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去找过董岩之后,王瑞东与郭培元又进行了几轮接触。涉事不深的王瑞东哪里是郭培元的对手,几个回合就被对方摸清了底牌。郭培元以业务利润加上给私人的好处相利诱,使王瑞东答应了按照重装办要求50的工时标准向池谷制作所报价。如上次所说的那种球罐,全福机械公司承诺以22万的报价承接,这个价格比海化设的报价足足低了15万。
谈好价格之后,王瑞东向董岩做了通报,董岩当即质问王瑞东是否征求过阮福根的意见。王瑞东道:“那还用说,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问问我姐夫吗?”
“可是,阮老板是怎么说的?”
“他说由我定啊。”
“你没说这是给日本人做的设备?”
“说了。”
“那么,你说了重装办的工时定额没有?”
“我说那个干什么,那个关我们全福公司啥事?”
“你……你怎么能这样!”董岩急眼了。
原来,此时阮福根并不在会安,他因为老胃病犯了,在医生的建议下,前往浦江的大医院做手术去了。这个年代没有手机,阮福根这一出门,别人根本就无法联系上他,只有王瑞东知道他所住医院的电话,能够偶尔打个电话过去通报一下公司的情况。
重装办下发涉外分包业务的工时定额标准,阮福根是不知情的。王瑞东隐瞒了这一点,光说有一桩业务,董岩算的造价是10万左右,对方乐意出22万来买,阮福根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在电话里,阮福根还结结实实地夸了王瑞东一通,说他会办事,并承诺业务做成之后,给他一个大大的红包作为提成。
王瑞东拿到了阮福根的授权,公司里就再没有人能够阻拦他了。董岩跟他苦口婆心地说了一通大道理,王瑞东根本就听不进去。在他想来,董岩这种人和他姐夫一样,都是在旧体制下被洗了脑,凡事还要讲什么国家利益、集体利益啥的。人家郭哥说了,外国人才不讲什么爱国主义呢,人家讲的都是自由。啥叫自由?能赚钱就是自由,能看小杂志就是自由,像郭哥那样潇洒就是自由。
被郭培元洗过脑之后的王瑞东,打心眼里不服那个什么重装办,想到姐夫阮福根没事就念叨什么冯处长如何如何仁义,他就觉得不屑。那个冯处长好像和自己差不多岁数吧,凭什么在姐夫心目中,冯处长就是英明睿智光芒无限,自己则是顽劣懵懂,需要姐夫没事就扇几耳光教教做人。这一回,自己替公司拉个千儿八百万的业务过来,看姐夫还能说啥。
带着这样的想法,王瑞东哪能理会董岩的规劝,他向郭培元保证,只要日本人过来,立马就可以签合同。郭培元闻讯大喜,连夜买火车票赶回京城去向内田悠汇报。他只是一个掮客,签合同这种事情,还得由池谷制作所这边的人来办,郭培元需要从京城陪同日本人一块过来。
郭培元这样着急也是有道理的。他已经了解到,王瑞东答应这个价格,是向阮福根隐瞒了一些事情的。阮福根目前正在浦江,处于耳目闭塞的状态。如果阮福根回来,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件事没准还会出些变故,因为王瑞东说过,阮福根对重装办的官员一直心存感念,让他知道此事与重装办的要求相悖,没准这个乡下农民会傻乎乎地拒绝与日方合作的。
郭培元想,只要趁着阮福根不在的时候,与全福公司签了合同,这件事就有充分发挥的余地了。重装办要逼迫全福公司毁约,那么就涉及到合同赔偿的问题,无论由谁来出这些赔偿金,重装办都得灰头土脸。而如果重装办默许了这桩交易,马伟祥他们就有理由去要求降价了,你管不住乡镇企业,拿我们这些国企来顶缸算怎么回事?我们亏损了,由谁负责?
一切都取决于时间,机不可失!
董岩劝不住王瑞东,又联系不上阮福根,情急之下,便决定赶紧向冯啸辰报信了。他原先并不知道这件事与冯啸辰有多大关系,只是觉得涉及到重装办的事情,不向冯啸辰报个信未免太不仗义。他也担心万一王瑞东与对方签完合同,而国家又要追究此事,全福公司会有麻烦,他与阮福根也有这么多年的交情,怎么能看着全福公司往坑里跳而无动于衷呢?
听完董岩的叙述,冯啸辰的背心也有些凉意了。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郭培元搞的这一手,算是釜底抽薪。如果全福公司和池谷制作所签了合同,自己再去阻止就很困难了。而且如果真的要动用行政力量对全福公司进行惩罚,也会让马伟祥这些人看了笑话,要知道,几年前重装办树起阮福根这个典型,可是把马伟祥等人得罪得很苦的。
“老董,你跟王瑞东说,国家的要求是绝对不容许违背的,他如果敢跟日本签约,全福公司就会惹上麻烦。你让他务必要向阮福根说明这一点,我相信,以老阮的为人,他不会同意这样做的。”冯啸辰说道。
董岩道:“我会说的,不过,冯处长,王瑞东这家伙被他姐姐和姐夫宠坏了,天不怕地不怕,我就担心你这些话不管用啊。等老阮回来,合同都已经签了,到时候可就晚了。”
冯啸辰道:“你能拖住他多久,就拖住他多久。我马上赶过去会一会这小子,娘的,我就不信收拾不了这个小屁孩了!”
“好的好的,冯处长,你赶紧过来吧!”董岩应道。
放下电话,董岩松了口气,旋即想起一事:冯啸辰说王瑞东是个小屁孩,可他自己好像也就是20郎当岁吧,谁算是小屁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