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罗汝才离开承天，后脚高原就让手下士兵准备干粮和饮用水。就算自己的骑兵再快，也需要三天才能翻过桐柏山，到回陈留老家也需要十天。当然，这还是那三百经过训练的骑兵军官的速度。对另外一千辅兵的能够在长途行军中保持必要的士气高原一点信心也没有。更别说还要拖着罗汝才那五千乌合之众呐。</p>
如今，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就要到来。到时候，肯定是一场坚苦卓绝的征途。</p>
从这里到襄阳有一天路程，在等到罗汝才被杀的消息传回来又需要一天。也就是说，高原军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可用。</p>
招集军中主要将领讨论了下当前的形势，大家一听马上就可以回家，都是异常振奋。来湖北这么长时间了，一场仗也没捞到打，大家都憋得心慌。加上南方的气候冷得难受，都想尽快赶回陈留过年。因此，一开始，大家都没将困难看在眼里。会议一结束，三百骑兵军官的主要任务就是睡觉养精神，未来一段时间，骑兵将肩负起开路和巡逻的作用。至于一千辅兵则分成两批。一批火速骑马赶进承天城中采购腊肉。另外一批着在驻地制作面饼。</p>
夜里十一点以前，进城采购腊肉的人回来了，带回来一千多斤干肉。回来之后，大家都有些兴奋，说湖北的肉可真是便宜，量也足。若不是带了不那么多 ，真想给家里人捎些回去。</p>
一声令下，埋锅煮。到最后，一千多斤肉煮熟，将肥肉吃掉后还剩一千斤，分到每人手里，平均下来也有八两，这也是未来十多天大伙补充能量的最佳食品。路途遥远，军情紧急，估计也没有生火作饭的时间。肥肉固然爽口，可冷着吃却有拉肚子的危险。高原军水土不服的问题刚得到遏止，一说起吃东西，竟然有点谈虎色变的味道。</p>
至于面饼，则装在口袋里，驮在骡子背上，足足有二十骑。</p>
可这些还不够，却已经没法子可想了。</p>
在这些干粮中，还有几筐柑橘作为士兵补充必要维生素之用。平摊下来，一人也可分到一个。</p>
这次来湖北，高原也不是一无所获。李自成还赏赐下来一批绸缎和日常用具，其中居然有一整套檀木家具，最漂亮的是一张大得离谱的木床。这些东西都留在襄阳城中，现在也顾不得回去拿了。</p>
至于吉军师却已经在傍晚时醒了过来，他听说罗汝才单身去襄阳的消息，又察觉到高原军的异动，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对高原在曹军中斩杀奸细立威的举动也置之不理，只阴沉着一张脸，默默地回到部队中，命令手下做好随时开拔的准备。</p>
曹军的后勤自然比不上高原，也就一些粗粮，但也学着做起了饼子。</p>
等一切准备好， 已经是下半夜，高原裹着一张毛毯刚睡了没多久，就听得一片震天的哭声。他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再看窗外，已经蒙蒙发白。</p>
“曹操被杀的消息难道传回来了？恩，是时候出发了。”一想到终于可以从这乱七八糟的湖北抽身回家，高原禁不住一阵激动。正招呼卫兵替自己穿上黄金索子甲时，徐以显兴冲冲地冲进来，“将军，好消息，好消息呀，曹操已于昨晚被李自成杀了。”</p>
“呸，还好消息！”高原骂了他一句，又道：“快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吉子玉现在如何了？”</p>
徐以显端起桌上冰凉的茶水猛喝了一口，用极其快的语速说。昨天晚上，罗汝才因为白天被献陵的冬雷给吓住了，认为天命还在大明，决意回襄阳说服李自成不要称王。回襄阳之后，他第一时间找到李自成，说起了白天时的情形，并说，自成你要称王我不拦着，但老罗我却还是要做我的强盗去。</p>
这等于是罗汝才的最后通牒，当时李自成并没有说什么，只道，这事情可以再商量，便送罗汝才走了。</p>
等罗汝才刚回到家，李自成的大军就将整个宅子给包围了。并出示牛金星伪造的丁启睿给罗汝才的劝降书，将罗府一家杀了个精光。</p>
罗府之中高原早就安排了奸细，见形势不妙，藏在茅坑里这才逃得一命。这时，李自成已经在襄阳城中贴满告示，说罗汝才因为私通朝廷官兵，试图分裂义军，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云云。</p>
那奸细揭了一张告示，这才舍命跑了回来。但一到献陵就冻僵了，现在还躺在营中休息。</p>
见到告示，吉圭这才信了。痛哭三声，昏厥在地。</p>
曹操的死讯很快被那五千曹军知道了，这些人都是罗汝才的心腹，一时间都哭成一团。有的人要杀回襄阳去找李自成拼命，有的人则说还是先回河南徐图发展。众说纷纭，一时都没有了主意。</p>
高原听徐以显说完，点点头，问：“子玉什么意思？”</p>
“吉军师现在还在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视事，不过既然身为一军主将，想来他还保持得住，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徐以显有些着急了，“刚才又有细作来报，通达卫制将军任光荣所部两万兵马已经全体出动，朝承天靠来。”任光荣的通达卫负责守卫荆州等地，现大军驻扎在荆门州，离显陵卫最近，看样子，下午就要杀过来接收吉子玉这五千人马了。“</p>
“任光荣两万人？不怕，咱们都是骑兵，他追不上。至于子玉的五千人马却不重要，必要时把他们丢给任光荣好了，还能阻拦他们一点时间。只要子玉在我们手上，就有追剿敌人的名义。我倒是有些担心宜城的李岩，他也是骑兵。”</p>
徐以显道：“将军倒不用担心他。听徐以显的细作说，李岩的主要任务还是监视曹军留在襄阳的大军，以便给李自成留出收编的时间。一时间他倒也顾不上我们。”</p>
“未必，这个李岩不可小看，没准他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和意想不到的地点出现。”</p>
“也担心不了那么多了，尽快走好了。”</p>
“也是。”高原：“传我命令，立即走。如果子玉不愿意走，直接绑了扔马上。”</p>
“不用绑，我随你们去。”外面传来一声低喝，抬头一看，正是吉圭。他一身素白地走进来，双目赤红，“我吉圭还没笨到以卵击石反攻襄阳的地步。不过，高将军，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自成要杀曹帅？”</p>
“不知道。”高原很干脆地回答，并说：“子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老实说，如果要拿下你那五千兵去讨好李自成，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不过，这么干对我却没有什么好处。我将队伍还给你。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留下被李自成大军一口吞掉，要么配合我，让我能够名正言顺地回河南。”</p>
吉圭：“你高原全是骑兵，想走什么时候都可以走。只不知道我五千男儿到时候还能剩多少？”</p>
“全打光算你运气不好，不过大可放心，我会保护你的。”高原说；“我全是骑兵不假，不过，如果形势紧迫，我会让你的人马在后面挡住的。”</p>
“哈哈。”吉圭一声长笑，笑声凄楚无比，“曹帅生前说过你高原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想不到呀想不到，曹帅也有看错人的时候。你高原也是一头狼。曹帅呀曹帅，你死得好冤！”得到罗汝才被杀的消息后，他也不是没想过杀回襄阳去替曹操报仇。可冷静下来一想，他这点人马只怕走不到一半路程就跑光了。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投降明军。</p>
向东就是左良玉的大军，但若去投他，只怕会被人家吃都连骨头都不剩。还不如先随高原去河南，到那时，不管是过黄河去接受招安，还是东出安徽，未必不是一步好棋。</p>
高原老脸一红，有点老羞成怒，“你还有得选择吗，马上集合队伍同我们一起走。到了河南，不管你何去何从，都跟我没任何关系。就这样，走吧。。”</p>
说走就走，也没什么好拖延的。二人的谈判刚一结束，立即招集队伍，向北急走。两军早就做好了准备，动作倒也快。</p>
吉圭军五千人一排开，乱哄哄好大一群，足足拉成一条四里长的队伍，吵人脑门发涨。</p>
倒是高原军纪律严明，一声令下，一千辅兵赶着骡马，以整齐的队型向前行军，因为要节省马力，所有的人按规定不得乘车。</p>
现在的情形已经由不得高原隐藏实力，所有人背上都背中一块豆腐块一样的背包，背包上横挎着一支新式火枪。在那腰上还有一只帆布挎包，里面装满了纸壳定装子弹。包后面则挂着一个竹筒，这是喝水用的。每走一步，竹筒便和腰带 上的长匕首轻轻撞击，发出一片丁冬声。</p>
再看看这些辅兵，每人身上都穿着簇新的棉袄，外面套着一件无袖断棉甲，雪亮的铁叶亮成一片。</p>
至于他们的脚上，则是一双黄亮的，刚上了桐油的小牛皮靴。</p>
所有的人迈着整齐的步伐，一声不响起快步向前。只军官们在旁边不住喊，“快，跟上，不许掉队。”时不时还扶一把摔倒在地的士兵。</p>
所有人都目光坚定，精力旺盛。</p>
刚开始时，曹军还挺羡慕他们手中的大牲口，甚至起过抢过去代步的念头。可一看到他们面上的杀气，都畏惧了。</p>
一股强大的压力从高原军那边逐渐散发出来，越来越浓，浓得让人心中发寒。</p>
只小一个时辰，高原军就将曹军远远甩在后面。</p>
“这还是辅兵吗，根本就是精锐火枪手呀！”吉圭看到这支机器一样像前滚动的军队，头皮一阵发麻。同高原的辅兵比起来，自己这五千人简直就是叫花子。</p>
再看看那些骑兵，却是另外一种模样。这些身材高大的士兵，身上几乎没有穿任何盔甲，只在腰上挎着一把弯曲的长马刀，所有人都拉着爱马在人群中向前急走。只几个哨骑在队伍前后来回穿梭，手中红绿两色小三角旗不停挥舞。</p>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边的差距越来越大。一个上午很快过去，前边的高原军逐渐跑得看不到人影。因为江汉平原河流湖泊众多，加上天气有些冷，一片淡淡的雾气飘来，将天地笼罩在白色的混沌之中。</p>
“快，快，跟上，各队军官约束好队伍。”吉圭心中有些急噪起来。他也知道，在这么一片大平原上，若同高原队失去联系，没有骑兵的保护，敌人只需一个冲锋就能将自己这五千人马吃掉。</p>
“可是……军师，儿郎们都饿了，也累了。”</p>
“混帐，人家也累，也饿，怎么还能走？”</p>
“他们都不是人。”回话的副官一脸恼火，“军师，再这么走下去，不等到河南，大家都跑散了。”</p>
“少说废话，要想替曹帅报仇，就得给我向前走。”</p>
正说着话，吉圭就看到高原从远处骑马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子玉，让你们的人快点。任光荣的侦察骑兵已经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