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已然去了天堂,留给她的,只是小腹上的一道伤口。这道伤口,证明着,小顾同学曾来过。
而他呢,在,他的情况她全然不知,每天忧心忡忡的。
傍晚的时候,医生来过例行的巡房,给她做了全面的检查,通知她,让明天早上就办出院手续,她开始慌恐不安。
她住院,至少他们还在同一栋大楼里,她还能去外面看看,虽然见不到,可她却知道他仍然活着;
如果她出院了,要每天再过来,就很难了。
她不想离他太远了。
陪护的床上,琴嫂早已经酣然入睡,宋轻歌下了床,她只能弓着背,弯着腰慢慢走,才能减少行走时对小腹伤口的拉扯,也能减少伤口的疼痛。
深夜的医院走廊,空无一人,寂静而幽长。她一个人,慢慢的,孤单的走着,每走一步,都得忍受着伤口拉扯的疼痛,当她来到时,已经脸色苍白,满头虚汗。
值班护士正在打盹,当她看到扶墙而来的宋轻歌时,惊吓得睡意都没有了。皱眉,有一丝不耐烦,“不是告诉过你,不能探视吗?你怎么又来了?”
宋轻歌手肘撑着护士台,脸色唇色都略略苍白,“我只是想过来待会儿而已,”明天她就要出院了,她不知道,下次再来会是什么时候。所以,虽然知道不能进去,可她还是来了,她只是想在外面多待会儿,这样,就离他更近了些。
看她略略虚弱的样子,护士皱了皱眉,虽然有点不耐烦,但知道宋轻歌每天都来,对她的身体情况,也从其她护士那里听说了些,于是话语稍缓:“你还是把你自己照顾好吧。你才剖腹几天啊,就这样到处乱走,你就不怕子宫下垂,影响以后的生育吗?”
宋轻歌唇微抿,一丝苦笑,生育?他生死未卜,她能和谁去生育啊?若他真能康复,他们想到他已经签了离婚协议,谷心蕾又有孕了,恐怕他们也是以离婚收场吧!
“做女人啊。还是要多爱自己。”护士忍不住劝了声,“身体是自己的,若真垮了,受累的还是自个儿。”她又说,“我以前就是没坐好月子,到现在只要一吹风就会头疼像你这样不爱惜自己,指不定会落下什么毛病。”
宋轻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目光一直盯着的门,对护士的话听而未闻,只是问。“他今天怎么样?有没有醒过来?”
“你别为难我了,”护士看她可怜的样子,又微叹一声,“病人的隐私,我不能随便说的。”
又是隐私?
呵呵,宋轻歌苦笑,低头,看着握在一起的双手,苦涩的说:“我是他妻子,你们却总是以隐私来搪塞我。不告诉我他的病情试问,什么时候,妻子被剥夺了对自己丈夫的探视权?对自己丈夫病情的知情权?”
护士听罢,讪然。
“你也有孩子,你也有丈夫,他们若有什么事,你一定会是第一监护人,一定能第一时间知道他们的情况”宋轻歌眼底酸酸的,“而我,怀胎八月,生下来的孩子我都未曾看一眼,就被送去处理了。”
说到女儿,她开始哽咽了,“你们怎么能这么不近人情?难道就要这样急不可耐吗?难道就不能等我看一眼再处理吗?我是母亲,孩子是我的,可我却被人剥夺了对自己孩子的处理权让她被当作医疗垃圾焚烧,”她低泣,“焚烧啊,太残忍了连骨灰都没有,我就是想为她建个冢,都不知道该拿什么去”
护士做了母亲,也有孩子,虽然宋轻歌所讲的事在医院里司空见惯,可这会儿,听她这么说起,也是眼泪汪汪的。
“她在我肚子里待了八个月,胎检的指标都非常好,可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她是我身体里的一块肉啊,”宋轻歌冷笑,这种骨肉分离的痛苦让她难以自拔。“即使再难过,再懊恼,我却也只能承受失去骨肉的痛苦而现在,我丈夫在,生命垂危,我却不能进去探视,甚至连他的病情都不知道我活得有多窝囊?我活得有多悲催,”
她哭了,无辜的说:“其实我只是想去看看他而已,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我是去看我的丈夫啊,你们为什么总要拦着”
护士泪眼婆娑的,擦了擦眼角,低声说:“其实,我们也很为难啊”宋轻歌每天都来好几趟,她们这些护士都觉得她可怜,可上面有交待,除了桑兰琴外,任何人不得去探视病人,更何况是什么地方啊,原本就管控很严,她们也不能冒着失业的危险来成全同情心啊。
宋轻歌苦笑,泪如雨下。
护士毕竟是女人,原本就同情她,现在又听她这样说,心更软了,她看了看,还有两个小时才交班,这会儿,夜深人静的,也不可能有人过来巡房。“这样吧,我可以让你进去。”
宋轻歌听罢,眸底微亮,“真的吗?”
护士点点头,“不过,你得答应我,只能进去十分钟。”
“好,没问题。”只要能看看他,即使看一眼,她也满足了。
护士皱了皱眉。又看看走廊外,确定没人过来,才推开厚重的门,然后帮宋轻歌换好无菌服,又皱眉指了指:“他在那间房里,”叮嘱道:“你只能看,记住,不能动他身上任何仪器,还有,十分钟之后我会来叫你。”
里,很安静,宋轻歌似乎都能听到自己扑嗵扑嗵的心跳声,此刻,她很激动,甚至忘了小腹的伤口,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她的呼吸,病房中央,有一张病床,顾丰城安静的躺在上面,他的身上,充斥着各种仪器。
看着他双眼紧闭,了无生气的躺在哪儿,他的头顶,被纱布包裹着,脸上,还有未完全擦去的血渍,他的唇边,好些青茬,整个人脸色苍白,消瘦,颓废。
看着那纱布上隐隐的血渍,想到撞车后从他额头上一直往下流的血
“丰城?”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你太傻了。”他是用他的身体为她挡着,他当时,该有多疼啊,她哭了,“你不是不爱我吗?不是要跟我离婚吗?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
她心里有好多个为什么,却问不出口。
她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如水,“孩子没有了”她痛哭,她与他之间唯一的羁绊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