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满脸警惕,将娘亲扶至内屋坐下,出言抚好后,来到门外关上房门,轻声询问道:“阁下有何事?”
张景早已敛戾气,归平静,他伸手一招,那柄汉子藏于屋外的寒刀,来到二人身前,悬在中。
“为何如此?”张景问道。
汉子见来人好似并无恶意,顿时卸去防备,只是于细微处,罡气转,气势隐秘。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娘最讨厌杀杀,只希望我能顾好留下的摊贩营生,只是我人笨,不好此事,只有一身蛮力,便偷偷学了武,给官府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挣点小钱养家。”
张景问道:“你所杀之人,是否都该死?”
汉子听闻此问,紧绷身形,不掩藏罡气,只是见张景并无何杀气露,他依旧还是老老实实答,“不问姓,不问出身,不问缘由。这是我们这种人的行事规矩。”
张景点了点头,道出最后一问,“若是你的娘亲道相,你是否会认错?”
“我何错之有?”汉子此时不忌惮眼前之人的高莫测,阴沉说道。
“死在你刀下的人,何错之有?”张景毫不在意汉子语气不善,他只是挥手开房门后于汉子心中言语道。
那老妪见到此景,脚蹒跚来到门前,对那把刀视而不见,只是看着汉子背,一手抹过眼眶,轻轻说道:“儿啊,娘亲不怪你,是娘没用。”
汉子转身扶住娘亲,出言劝说让好好坐着,老人坐下后,又轻柔地将娘亲脸上的泪水抹去,他满脸内疚道:“娘,您没有错,是我没有听您的话,瞒着您了的营生。”
“可你为何偏偏要去那杀人的勾当?”老妪突然有了一丝怒气,提起手作势要那汉子,只是终没有下去。
老妪转头看向门外张景,恳道:“公子若是前来寻仇,还请过我家愚子一命,老婆子我愿意用自己的一条贱命来偿还。”到最后竟是起身欲要朝张景跪下,只是汉子死死住了手臂。
就是这么一在刀尖舔血的汉子,此刻竟已满目凝珠,他跪在娘亲身前,头哽咽,“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娘,是我错了。”
张景看着眼前一幕,突然不道自己如此,竟是对还是错。
可那汉子又错了吗?
作为站在山巅俯瞰天地的圣境武夫,其实他能够看出汉子的武道比起寻武夫要扎实许多,但一个出身平平,资质尚可的摊贩汉子,不该如此。这其中显然有多隐秘之事,只是这些他已经没有兴趣去探了。
不汉子最初是迫还是自愿走上这条,死在他刀下的那些冤魂也不会过来了。
就好像张自当初,不谈初衷为何,终是了错事。
他转身离开了这处院子,来到门城头,以罡气烘干一身湿裳,随后凭拿出一壶酒,仰头便饮。
秋月现,只是不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就如此刻,张景对这个道,愈发失望。
月落日出,天边留白。
一袭黑衫就此远去,没有头。
一如当年,那道小小背,带着憧憬,闯入那片江湖。
荒城以,翻过那座离山,就到了阳曦郡地,往,便是郡城所在,也是于忠发迹,少年张自踏入武道之地。
入城官道上,行人络绎不绝。
黑衫白发的张景随着入城人群,来到城门口外,一跋山涉水半月阴,此刻满身风尘,倒也愈发像是一游学的读书人。不过那束之脑后的青丝,吸引了不少目。
待他入城后,便直奔城东而去。
时过境迁,当年的于府,在于忠失意返乡后,早已官府霸占,如是郡守之子的私宅,其址就在城东。不过张景并非是去于府,而是如依旧是阳曦城门望族的李府。缘由便是,张自当年杀死的第一人,就是李家之人。
关于张自与李府的恩怨,其实一半缘由是因为于忠与当时的李家家主结有私仇。两家一直明争暗斗多年。在张自以于忠关门弟子现身于府后,李家是明目张胆派人刺杀。
直到张自踏入武道三年后,展现出的惊人资质,是加重了李家对他的杀欲。
张景翻阅游记,读至此时,虽无法对当时父亲的处境感同身,但他明白,张自在一刺杀中侥幸下来后,内心如有一条恶蛟,缓缓抬头。
所以,此后两年,张自谋划了一场刺杀,以牙还牙,杀死了当时李家家主最为宠溺的儿子。
张景看着李家大门所在,略有量,不过片刻,他就径直走向了李家,以气盛境巅峰气势,压向个李府。
离开荒城以后,他一直在量,是那老乞儿的一句话,善待人间,便得人间温柔以待。
只是如,他要逆行此为,恶待事,以恶观恶。
当年那曾说过“人性本恶”的落魄读书人,还说过一句话,一直张景记于心中。
“旁观者?自者明?非也非也。旁观自浊者得以明?非也非也。欲观本质,感同身便可,难也难也。”
只见李府大门外,一人御而起,他的头顶,一柄缭绕墨红罡气的长剑,其身条脱落,消散天地中,顿时形显现,竟是破碎之锋。
一剑落,剑气出,长虹撞地,个李府一分为二,屋舍崩塌,数十人如鸟惊兽散,狂奔逃离。
下一瞬,一道冰冷至极的嗓音,荡于天地间。
“三日之后,李家所有人,一剑。”
噩梦来去极快,李家之人还未过神来,那出剑之人就已然消失在原地,只是并未掩盖行踪。一抹白虹朝城外掠去,在边城头止,缓缓落下。
张景立于城头石墙之上,朝城东方向遥望一眼,便马上了视线,盘腿坐下,不理会。
李家家主震怒,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破了他的闭关修。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作为一家之主,当务之急是抚人心。他巡视一圈后,发现无一人死在那道剑气之下,默默松了一口气,伤之人已得到救,家族供奉是严阵以待,恪守在家中那些嫡系子弟身旁,见到此景,不由得有了一丝欣慰。
一人快上前,来到李家家主身边,弯腰行礼,略微颤抖说道:“禀报家主,有一实力至少迈入入神三境的剑客不明缘由,突然出剑,有十三人伤,无一人身死。那剑客此时正在城门之上。”
此人是李家外府事,见家主现身,立马上前禀报此事。
李家家主李瑞,摆了摆手,那事便弯腰转身退下。当年与于忠争势,刺杀张自的所有谋划便是出自于他手,只是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搭上亲儿子一条命。
这只比于忠小几岁的老人,可比于忠显得要老当益壮。身材并不消瘦,与青壮年无异,只是在发丝与那一缕山羊胡上可见岁月阴的痕迹。他环视四周,面上虽不可见半点怒气,实则内心早已似浸泡在火之中。可不过半瞬,他就悄悄叹息一声,入神三境,不是他这种止于凡人境的武夫能够与其抗衡的。哪怕是郡守府那,好像也不太行,何况还是剑客。
李瑞独自一人走出李府废墟,朝城门而去。
他前脚一出,后脚便有隐藏于暗中的各探子,身闪烁,来去无踪。
正午时分的秋阳,无一丝燥热。秋阳下的阳曦城内,无数人开始朝城而去,不过在相距城门三条街之外,就有官府兵马阻拦,不得前进半分。
城门下,李瑞早已至此,他并未马上问罪于张景,只是掩藏身形于不远处的巷口,视线一直盯着那城墙上背朝城内的身,默默候着。
待一中年男子来到李瑞身旁时,后者慢慢视线,朝来者一笑,说道:“齐兄,可曾有消息?”
与李瑞岁数相差极大,却其以平辈待之的中年男子,就是如瀛王朝钦定的郡守,齐朱。后者闻言后歉意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时日太短,只查到此人从荒城而来,其他的,一概不,李兄见谅。”
李瑞并未有一丝不满,只是在好友身前,他也不掩饰内心着急,还有一丝恐惧。他望向张景,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下一刻,他抬从巷口走出,直面城门,来到离城门三丈外站立,朗声道:“前辈问剑李府,可否给个缘由因,我们也好死得明白。”
张景缓缓睁眼,身形未动,只是淡然开口道:“你问它吧。”
墨红碎剑缓缓从城墙飘向地面,来到李瑞身前,“摇头晃脑”。
李瑞盯着这把怪异之剑,一时竟不如何开口。人怪剑怪,锋碎却又凭相连,还可见几颗锋刃上的细小残粒围着剑锋转,残粒后面又有墨红色罡气相随,好似稚童玩乐,你追我跑,不亦乐乎?
可下一瞬,那柄剑突然迸发出些许罡气,于剑柄之上凝聚出一张人脸,与张景很是相似,不过并非他,而是他的父亲,张自。
李瑞瞪大眼睛,失神盯着那张脸庞,手脚开始颤抖,并非畏惧,而是怒极。丧子之痛,哪怕是阴如水,也难以抚平。
他抬起头,眼眶中充斥着仇恨,阴沉道:“张自,一几十年,你终还是来了,哪怕日之后,我李家就此覆灭。入了酆都,我会等着你,给我儿磕头谢罪。”言至话尾,李瑞乎癫狂,双拳紧握,青筋突起,甲没入肉中,手心有血滴落,一点一滴。
城头之人,缓缓站起转过身来,头漠视李瑞,“当年死的若是张自,日我若是如你一般,又当如何?”
李瑞是一怔,后又阴沉道:“当如何?唯死而已。”
张景转移视线,望向那柄剑,略有量,几个呼吸后,他微微摇头,声自语道:“讲道理不如乐啊。”
他又看向李瑞,说道:“张自与你的恩怨,我会以三剑来了结。张自与你儿子的恩怨,我来替他偿还。”
李瑞闻言,嗤笑一声,面目狰狞道:“如何偿还?以命抵命吗?”
“三剑之后你必死,你死后,李家我会以性命护其三十年稳。以芥子金人立誓,若有违背,本必毁。”张景不等李瑞言语,便祭出芥子金人,对天地立誓,只见金人额头处,出现一道淡红印记。武夫之本,便是半条命,心境不佳者,本一断只会生不如死,所以,以武道本立誓,天地见,乃武夫大忌。
李瑞见状,沉静下来,他已经大致猜出此人身份,不过,他想的多的是,那人所言,已经无法变,自己之生死,他早已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李家和大好前途。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无奈叹气道:“这个道,不是你如此,就能有所变的。”
张景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他说道:“在这个大染缸里,善意多了自然就会多。人虽善变,却也善学。”
李瑞抬头看着那年轻人,心中绪杂,却也没有言语,他转身离开此地,剩下的时日,他要为李家铺好后。
张景对着那道背,说道:“剩下两剑,我会与你同境而战,你李家子弟能学多少,全凭各自化。”
李瑞闻言并未驻足转身,只是那并不显苍老的背,有了些暮气。心中所想,只是惋惜,这个道,这样的人终太少了些。
替父赎罪,善恶两极,以我观我,何其难?
张景立于城头,看向方。这一刻的他,突然有些累了,弯腰躺下后,就那么直直盯着秋阳,眼睛眨也不眨,恍惚一瞬,好似天上出现了两颗太阳,可不得已眨眼之后,便又消失了。他干脆闭上眼睛,嘴中哼起一首年少所见,刻于荒山石壁上的诗谣。
“高山仰止景行止,有归处风起。”
“入袖三两乡愁,贩于明月,白舟渡心头。”
“戏鱼翁,荷郎,四两莲子入竹篓。”
“不问山水有相逢,君已归,不远游。”
“两孝心兜难兜,两情意难留。”
“两星辰无人顾,八两自我潦潦枯。”
“两善,十两恶,难称心头斤斤苦。”
“苦毒,是那一两二两黄金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