯,心想:你既然说自己就是,那便肯定不是,想要牺牲自己,保住真正的太子了。
田小二见他略一迟疑,猛地大喝一声,长枪抖了个枪花,朝他腰肋扎来,虎头陀心想:三番五次俱都抓错,原来这人才是真太子,都被这小子耍了。他心头恼怒,蛮性发作,提起萧炼,朝着田小二刺来的长枪丢了过去,喝道:“你想舍命救主,那就成全了你吧!”田小二并不变招,长枪笔直戳到,堪堪刺中,却是猛地一抖枪身,横着拍在萧炼的身上,将他拍得朝石小川飞了过去,一边喊道:“快接住。”
石小川与他出生入死已历多次,听他说话,便已料到又是要耍弄虎头陀,早已蓄势待发,一听到喊,猛地往前一蹿,抱住了萧炼,转身就走,到这时虎头陀才算明白,自己又是上了田小二的当,一口气憋在胸口,直若要将胸膛炸开,大吼大叫着直追了过去,却被一个人迎面拦住,提一柄丈八蛇矛,劈面刺来,犹自喊道:“再吃老子一矛。”不消说,赶来的正是贺知节。
虎头陀见他招式凌厉,不敢怠慢,挥舞禅杖,迎将上去,两件沉重的兵器撞在一起,轰然巨响,两个人都是晃得一晃。贺知节大喝道:“再来!”两个人都是力猛招沉,各挥兵刃,铛铛铛,连着撞了七八下,把贺知节震得双臂发麻,胸口气血翻腾,觉得这个头陀忒是力大。他眼看着虎头陀复又举起禅杖,作势要击,不由叫苦不迭,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准备接招。
恰在这时,从后面传过来一阵鸣金声。闻鼓则进,闻金则退,自古如是,虎头陀就算性子迂鲁,却也不敢违反,当即将禅杖往身后一背,喝道:“改天定要和你打过。”他转身飞奔,抢过来一匹马,领着南郡国的骑兵往后撤去,与一队队涌入峡谷的步兵会合。
贺知节看到敌军越来越多,源源不断从南端进入,饶是勇猛,也不禁心惊胆战,赶忙将手下聚在一处,护着萧炼,退到山谷间的一处坡地,略一请点,还剩的有二百四五十号人马。他当即命人分守住了要害,这才走到萧炼面前,躬身行礼,问道:“太子殿下,这一仗该怎么打?请殿下示意。”萧炼哪里拿得了主意,看了看两边的石小川和田小二,说道:“全凭贺将军做主就是。”
贺知节也不推辞,说道:“敌军势大,不可硬敌,为今之计只有坚守此处,拖到晚上,再寻机突围。”他一边说,不知道为何眼睛瞥了田小二一眼,看到田小二神情漠然,一时偏就想不起来他与谁人相似。
这时南郡国的军队已经将此处坡地团团围住,旌旗招展,刀枪如林,齐齐发一声喊,直若地动山摇。贺知节看看身边的手下,个个都有些脸色苍白,心神不定,心中暗骂镇守使,只想着太平无事,哪里料到南郡国已经训练的有精兵如此。他略一沉吟,大声吼道:“各位兄弟,现在若是有怕的,尽可放下刀枪,下去投降。”他的目光在这一众手下的脸上巡视,看到有人颇为心动,咧嘴笑道:“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你们想要升官封侯,岂是易事?若是拼的这一回,还能保得住性命的,爹娘妻儿就都能过上好日子,若是还没有讨上老婆的,便是娶个三妻四妾,也未尝不可。”听他这么一说,那群官兵当中便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些人俱都是边民,素性凶悍而又贫无立锥之地,想到贺知节所说,由不得耳热心跳,惊惧之情略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