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伤患的生命体征全都趋于平稳，被推进icu进行进一步观察，陆烬朝脱下手术服和染血的手套，仔细清洗双手和手臂，在更衣室换上衣服，拿回钥匙和胸牌，走出手术室。</p>
他脚步相当虚浮，眼前有些发花，精神高度集中了整整六个小时，头也开始隐隐作痛。</p>
于辉拍着他肩膀赞不绝口，但陆烬朝已经听不太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口被抽干的井，然而精神图景中，海面仍旧一望无际。</p>
许云菲走过来，阻止了满脸兴奋的于辉继续说下去：“于老师，让陆医生快去休息吧，他白天还上了一天班。”</p>
于辉这才反应过来，陆烬朝可是连轴转了将近二十个小时，还主刀了三台难度极高的急救手术：“哦哦，对，小陆你快回家吧。”</p>
陆烬朝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于辉转身去和尤斯塔交谈，许云菲握住他手腕，低声道：“回家之后好好睡一觉。”</p>
温和的精神力给予他最后的帮助，陆烬朝点了下头，已然无法思考对方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在许云菲担忧的注视下，转身走出急诊大门。</p>
陆烬朝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p>
他头疼得愈发厉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上，稍有不慎就会坠落深空。</p>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是因为手术的时候太过专注，精神力透支了吗？</p>
从出租车上下来，夜风吹过一团浆糊的脑袋，陆烬朝踉踉跄跄来到门边，伸出手去按指纹锁。</p>
第一次摸到了冰冷的墙壁，第二次按上了凸起的门框，第三次碰到的是门把手。</p>
陆烬朝努力把手指对准，却怎么也做不到，他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距离感。</p>
头已经疼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甚至都有些想吐，陆烬朝一手撑在墙边，眉头紧皱地闭眼站着，等待这段最难受的时光被捱过去。</p>
但腿已经软得不像是他自己的了。</p>
在摔倒在地之前，面前的门突然打开，陆烬朝抬头，对上了哨兵愕然的目光。</p>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摔进了林啸鸣怀中。</p>
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他怔怔地愣了两秒，突然想起还要赶去医院商定新的手术方案，几乎整个人都要从床上蹦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找自己的通讯器。</p>
“我已经和医院请过假了。”林啸鸣的声音从身侧响起，哨兵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沉沉地望着陆烬朝，“你需要休息。”</p>
“我睡了多久？”</p>
“两个小时。”</p>
陆烬朝终于找到了自己被放在床头柜上的通讯器：“那边打过电话了吗？”</p>
“护士打过来，我说你发烧睡下了，暂时不能过去。”林啸鸣按住他的手，不让陆烬朝将通讯器拿走，他眉头微皱着，唇线紧绷，神情相当严肃，“就算再重要的工作，也不至于少了你一个就完不成吧？”</p>
陆烬朝和他对视，对峙两秒后，败下阵来，头疼地闭上眼，重新躺回被子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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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啸鸣收回手，淡淡道：“都这种时候了，你不知道关心一下自己吗？”</p>
陆烬朝沉默数秒，认命般叹息一声，问：“我怎么了？”</p>
“你是个向导，在两个小时前觉醒了。”</p>
“不可能。”陆烬朝矢口否认，“我已经二十四岁了，不会有向导在这个年纪觉醒。”</p>
“事实就是如此，你是个向导，精神力相当之强，我们两个的精神领域共鸣，直接引发了结合热。”</p>
林啸鸣打了个响指，陆烬朝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一只纯白的隼正站在衣柜顶端，深棕色的锐利眼瞳注视着他。</p>
“这是……”</p>
陆烬朝愣了下，在发现白鸟的瞬间，某种呼应出现了，他甚至能通过对方的眼瞳居高临下的看到主卧全貌，隼的眼睛也成了他的眼睛。</p>
“你的精神体。”林啸鸣顿了顿，“一只白隼，或者说，海东青。”</p>
海东青。陆烬朝将这个名字默默重复一遍，他好像从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它显然是只猛禽，向导的精神体不都是相对温润的小动物吗？</p>
“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性秉金灵含火德，异材上映瑶光星。在旧地的传说中，白隼的两爪分别握住太阳和月亮，是帝国的守护神，它是天空中的顶级掠食者，生活在极寒地带，其中通体纯白的又最为稀有。”</p>
林啸鸣轻轻摸了下脚边雪豹不断摇晃的脑袋，自从见到白隼的那刻起，雪豹就一直处在强烈的兴奋之中。</p>
“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拥有白隼精神体的向导，这样攻击性极强的精神体一般是家族遗传，你父母中有谁是向导吗？”</p>
陆烬朝艰难消化着有关精神体的信息，迟疑了下：“我不知道。”</p>
“不知道？”林啸鸣挑了下眉。</p>
“我是被收养的。”陆烬朝伸手将床头柜上倒扣的相框扶起，“这是我养父母，照片里的人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是个军人，三十四年前战死在斯诺克斯边界，之后又过了十年，养父母在旅行途中捡到了我。”</p>
原来如此。林啸鸣早就看过相片背后写着的文字，陆烬朝其实是照片中央的青年、这对夫妻独子的名字。</p>
他知晓陆烬朝隐瞒了关于名字的来历。</p>
前世林啸鸣经历过许多次战争，见过太多追悼会上的军人家属，他能够理解其中含义——中年丧独后，几乎失去所有生命意义的中年夫妇收获了一个天赐的婴孩，他们为他起了死去儿子的名字，寄托自己全部的希望和思念。</p>
林啸鸣：“你的亲生父母应该有一方是向导，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向导。”</p>
陆烬朝不置可否，他对亲生父母一直都没什么念想，比起这个，他更疑惑自己怎么会突然觉醒。</p>
“但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我从十六岁起就在做精神力测试，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普通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觉醒？”</p>
“也许因为你的屏障太强。刚刚我进入过你的精神图景，应该是从很小时候起你就一直在无意识地加强自己的精神屏障，导致它过强无法让内部的精神力散发出来，才一直没能被检测到。”</p>
“而我在燃血时候散发出的精神力从外界导致屏障的松动，让你的精神力能够从内部冲出，导致了迟来的觉醒。”</p>
“这是正常现象，哨兵高强度的燃血对其他人的精神力发展一直都存在催化作用。”</p>
林啸鸣的解释有理有据，陆烬朝仔细想来，他从昨天开始感觉到某种奇怪的呼应，在搀着林啸鸣走过路，有了大面积身体接触后更为强烈。</p>
这就是哨兵和向导之间的吸引吗？</p>
陆烬朝仍然觉得离谱，他注意到林啸鸣脚边的雪豹，小雪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想要扑到床上来。</p>
“这是你的精神体吗？”</p>
“对，和你的精神体一样，它还在幼年体。”</p>
“还是幼年体？”陆烬朝讶然，他看了眼柜子上的白隼，将近半米长的身形，竟然还在幼年期？</p>
林啸鸣：“成年海东青体长可以达到一米多，试试呼唤它吧。”</p>
陆烬朝试着伸出手，白隼鸣叫一声，展翅滑行而下，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陆烬朝手臂上。</p>
挺沉的。陆烬朝摸摸它后背，相当光滑的羽毛，末端仿佛泛着银光。锋利的爪和勾起的喙，羽翎重叠出的层次，深褐色的眼眸，都是野性和美的完美结合。</p>
“好好休息，等捱过这段时间应该就没事了，我会教你怎么控制精神力，把自己隐藏起来，你是向导的事情一旦被其他向导或者哨兵发现，就不再会有正常的生活了。”</p>
“好。”陆烬朝点点头，对林啸鸣笑了下，“明明你才是伤员，现在却反过来变成你照顾我了。”</p>
林啸鸣摆摆手，他撑着椅子扶手略带艰难地起身，制住陆烬朝的时候他其实受了伤，纠缠中曾经断过的左腿咣当撞在柜子上，好在不太严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