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媛带着娘亲周氏连夜从家里逃出燕州城之后,走了三四天,到了乡下。
周氏还有兄弟在燕州城的乡下种地,可是当章媛找到她舅舅家的时候,舅舅全家居然早就人去楼空了。
她娘身子不好,在乡下缺医少药的也不行,既然舅舅家这里没了落脚的地方,她于是带着周氏朝西京城走。
到了京城,天子脚下,总是有讨生活的可能吧。
母女俩一路不敢露财,把三百两白银的银票缝在了章媛的衣服内里,一路朝西京走。
慢悠悠地走了快一个月,才终于看到一座宽宏辉煌的大城池,到了城门下,章媛看着城门上匾额的两个大字,勉强认得出是通州。
“娘,我们到通州了,再往东走,就是西京城了。”
她娘亲已经累得佝偻着腰,脸色有些灰败,却还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城门,才喜忧参半地说:“唉,真好,终于快到了……”
这么离开了燕州城,还拿到了足以过大半辈子的银钱,她们母女俩再也不用在地里刨食,过着低三下四的生活,周氏也不必再整日里帮别人浆洗衣物累得一身毛病。
只是每每想起了那个被她们塞进花轿里的女孩子,她们母女俩总还是有些抱歉的。
“娘,咱们找个客栈先歇歇脚吧?”
“好,别找太贵的。”
章媛点点头,带着她一路进了通州城,因为舍不得花大价钱去住那些好的客栈,索性在居民区找了个短租房子的住家。
一路走来,周氏的肺病越来越严重,当晚就咳了血。
她决定在通州暂时住一阵子不着急走了。
这里距离西京城那么近。又有杏林世家的沈家在这里,她想先给娘亲治病,既然有了钱,就要把娘亲的病治好了再说其他。
所以,在通州安定下来的第二天,她就出发去沈家求医。
结果这么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周氏在租借来的房子里咳着血,直等到快入了夜,还是没见章媛回来,顿时急了。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出门本来就危险,这都快到夜里了人还没回来。难道是迷路了?
周氏拖着病弱不堪的身体去找主家说了说这件事,这主家是一对开针线店的夫妇,人倒是不错,一听章媛不见了,当下也不敢耽误,就带着周氏出门去找。
因为知道章媛是去沈家求医,周氏也就直奔沈家的药铺。
偌大的药铺里,根本没人见过一个独身一人的姑娘来求医问药的,通州靠近西京城,民风没那么奔放,女子单独出门做事的本来就少,药铺的掌柜和小二们斩钉截铁地说了。人没看见!
周氏顿时急得头晕目眩,吐了血……
而章媛,却是在半路上,就被人给绑了。
那些人打晕了她,就一路装上马车,悄无声息地绑到了通州的驿站里,从后门进去,神不知鬼不觉,那两个绑架章媛的男人个个身手敏捷,扛着她进了驿站的后院柴房,把人扔下,就出去报信。
不多一会儿,管事的就来到柴房里。
章媛身上的麻袋被揭开。
她也已经醒了,只是手脚被绑,嘴巴被堵着,根本没办法逃跑,只能不解地看着那个管事。
这管事不是别人,正是负责护送秀女进京的永安郡王府管事,刘达。
刘达自认为是个倒霉催的。
这辈子唯独接了这么一次大事情来办,一路上却波折不断,先是因为永安郡王的挑剔,招不到厨子,半路上厨子还带着厨娘跑了,害得他只能从随行的永安郡王府家奴里挑了两个稍微会做饭的仆妇临时顶上了。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通州。
居然有一个秀女不见了!
他连夜打杀了那秀女身边的随行婢女。才得知那名秀女居然一早就和自己的情郎商议好了,在通州相会一起私奔。
秀女倒是奔赴美好的爱情生活了。
刘达连哭的心思都没了。
这次皇帝陛下甄选秀女,圣旨说得清清楚楚,要是有敢于抗旨逃跑的,一路连坐!连坐啊,那就是所有秀女,以及秀女的家人,甚至秀女所在的家族以及村子里所有的村民,都要遭殃。
刘达倒是不关心这个,别人的命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要命的是,在连坐之罪做出处罚之前,他这个负责这次进京之路的大管事,首先就要人头落地了。
他狠了狠心,让手底两个护院,趁着在通州停留的时候,去大街上寻摸着,找个身量相貌差不离的女子绑回来带走就是了。
反正送进宫之后,这些女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也奈何不了他。
等到这个女子以后有机会报复他的时候,他早就带着全家人跑路了。
“你们做什么?”
刘达一听,立即狞笑一声:“姑娘,是通州人士吗?”
章媛警惕地看着他们,没有答话。
“你可以不开口,但是我和这几个兄弟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求饶……”
他说完,成功地看到章媛的脸色果然变了。
他这才嘿嘿笑着,蹲在章媛面前,看着她的脸,总觉得有点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索性不再想了,只压低声音问:“姑娘,咱们做个交换怎么样?”
章媛吓得面无人色,哭了起来,哽咽地问:“你……你们要干嘛?”
“姑娘,你老老实实地跟着我们去西京城,入宫,做秀女,以后前程似锦!”
章媛听得眼睛都瞪起来了,简直像是在听天书,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了哭声,惊奇不已地问:“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刘达嘿嘿笑着,看着章媛的脸,虽然不知道逃走的秀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姿色,但是补上这么个档次的货色,皇帝老爷算是赚了吧。
他觉得自己做了件特别聪明的大事儿。
“你要是肯听话,我就不会让这两位兄弟在这里把你先奸后杀,这样的交换,是不是很合情合理?”
章媛脸又白了三分,本来就娇嫩的肤色,带上了这点惨白,更是接近于透明了。
她瑟瑟发抖地往墙角的柴垛钻了钻,才抖着唇问他:“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刘达抖了抖下巴的胡子:“你不答应?”
“我家里还有病弱的娘亲要照顾,求求你们放我回去吧,我娘亲要是没了我照顾,活不过半个月的……求求你们!”她越说越难过,哭得梨花带雨起来。
哪知道这一幕看在刘达的眼里,更是觉得,这么美的女子要是跟着病弱的母亲在民间流落。简直是太可惜了。
倒不如进宫,说不定能有一番别人没有的作为呢。
“你娘亲在哪里?”
章媛有些害怕地看着他,不敢回答。
“你们想做什么?”
“你放心,姑娘,只要你肯留下来乖乖入宫,我派人去把你娘接到西京城安顿下来,好不好?”
章媛当然是不会相信他们的,仍然是一脸的警惕看着他们:“我娘亲已经得了肺痨,她不可能进宫的!”
刘达:“……”
怎么,他看上去像是那么饥不择食的人吗?
“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娘看不到我回去,会着急的!求求你们了……”
哀求。对于坏人来说,是没有用处的。
章媛显然不懂这一点。
刘达一点都不觉得心软,他看着哭得一脸涕泪的章媛,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朝两个大汉摆摆手:“堵了她的嘴,绑起来别让别人听到了,明天出发的时候悄悄拉上车就行。”
只要最后送进宫里的女孩子数目是对的,别的都是不打紧的。
章媛惊恐地开始挣扎起来,可是嘴巴立即又被堵上,她被绑成了一团扔在柴房里无人过问,欲哭无泪地想着周氏会怎么样,越想越绝望……
这就是报应吗?
…………
章小六和雬璃离开被烧成了一滩灰的酒肆之后,就一路进了通州城,却只是在城内停留了一晚,就雇了辆马车晃晃悠悠地再次上路了。
过了通州之后,就没了柳家的商铺,也没了凤鸣山匪众的残余势力,章小六管着雬璃的银子,心想着去了西京城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于是不敢乱花了。
离开通州城的时候,是晨光大起的时候。
章小六又被雬璃当丫鬟使唤,在马车前坐着赶车,刚到了城外上了官道的时候,就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隆声。
吓得她赶紧勒住了马缰。
骏马嘶叫着停下。雬璃才漫不经心地掀了帘子问:“怎么?”
突然,后方就有长鞭甩了过来,劈头就朝章小六的背后抽,遇刺大骂一声:“大胆!还不让开!”
章小六听到叫骂声,愣了一下。
“让开!”
雬璃突然伸手拉住了章小六,把她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刹那间,长鞭抽在马车的车辕,把两人的马车抽的咔嚓一声。
章小六顿时心疼得脾气暴躁了:嘿!这马车可花了整整二两银子呢!
她在雬璃怀里立即坐起身,随手就从马车门口捡起一早买来防身的大刀,一下子跳下马车,朝后面看去。
一队人马呼啦啦地奔过来,当先一人手持马鞭,腰挎长剑,长身玉立,清俊的脸上满是焦急,纵马跑在最前方。
居然是高元仪!
高元仪看到马车边的女人,也愣住了!随即突然伸手勒马,骏马扬蹄,差点踹到了章小六的脑门!
倒是把他自己吓到了,赶紧强行调转马头躲开了,骏马脊背被扭转,疼得长嘶一声,蹦跶起来,只想把高元仪从自己的背上甩开!
章小六看到高元仪的时候,也暗道不好,赶紧低下头,转身上了马车,一甩马鞭就往前跑。
雬璃看她雷声大雨点小,奇怪地掀了帘子朝后看了一眼,立即眸光一动,不大高兴地朝章小六冷哼:“你这么慌做什么,他能吃了你?”
章小六一边挥鞭子,一边咬牙:“你没看见那是谁吗?那是高元仪。”
雬璃:“我知道。怎么了?”
章小六一愣,仔细一想,也愣了。
对啊,高元仪怎么了?
她为什么要害怕?
想到这里。她于是淡定地减慢了速度。
身后的高元仪却控制了骏马追上来,保持着和她齐头并进,转头惊奇地看着她,眸光居然是凉嗖嗖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章小六目不斜视:“这位公子,认错人了。”
说完,自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了。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