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庙祝吃了一惊,不晓得怎么会有个仙童似的小道长睡在关帝老爷脚下。
幸亏冯老爷子跟着来了,老庙祝扶着,将小道士送到他背上,老爷子一路背着回家。
杨老太太听见动静,颤巍巍迎了出来:“小仙长是怎么了?”
星河道:“外婆别担心,是病了。”说着叫老爷子把李绝安置在自己房间外间、先前平儿睡的地方。
老爷子将李绝小心放倒,星河摸了摸李绝的额头,竟是滚烫。
平儿急忙出门去找大夫,冯老爷子却看出异样:“他的胳膊上是怎么了?”
星河拉起他道袍,果然发现袍子上一抹深色。
小心捏了捏,手指上黏黏的,竟是血。
星河吓得站起来:“是怎么了?”
老爷子上前把小道士的袍子解开,却见他身上还穿着星河的那件夹袄,只是胳膊上的雪色中衣袖子已然给血染红。
星河睁大了双眼,不敢出声。
老爷子把小道士的袖口向上撩起,蓦地也震了下,原来李绝胳膊上竟有一道颇深的伤痕,他是当过兵的,到底有些经验,立即看出这不是新伤,却一直没愈合好。
星河只看了一眼就扭开头:“他说前几天不小心摔倒跌到了胳膊,怎么……竟伤的这么严重?”
“跌倒?”冯老爷子摇头:“这可不是跌伤。”
“不是跌伤,那是怎么样?”星河惊愕地问。
老爷子刚要开口,却又停下:“究竟如何,等他醒了再问他罢了。”
原来他看出这必然是刀剑等利器所伤的,只是生怕惊到星河跟老太太,便含糊其辞没有直说。
不多会儿,平儿请了大夫来了,给李绝诊了脉,说是风寒袭表,肺气不宣,开了荆防败毒散,每天熬一副,两次服用。
老爷子又请教大夫有没有金疮药。
大夫问是什么情形:“是谁伤着了?厉害的话要缝合伤口,若不严重,涂点观音膏,白药之类的便可。”
星河听说“缝合”,吓得心一颤,又疑惑为什么外公不叫大夫直接替小道士看看。
冯老爷子忙道:“不要紧,是之前摔伤了手,劳烦给点观音膏就可以。”
大夫道了声无妨,果然给了些观音膏,叫每日仔细涂抹,留神伤口别沾水就行。
平儿忙着去熬药,杨老太太则去厨下要给小道士弄些清淡的吃食。
老爷子把他的中衣撩起来,让星河拿了干净的帕子跟自己还没喝的半壶酒。
星河迟疑:“外公,这时侯怎么还喝酒呢?”
“哪里是我喝呢,”老爷子道:“他这伤,得用烧酒洗一洗才好,就是太遭罪了,幸亏他现在晕着,不然的话这酒倒上去,怕会把人活活地疼晕过去。”
说着,冯老爷子把酒瓶开了塞,看看李绝冰雪似的脸色,一咬牙,将酒倒在了他的伤口上。
酒水把伤处的血渍冲淡,李绝虽是晕着,却仍是狠狠地颤了颤,长睫轻轻抖动。
星河心惊肉跳,急忙上前去摁住小道士的手,生恐他醒过来捱这苦痛。
老爷子把那伤口冲了两遍,用帕子擦拭干净,这才又涂上了厚厚一层观音膏。
做完这些,老爷子都出了一头汗,他擦着额头的汗说:“这小仙长的伤是早有的,他今儿却捱着伤给你外婆推拿……实在是……唉!”
星河心头一沉。
老爷子拧着眉,拎着剩下的一口酒走了出去,且走且仰脖喝了。
星河看看李绝,却见他脸上竟也冒出了冷汗,星河想起在关帝爷座下看到他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样子,忙从怀中掏出一方旧帕子,轻轻地给他在脸上揩拭。
杨老太太熬了白粥送来,星河亲自拿着一勺一勺地喂给他,李绝起初紧闭双唇不肯吃,星河只得俯身在他耳畔温声地劝,兴许是李绝模糊中听见了,体察到她的好意,便肯张开口喝粥。
喂了两刻钟,才吃了半碗。
入夜,平儿熬好了药,心想让星河歇会儿,谁知小道士仿佛察觉换了人,又兴许是那药太苦,竟不肯张口喝。
平儿无奈,还是叫星河去喂,这李绝像是真认人,给她温声软语劝了几句,果然乖乖地把药都喝了。
这一通下来,夜已经深了。
本来冯老爷子跟杨老太太商议,或者去韦家告诉小罗浮山的道士,叫他们把李绝领回去,但想到先前他们不管不问的态度,又不放心叫他们把人带回,而且又忙着给他疗伤、喂汤、喂药等,安顿下来,越发夜沉人静。
只好等明日再做打算。
不过,因知道李绝带伤给老太太针灸推拿,老两口也甚是感动,加上他年纪不大,又是出家人,倒也不必很在意那些避忌之类。
星河试了试李绝的额头,觉着烧的不像是之前那么厉害,到底松了口气。
平儿端了茶来给她喝,小声道:“姑娘,刚才请大夫,开药,又花了不少钱。年下还得置买点年货,若是府内没银子来,恐怕……”
星河正打算弄点好的给小道士补补,听了这话,一时也皱了眉。
平儿又道:“这外头冷,小道长盖这床被子会不会单薄了点。”
“把里头的炭炉拿出来吧,”星河轻声道:“咱们两个怎么也能凑合一宿。”
“行,当然是他病中的人最要紧。”平儿答应的痛快,立刻去将炭炉搬了出来,就放在小榻边上。
星河给李绝掖了掖被角儿,转身进了里屋,思来想去,目光落在炕上柜子边的那个檀香木匣子上。
她一直没有打开过庾约送的这匣子,此刻却走过去,将匣子搬了出来放在桌上。
平儿正进门,一眼看到:“姑娘……不是说不想打开的吗?”
星河摸着那凝润的紫檀木料,这匣子做工精细,四角暗榫,外层加了层黑漆底色,以勾纹莲跟吉祥花纹描金点缀,匣扣好似是金黄的铜锁口,跟匣身的描金纹相得益彰,光看盒子就知非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