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在江城钢铁厂的行政办公楼前,冯啸辰与专程下楼来迎接自己一行的技术副厂长曹广山热情地握着手,说着一些没有营养的客套话。接下来,便是双方互相介绍各自的属下,然后江钢的办公室主任恰到好处地表示天气太热了,各位领导不宜站在户外交谈,还是到会议室去凉快凉快再说。
一干人在曹广山的引导下,来到了江钢的厂部会议室,分宾主落座。服务员给大家倒上了茶水,接着又端来了几个大盘子,上面放着切好且冰镇过的西瓜,红通通、水灵灵的,煞是诱人。冯啸辰一行从京城坐飞机到江城市,又从机场坐江城钢铁厂派去的中巴车过来,一路上也的确是有些渴了。冯啸辰带头动手,几个属下也就不矜持了,一人拿了一块西瓜咔嚓咔嚓地啃起来。江钢的各位也各拿了西瓜作陪,大家吃得满脸满手都是红红的西瓜汁,只能等着服务员送毛巾过来擦脸和手,颇有一些滑稽的样子。不过,冯啸辰的这个表现,倒是让江钢的众人很是受用,这说明冯啸辰没有在他们面前端架子,大家还是能够当朋友的。
服务员刚刚把装着西瓜皮的盘子撤走,会议室的门便被推开了,江钢的厂长阎德林带着几名干部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冯啸辰便站了起来,而阎德林也几个大步走到冯啸辰的面前,一边与他握手,一边满含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正好有一个省里领导的电话,我不好中断,也没有下楼去迎接冯总,实在是太失礼了。”
“哈哈,瞧阎厂长说的,您平时这么忙,我们还跑过来叨扰,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才对啊。”冯啸辰也虚情假意地回答着。
所谓省里领导打电话过来这样的理由,在场面上实在是被用烂的梗了。听的人不会相信,说的人其实也没指望对方相信。说穿了,就是阎德林不愿意下楼去迎接冯啸辰,但面子上还要说和过去,所以就随手找了个理由过来搪塞,反正冯啸辰也不可能去追究到底是哪个领导打电话过来了。他如果真这样做,那就是情商欠费了。
江城钢铁厂不是装备制造企业,但也与装备工业公司有颇多的渊源。很多重大装备的制造都离不开特定的钢材,如果国内企业不能提供这些钢材,那么装备企业就只能从国外进口,这又是属于容易被“卡脖子”的事情。中国是这个世界上仅有一个追求从里到外百分之二百国产化的国家,因此装备工业公司过去与江城钢铁厂也打过许多次交道,希望江钢能够为某项重大装备提供使用的钢材。
凭心而论,在装备工业公司与江钢的合作中,江钢是得到了不少好处的。每一次研发新的钢材品种,装备工业公司都要投入一些资金,而开发出来的成果则是留在江钢的,江钢可以用来向其他企业销售。几年前,冯啸辰不知抓住了日本仙户制钢所的什么把柄,硬是逼着对方向江钢转让了一批耐低温、高强度的钢材配方,江钢派人到仙户制钢所去学习,学到了不少技术,回来之后举一反三,又形成了一些独有的核心技术。为这件事,阎德林在去京城开会的时候还专门到装备工业公司去表示过感谢,并认识了当时还在担任总经理助理的冯啸辰。
照道理说,两家单位有这样的合作关系,阎德林至少在过去对冯啸辰也颇为热情,这一次冯啸辰专程来到江城钢铁厂,阎德林无论如何都是应当下楼去接一下的,结果他却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没有下去,这其中的意味就值得咂摸了。
阎德林与冯啸辰握过手,又说了一些诸如胖了瘦了、脸色好看了或者不好看了之类的废话,然后便坐回到江钢那一侧的中间位置去了,把曹广山挤到了旁边。与阎德林一道进来的还有几位中层干部,也分别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到这个时候,双方的会谈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阎厂长,曹厂长,我首先介绍一下我们的来意吧。”
在阎德林说完一番欢迎的话之后,冯啸辰开口了:
“我们这一次到江钢来拜访,主要是想和江钢的同志们探讨一下有关参与非洲加贝国皮特西格铁矿开发的问题。有关的背景情况,在前几天我们已经给你们发过传真了,不知道阎厂长看过没有。”
“看过了。”阎德林点点头,“我们收到装备工业公司发来的传真之后,马上召开了党组扩大会议,对传真内容进行了认真的学习和讨论。我们一致认为,冯总的想法高屋建瓴,未雨绸缪,不但考虑到了我们钢铁企业目前的情况,还为我们未来20年的矿石供应问题指明了方向,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非常有政策高度的想法,我们江钢对此完全赞成。”
“是啊是啊,阎厂长在会上说,毕竟还是京城的领导眼界开阔,我们江城的干部需要认真地向冯总以及装备工业公司的同志们学习,要有国际视野,不能眼睛只看着我们江城这点小地方。”生产处长滕兆良笑容满面地附和着,证明阎德林前面说的话都不是假话。
听到对方这些溢美之辞,冯啸辰倒没觉得什么,黄明和周梦诗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了。江钢是国家重点企业,阎德林也是正厅级干部,再加上资历比冯啸辰更深,所以无论如何也没必要在冯啸辰面前如此阿谀的,什么高屋建瓴,还有未雨绸缪,也不知道他家是不是卖成语词典的。事有反常必为妖,对方前面的话越是高调,后面的“但是”就越是麻烦,大家与企业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这点常识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