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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为谁幽怨为谁苦 各自相思各自伤(2 / 2)

钟展突然失了依靠,大吃一惊,回头叫道:“师妹,你——”这“你”字方才出口,已被人点了穴道,就在这时,前面院落方始传来了冯琳的声音,可惜他们已听不见了。

何以冯琳迟迟不来?原来她也碰到强敌。那是比白良骥和这个黄衣人还要厉害得多的强敌!

白良骥偷入观中她是知道的,那时她正在静室打坐,听得瓦背上有悉悉索索的轻微声息,便知有夜行人到了。她也不动声息地登上了瓦背,只见那条人影已从西面那座藏经阁的檐角掠出,飞上后园一棵大树,在皎洁的月光之下,那人的身法虽快,她已一眼看个清楚,认得是以前曾在崂山道上,败在自己手下的那个御林军军官,心中暗自笑道:“原来是这个小子,亏他有这样大胆,竟敢到这里来!敢情他以为观中空虚,想来趁火打劫么?”以冯琳的本领,一伸手便可将他拿下,她摘了几片树叶,正想施展“飞花摘叶、伤筋碎骨”的功夫,忽地转了念头,想道:“这小子是御林军的副统领,来此何为?我不如偷偷地跟在他的后面,看他还有什么党羽,趁机戏弄他一番。”心念方动,东北角的那座迎客亭中,又有一条影子窜出,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黄衣人,冯琳心道:“这厮的本领要比白良骥高出一筹,但沁儿和钟展也尽可以对付得了他们,我不必着忙,且再看看还有什么高手在后?”

忽地一阵香气吹来,冯琳心中一凛,从那香风来处,张眼望去,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草丛中有红白两色相间的花朵,大约有十数朵之多,冯琳暗自叫声:“不妙!”她曾在西藏漫游过几年,识得这是魔鬼花,以她的功力修为,虽然不怕中毒,但若在魔鬼花香气的包围之下,时间太久,吸得太多,功力也会消减,而且她自己虽然不怕,却不能不为女儿担忧,同时也不能不为魔鬼花突然在观中开放而诧异,当下,立即暗运玄功,闭了全身穴道,施展“八步赶蝉”的功夫,向前追去,就在此时,忽又听得东南方向,隐隐传来了叱咤呼号之声,那正是邙山派祖师独臂神尼墓园所在的方向,也即是各派弟子与孟神通那一干人比武场所的方向!

以冯琳的武学造诣,从那远处传来的厮杀声中,立即听出了那一干人都非等闲之辈,而且各各的路数不同。冯琳这一惊比刚才更甚,心中想道:“要不是孟神通这边突然添了许多好手,就是我们这边各派的武学大师都一齐出马了!”不论前者后者,都是情况紧急的讯号,尤其若是后者的话,那就更是失利的征象了!因为倘非失利,各派的武学大师断无一齐出马之理!

冯琳怎也猜不到,这一干人既非给孟神通助阵的好手,亦非各派的武学大师,而是西门牧野带来的那一群黄衣人分为两路,一路去破坏邙山的比武大会,另一路人数较少的则来捣毁道观,这一路共是四个人,白良骥和一个黄衣人已进了后园,另外两个黄衣人则埋伏在树木丛中窥伺冯琳。

冯琳何等本领,一觉有异,略一凝神,已听出了那两个黄衣人的所在,立即把手一扬,施展出“摘叶飞花、伤筋碎骨”的上乘内功,将早就藏在掌心的一把树叶撒出。

就在这刹那之间,只听得阴恻恻的一声冷笑,微风飒然,闪电般的一条人影已扑了到来,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黄衣人,比寻常人最少高出一个头,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朝着冯琳,就是搂头一抓,指尖几乎触及冯琳的额头,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冲进冯琳的鼻官,饶是冯琳的内功,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也觉得一阵恶心,甚不舒服!

冯琳焉能给他抓中,就在这刹那之间,她轻轻的一飘一闪,随手折下了一枝树枝,约三尺来长,横空一划,使出了白发魔女这一派嫡传剑法,一招“玄鸟划沙”,向那黄衣人的胸口疾刺。冯琳的内功,已到了飞花摘叶便可以伤人立死的境界,一枝树枝,在她的手中,比普通刀剑何止厉害十倍,这一“剑”刺出。竟然隐隐挟着金刀劈风之声,手法更是奇诡之极,但听得“嗤”的一声,那黄衣人的帽子给树枝挑起,露出一个光头,却原来是个和尚。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条人影又已扑到跟前,这个人却是个五短身材,比普通人最少矮一个头,使的是一柄拂尘,向上一卷,刚及冯琳腰际,冯琳一个移形换位,左手又多了一根绸带,拂尘绸带互相缠绕,双方一扯,都没有牵动对方;冯琳的树剑跟着刺出,那黄衣人急急松开拂尘,一个“鹞子翻身”倒翻出去,但听得“当”的一声,他头上的金冠也给树枝挑开,露出一个高髻,却原来是个道士。

这两个黄衣人身手矫捷,来去如风,在武林中实是罕见的人物,想不到冯琳出手比他们还快三分,折树枝、解腰带、闪避、反击,最后还挑开了他们的僧帽道冠,这一连串的动作,竟是在这瞬息之间,一气呵成,当真是快如闪电。这两个黄衣人一击不中,立即闪开,布成了犄角之势,心中均是暗暗吃惊。

冯琳收回树枝一看,树枝的上半段亦已断去,俨如被刀削一般,心中亦是微微一凛,月光下看得分明,只见这一僧一道,脸上都贴着几片树叶,和尚露出诡异的笑容,道士则是一脸苦相,但没有一点血痕,而且他们脸上的神情也一直不变,在月光下了更显得诡异可怖,似是两张魔鬼的画像。

冯琳飞花摘叶的功夫,已经到了伤人立死的境界,但这两个黄衣人的脸上,都贴上了她撒出的几片树叶,却是丝毫不见血迹,而且连哼也不哼一声,冯琳不禁更为惊诧,暗自想道:“他们的脸皮怎的这么厚,莫非竟不是血肉所做的不成?”

那高大的僧人阴恻恻的一声冷笑,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又朝着冯琳抓来,掌风中送来强烈的血腥气味,比刚才更为浓郁,冯琳树剑刺出,这一回那僧人有了防备,冯琳一剑没有刺中,立即施展猫鹰扑击的绝技,一跃而起,那矮道士似乎早已料到她有此一着,身形先起,比冯琳纵得更高,拂尘下,万缕千丝,俨如在空中撒下了网,要把冯琳罩在当中。

冯琳所用的轻功,乃是她自小在猫鹰岛上,模拟猫鹰(一种脸部似猫的怪鸟)扑击的姿势而学成的,可以在空中转换方向,矮道士本来已制住机先,换是别人,一定躲不开他这一击,在冯琳却是应付裕如,一见拂尘罩下,立即扭腰一转,同时一口真气吹去,拂尘登时被吹得散开,但听得“嗤”的一声,那矮道士的肩头被她的树剑刺中,衣裳裂开一片,鲜血点点滴下。那高大的僧人见同伴遇险,及时发出两记劈空掌,冯琳身子悬空,时间难以持久,第二剑便不再发出,也随着那个道士落下地来。

奇怪的是,那矮道士的肩头中剑,血点如珠,一颗颗滴下,但他脸上的那片树叶,被冯琳吹去,脸上现出树叶的凹痕,却依然没有半丝血迹,冯琳心中一动,冷笑说道:“原来是你这两个老不死的怪物,在这里装神弄鬼吓人!唐大侠可以剑下留情,我可饶不得你们!”

原来这两个黄衣老者乃是一对老搭档,那矮道士道号龟藏子,那身材高大的和尚则本来是个胡僧,到中国后取了一个汉名,法号释道安。龟藏子出身于道教中的“抱朴派”,这一派奉晋朝的炼丹士葛洪为祖师,讲究炼丹、采纳、方术、符箓之类的旁门左道,在道教中地位甚低,龟藏子郁郁不得志于中原,遂远走塞外,拟在蒙藏一带开宗立教,但蒙藏一带是喇嘛教的势力范围,他立脚不住,恰巧释道安从花剌子模来到蒙古,也想在蒙古建庙收徒,两人遂深相结纳,伤了红教喇嘛的七个高手。红教法王派大弟子到天山向唐晓澜求援,唐晓澜一来却不过法王的情面,二来他也打听得这两人在蒙藏一带做了不少坏事,遂毅然下山,孤身赴会,凭着游龙宝剑与天山神芒,与这两个魔头恶斗了一整天,最后用游龙剑削掉了龟藏子左手的无名指,用天山神芒射伤了释道安。自此之后,这两人便消声匿迹,算起来也将近三十年了。

冯琳曾听唐晓澜说过这件事情,只因事隔多年,一时想不起便是他们,但这两人一高一矮,形貌古怪,交手之后,冯琳又发现他们的武功路数与中原各派均不相同,并发现了那矮道士左手只有四指,终于猜到了他们的来历。

这两个黄衣人被冯琳识破来历,挑起旧恨,勃然大怒,释道安嘿嘿冷笑道:“我正要找天山派的晦气,你自己碰上了,正好拿你来试试佛爷的掌力!”龟藏子也冷笑道:“且看是谁饶不了谁?道兄,我认得这老妖精是唐晓澜的小姨,咱们先把她拿下,不愁唐晓澜不乖乖送上门来,也省得咱们再上天山一趟。”

冯琳最恨别人说她年老扮俏,气往上涌,登时使出天山剑法的杀手神招,一剑刺去,这一剑虚虚实实,变幻莫测,一根枯枝,竟似化成了数十柄木剑一般,龟藏子和释道安都觉得四面八方,全是冯琳的影子。

龟藏子叫声:“不好!”只听得刷的一声,他的脸皮已被树剑划开了一道裂口,但与此同时,冯琳也陡然感到一股血腥味道直冲鼻官,饶是她闪避得快,肩头也被释道安的指尖沾了一下。衣服上留下了两道深红的指印!

只见龟藏子的“脸皮”裂开,一双阴阳眼睛更完全显露出来,原来这两人都是戴着皮制的面具,龟藏子有意让她的树剑在面具上划一下,好让释道安趁她树剑未及撤回,乘机下手的。若然冯琳手中是一柄青钢剑,他就不敢这样冒险了。

冯琳一念轻敌,几乎吃了大亏,待她稳住身形,已被那两个黄衣老者抢占了有利的方位!

这两个黄衣老者当年联手对敌,可以与唐晓澜恶战整天,功力之深,自是非同小可。冯琳虽是各派兼修,武功的路数最杂,比之唐晓澜究竟还逊一筹,若在一般的情况之下,她以一敌二,或者还可以和他们打个平手,如今她在魔鬼花的异香侵袭之下,又被释道安的毒血掌在肩头捺了一下,时间稍长,便不免落在下风。

释道安的毒血掌乃是一门极为厉害的邪派功夫,虽不及修罗阴煞功的威力无伦,但每次发掌,那股血腥味道也足以令人中毒,冯琳暗运玄功,隔一段时间才换一口气,虽不至立即中毒,吸入那血腥气味,也是觉得阵阵恶心。

正是因此,她听到了李沁梅钟展在后园厮杀的声音,也不敢叫唤女儿,照她的想法,白良骥加上那个黄衣人,最多也不过与她的女儿师侄打成平手,她尽可以在打败这两个黄衣者之后,再去收拾他们。

岂知这两个黄衣老者越战越强,她非但不能战胜,反而落在下风;而李沁梅和钟展都因功力较弱,受不住魔鬼花异香的侵袭,终于被敌人生擒去了。

待到冯琳听得女儿临危叫声,不由得她不大为慌乱,她刚刚应了一声,登时便觉五脏六腑好像翻过来,原来她心神一乱,真气不免涣散,正在这最吃紧的时候,她一开口,魔鬼花的香气和释道安毒血掌的血腥气味,大量的侵入了她的肺腑!

冯琳眼睛发黑,暗呼不妙,就在这瞬息之间,龟藏子的拂尘一展,已把她的树剑缠着,释道安双指挟着她的腰带,呼的一掌,打到了她的胸前!

冯琳心头一凉,眼看就要被敌人的毒掌打中,意料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只听得释道安突然尖叫一声,接着是龟藏子的一声狂嗥,这两个人竟然似两只受伤的野兽一般,叫声吼声,都是凄厉之极,冯琳尚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两个人已舍了冯琳,飞一般的越过围墙逃了!

冯琳定了定神,呼出胸中闷气,但见星河耿耿,明月在天,花片轻飘,树梢微动,目力所及,除了她之外,已没有第二个人。

冯琳一片茫然,十分不解。因为照此情形看来,定是有高人暗中解救,但他又为什么不现出身来,而且这个人一出手便能够令这两个魔头负伤逃走,本领之强,岂非尚在痛禅上人、金光大师之上?当今之世,只有孟神通或者有此能为,但孟神通绝不会是救她的人,那么除了孟神通,数遍武林宗匠,哪还有此等人物?

冯琳呆了一会,心中想道:“不管他是谁,总之是我们这边的人,他既然能够暗中助我,当然也能够暗中相助梅儿。释道安与龟藏子这等武功,尚且不足当他一击,白良骥那一干人自然更不在话下了。我何须还替梅儿担忧?”

冯琳这个推论本来十分有理,哪知到了后围,四处寻觅,却不见女儿和钟展的影子,再到静室查看,连谷之华亦已踪迹杳然!

园子里的西北角隐隐传来了悉悉的声息,冯琳猛然省起,在西北角的玄女殿内,还有十二个正在那里疗伤的人,其中九个是武当派的弟子,他们是受屠昭明的毒火烧伤的,伤得甚重,虽然敷了金创圣药,不至有性命之忧,但短期内却不能恢复功力,万一被敌人搜到他们,那后果真是不堪想像。

听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他们正在爬起身来,冯琳不由得又是心中一凛,他们为什么要爬起身来?可以推想得到,即使不是有敌人闯入,也定然是他们发现有敌人的踪迹了。

冯琳只好放弃了追踪女儿的念头,急忙赶到玄女殿去,却不料又发现了一桩更奇怪的事情。

她因为过于着急,未及报明身份,便即推门进去,一只脚刚刚踏进,登时便有两柄长剑指到她的胸前,那是武当派的松石道人和郭嘉谟,冯琳的本领远在他们之上,当然不至受伤,但因骤出不意,也险险给他们的剑尖刺着,她是在剑尖离身三寸之时,才挥袖将他们的剑尖裹着的。

他们发现来的是冯琳,当然立即停下手来,冯琳一看,武当的九个弟子都已站在殿中,持剑而立,布成了九宫剑阵,另外那三个受伤的人,也似乎已经痊愈,各持兵器,居中策应了。冯琳而且试出了松石道人和郭嘉谟的功力,最少已恢复了五成。

这还不算奇怪,更奇怪的是空气中有一缕淡淡的清香,那是天山雪莲的香气,冯琳大为诧异,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正是:

神龙见首不见尾,清香一缕费猜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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