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时候，我读学前班，没有上课下课的概念。跟我同路一起去读书的，正是捏我脸的那个大哥哥。</p>
他帮我拎着书包，我的肩膀终于没有那么累了。他还塞给我一把两寸长的竹枝，说是算数用的。</p>
算数？</p>
什么是算数？</p>
为什么要算数？</p>
上课，我把几十条竹枝拿出来，在桌子上摆出各种形状。</p>
读书的时候，记忆最深的就是肚子饿。一大早妈把我撬起来，吃了点白粥，大哥哥就来催我上学了。等走到学校，肚子就已经饿了，每天都活在饿的记忆中。</p>
八岁，跟着很多大哥哥去河边玩，看着他们在河里遨游，我也心里痒痒，想下去玩水。</p>
不过这水怎么那么深？我站在齐腰深的水里，好凉快啊！</p>
然后往前走了一大步。天哪！刚才水底下的大石块，竟然不见了。河水迅速淹没了我的头顶，那水很浑浊，感觉水底很暗，什么也看不到。</p>
这时，有一个大哥哥一把抓住我脖子，然后使劲推我回岸边，我又是一阵咳嗽，从鼻孔喷了很多水出来。</p>
九岁，跟着同学去偷人家的番茄，还是半生的，吃了之后肚子顿时翻江倒海的，口吐白涎。然后被老师罚站。</p>
十岁，重新分班了，我周围看了一圈，怎么这些同学都不认识的？好孤独啊！不过，我和同桌很快打得火热，就差拜把子了。</p>
十一岁，我觉得坐在我前面那个短发女生好漂亮。有次突然降温，她还把她的外套给我穿，她的衣服真香。</p>
十二岁，我发现自己尿床了，而那些尿是黏黏腻腻的。</p>
十三岁，读初中。外面的世界好大啊！我以为这个世界，就是我们小学到家那么大。</p>
十六岁，高中生活，经常帮后面大个子的男同学传纸条。唯一的酬劳是，他借给我很多武侠小说。</p>
但是，他自己看的却是卡通漫画书，而且经常和我前面的女生换书来看。</p>
十九岁，成绩很差，干脆不参加高考了。我姐也才初中毕业呢！我高中算是可以了。</p>
在家很无聊，和一帮高考落榜的同学玩，大家一起喝啤酒，一起打沙袋。同学又带他的同学来玩，所以除了一起读书的，还认识了很多人。</p>
爸的厂子开始集资盖宿舍楼，盖好之后，大家都搬进楼房住，然后腾出很多瓦房来放杂物！</p>
我们七八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经常在空瓦房喝啤酒、聊天、听歌、打沙袋。</p>
不到一年，那些同学相继参加工作了，同学的同学也参加工作了。七八个人只剩下两三个跟我玩。不过又玩了一年，连那两个小伙伴都去珠三角打工了。</p>
我爸看我在家无所事事，就找了关系，把我弄到钢铁厂去上班。</p>
钢铁厂有六百块一个月的工资，还有两百块的高温补贴。八百元一个月的收入，当时在我们粤西这个县城，已经是很高的工资了。</p>
爸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是那种山地越野型的，五百块一辆。</p>
妈给我买了一个大水壶，透明的那种，二十块钱。</p>
我每天拎着大水壶，骑着自行车去上班。烧结车间属于高温高热的工种，每天都要喝很多茶水。</p>
有天正上班，厂里电工班来一个人，说要在车间装几个监控摄像头。</p>
班长老邓，从98年钢铁厂建厂，就在烧结车间工作了。</p>
他听说要装监控，就把电工班那个小帅哥给骂走了。说他妈的，老子自己班的工人，自己会安排，用个鸟的监控？</p>
最后电工班的小帅哥，只在车间门口装了一个摄像头了事。</p>
班里的小陈，比我还小两岁。听说电工班要在门口装摄像头，他就搬来凳子，让人家踩着上去装摄像头。</p>
就这样在钢铁厂做了快一年，家里也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说我会自己找，不用你们管，然后骑上自行车去上班。</p>
在烧结车间里，我和头戴安全帽的工友们，在繁忙地工作着。</p>
车间里属于高温、多尘、噪音大那种，在大夏天里，基本每个人都对着牛角扇在吹。</p>
然后每人都准备了一个大水壶，那廉价的茶叶水肆意的喝着。</p>
水和风扇，在当时可都是保命的东西，因为人一但高温脱水，就会中暑。轻则住院几天，重则连命都没有了。</p>
“大恒，你闻到什么气味没有？”</p>
在几台猛烈的大风扇前，班长大声的问我。</p>
风扇噪音很大，车间里面也到处是机器的响声，大家说话都是喊着的。</p>
“没有！班长。”</p>
我回答道。</p>
班长叫老邓，人很好。对于进厂一年多的我来说，班长从98年建厂就在这里干了，一直对我很照顾。</p>
班长环视四周，正在找他口中的臭源。这高温的地方，是连一个虫子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死老鼠之类的了。</p>
不过，昨天班会上说，今天下午烧结车间会‘日修’。而现在正是中午，还有半个小时就要检修了。</p>
老邓绕过值班房，他看到后面远处，有一个检修车间的人。检修车间的人，他们的衣服和我们的颜色不一样，戴的帽子颜色也不一样，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p>
我看到前面有个工人，正从铁梯爬上高炉。这高炉在非检修期间，是不能上去的。就回头找班长，让他去吹哨制止。</p>
刚拉到班长的袖子，只见那个检修车间的工人，旁边有一个白色的影子，突然和他合在了一起。</p>
然后那个工人脚底下一陷，整个人矮了二十厘米，旁边的煤气管道也跟着慢慢下陷。</p>
“快走！跑！”</p>
班长老邓大喊一声，回头推着我走。</p>
我撒腿就向车间门口跑，把地上的灰尘踏得飞扬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