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德府所辖安阳、林县、汤阴、磁州、武安、临彰六县，也就是今天的河南鹤壁、安阳一带。这个地方虽说隶属河南，却在黄河北岸，位于陕西、河北、山东交界处，正是三省交通要冲。彰德地势平坦，六县全是沃原。</p>
彰德同高原所在在开封府之间还隔了一座怀庆府。</p>
按说，高原去抢劫舍近求远去扫荡彰德，还不如直接拿黄河北岸边的怀庆府下手。</p>
但怀庆府全境都是高山，特别是封丘、阳武一带的黑阳山更是绵延百里，作为黄河南北的分界线。怀庆没有任何出产，穷得厉害。加上开封大战，此地的人口都逃亡到彰德去了。这地方就算去了，也抢不到一粒粮食。</p>
吸纳了大量人口和以前为朱仙镇大战所准备的军资之后，彰德一跃成为河北的门户。既然是门户，就不得不找一条凶猛的看门犬。作为袭杀闯贼猛将刘异地的功臣，甘霖很自然地被朝廷提拔为彰德知府，地方军政一把抓。</p>
没有人比高原更了解甘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这个人很奇怪，贪财好利、官迷心窍，却有一种令人吃惊的韧劲，有的时候还有一种让人讶异的勇敢。</p>
不过，他现在有把柄握在高原手里，加上彰德军力不强，打他的主意正当其时。</p>
唯一讨厌的是要渡黄河，好在现在的黄河水还不急，特别是仪封一带河水更是平缓，水量也小，最窄的地方只有三十来米。连连大旱，即便前一段时间下了一场暴雨，却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p>
只不过，这一带都是罗汝才的地盘，这么大的军事行动不通过他显然是不可能的。</p>
于是，在出发之前高原又去见了罗汝才一面，同时送去了十大车素菜。地里的蔬菜已经长出了一些，为了凑够数量，高原让人用豆子生豆芽。这东西弄起来简单，几天就长一茬。因此，从陈留到罗汝才大营，整日都有高原的送菜车队。罗汝才对高原这段时间的工作非常满意。</p>
高原到陈留的主要目的是为罗汝才筹集军粮，现在听高原说要渡和去抢粮食，自然十分高兴。加上又有心笼络高原这员虎将，他便很高兴地将那一片防区放了出来。</p>
高原当时还留了个心眼，说自己要去怀庆府征粮。若照直说是去彰德，只怕依老罗的精明，立即能够想象出彰德现在空虚成什么模样。到时候，高原的同行者只怕要加上罗汝才大军了。</p>
蝗虫虽然厉害，却没办法将山上的树木全啃光，在陈留东北山区忙了几日，高原就在河上架了一座浮桥。</p>
万事齐备，一声令下，以高原的六百新兵为龙头，背后跟着一万多手推独轮车的百姓，浩浩荡荡，队伍拖出去十几里路。这情形让人想起建州东虏入寇北京时的情形，也是这样以精兵开道，后面跟着无数车队。打一路，枪一路。只不过，同建州人不一样，高原不要人口。只要吃的。只要能进口，什么都要。</p>
在整支队伍前还有十骑轻骑，以黄镇率领，沿途散发通告。通告的大概意思是：我乃仁义之师，只打官兵，绝不骚扰地方。但若有不开眼想过来制造麻烦的，杀无赦！</p>
黄河北岸的州府仅存的战力都是前一段时间朱仙镇大战打散的残兵，见高原声势浩大，以为李自成的大军来了，如何敢出城交战。有的地方官甚弃城而逃，当真是一日三惊，一溃千里。</p>
第一日，高原就拿下了怀庆府所辖的新乡；第二日，下淇水。第三日，整个怀庆被高原的大军整个地穿透了，以高原为箭头的六百新兵已经能够看到汤阴的城墙。</p>
怀庆府都是山地，非常贫穷，也没什么粮食。让高原有些失望，忙乎了三天，脚都走出水泡，枪的粮食也不过两万来斤。这么多人，分下去，只够大家伙吃上七八天的模样。</p>
不过，这次长途奔袭让高原收获良多，且不说部队得到了锻炼，以前那支散兵游勇般的新兵终于有些样子了。而且，这一万多陈留百姓因为实行里、保制度，彼此直接的配合和管理也上了一个新台阶。里长、保长们对手下百姓的控制也更严密了许多。到此时，高原对陈留的统治才真正地严密起来。</p>
更重要的一点是，高原突然发觉，不管敌人再多，地盘再大，只怕一看到自己的军队就望风而逃，一连三天，居然没有一支明军敢同自己交手。实际上，自家的情形自己最清楚，且不说自己兵力微薄，遇到敌人的大军，只怕就是一个全军覆灭的下场。而且，一但打起来，这一万多百姓一拥而散，便是一个无克挽回的悲剧。</p>
但偏偏就没有人敢出来同自己作战。看来，敌人已经被前一段时间的大败仗给吓破胆了。</p>
政治优于军事，在任何时代都是这个道理。现在的明朝已经彻底地走向灭亡了，如果给自己一只万人精兵，高原甚至认为自己可以一口气打到北京去。</p>
有的时候，统一天下其实也很简单。</p>
自信心剧烈的膨胀起来。</p>
队伍进入汤阴后，地势开始平坦起来，眼前是一片良田，风一吹，长势良好的谷子随风荡漾，如波涛涌起。这一带因为没经过旱灾和虫灾，富庶得让陈留这群穷棒子瞠目结舌。</p>
莫清从甘霖那边回来了，说信已经送到，甘霖一看到金叶子，眼睛都亮了。又知道自己不是高原的对手。前几日高原大军过怀庆的消息已经传到他耳朵里，怀庆府居然在三天之内让高原打了个对穿。消息传来，甘霖震撼无比。</p>
他手头还有几千士兵，又听说高原有一万多人，更是不敢出战。忙将全境的兵力都收缩回安阳，现在的其他六县已经完全空虚，再也找不到一兵一卒。被高原破几个城不要紧，只要保住安阳，对上面也有个交代。反正高原也答应，一但筹够军粮就退兵。-------囤积在彰德的军用物资又不是他甘霖的，日后还得浪费人力物力运回北京。只要能够保住彰德的军队，他甘霖的知府官位就坐得稳稳的。还不如收了高原的钱装瞎子和聋子。</p>
于是，这个明朝贪官就这样同高原达成了一个默契。</p>
好在高原也不骚扰地方，两下自然相安无事。</p>
进了汤阴之后，大量的军用物资让高原大开眼界。其中有重甲两百具、轻质棉甲一千具、防雨帐篷一千三百顶、刀三千口。靠着这些军用物质，高原能够在短时间内再拉起一支三千人的部队。</p>
唯一让高原不满意的就是，这座城没有火器，也没有粮食。粮食现在东北的磁州，这座城市位于滏水河边，邯郸的粮食能够通过水运进入彰德。不过，到磁州之后，所有给养都要依靠陆路运输，让彰德很觉麻烦。就囤积在那里一直没有动。</p>
在汤阴呆了小半天，得了一大批军械，换装之后的高原军面貌焕然一新，士气高涨。现在只需要做的就是继续进军，一路轻快地到达磁州。</p>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陈留南部山区的山贼有不稳的迹象。他们正准备南下湖北以军就食，不过，南下之前需要筹集一些粮草。附近的杞县和通许前一段时间已经被闯军抢了个精光，唯一有粮食的就只高原的陈留。</p>
山贼们准备在临走之前来陈留干上一票。</p>
一听到这个消息，高原脑袋都要爆炸了。陈留城现在根本没几个人，里面不但有自己度过这个季节的粮食，还有从李仙风手里抢的十几万两银子。那可是自己起家的根本，断断不可落到别人手里。</p>
必须马上回军陈留，晚了就来不及了。</p>
眼看着彰德这块肥肉摆在自己面前却吞不下去，高原心里说不出的难受。</p>
难道就这样一无所获地回去吗？</p>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是无语。</p>
“他娘的，实在不行就呆在彰德不回去了！”这个主意立即浮现在高原的脑海里。不过，他很快地打消了这个主意。彰德一地已经深入河北平原，是一个光敞敞的大平原，富裕是富裕，可无险可守。而且，留下不走，已经触及了甘霖的底线。到时候河北明军齐出，自己这几百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还拖累了这近两万百姓。</p>
再说，留在彰德不走就得彻底同闯军翻脸。到时候，夹在两股势力之中的日子可就难受了。</p>
良久，莫清建议高原，“既然要回去，路上人吃马嚼，要几千斤粮食。我们从陈留带来的粮食都吃光了，路上若再出些问题，只怕我们这一两万人都要丢在这里。干脆我们抢光汤阴城。”就算现在回军路上也要走三天，接近两万人的大部队，以每人每天二两粮食计算，每天就得吃掉两千斤，三天时间就是六千斤粮食。而高原来的时候带的那点麦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p>
现在若仓皇回师，若半路上敌人来一个伏击，只怕真要全军覆灭了。</p>
汤阴城里有一万多百姓，若将他们手头的粮食都征用了，凑个几十万斤没有任何问题。如此，这次彰德也不算白来。也因此，莫清的提议得到其他人的一致赞同。</p>
高原摇了摇头，“不行。彰德我们以后还会来，以后我们需要什么，自可带兵来取。但如果我们现在将汤阴抢光，以后我们再来时，百姓都会死力抗击。到时候，不要说六百士兵，就算来六千也不够填的。大家回去准备吧，从现在起，军中粮食实行配给制度。所有供给减半，我们带头。”</p>
大家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自去准备。</p>
高原军要走的消息惊动了整个汤阴天，特别是又有谣言传出，说高原在走之前准备抢光整个县城。大街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还没天黑，家家户户都关上门，再不敢出门。更有勇猛之人手提菜刀守在自家大门后，准备只要闯军一进门就来一个同归于尽。这是高原所不知道的。</p>
高原现在正忙着将抢来的军械装车，得了这一批军械也算能够人一点安慰。只是，这东西不能当饭吃。</p>
郁闷啊！</p>
正在收拾行装，突然有卫兵来报，说有一个叫王观的文人求见，现正在外面的园子里候着。</p>
“不见不见，没时间。”高原心中正自窝火，声音不免大了些。</p>
见高原冒火，那卫兵吐了吐舌头，正准备出去赶那个王观回去。却听得外面那人大喊：“听人说高将军要屠尽汤阴百姓。将军过怀庆、进汤阴一直都以仁义之师自诩，现在军中缺粮，终于向百姓下手了。我还以为将军是个仁德之人，却原来同李闯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屠夫！”</p>
声音高亢无比，惊起了院子树上的那群乌鸦。</p>
高原皱了皱眉头，大步走出去，喝道；“谁说我要杀百姓了，放你娘的屁，这是赤裸裸的诽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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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站着一个瘦长的文士，看年纪约莫十八九岁，正是冲动热血的年纪。</p>
见高原发怒，卫兵大惊，忙喝道：“快走，快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