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轻轻关上。
江灵兮望着空下来的座位,随后微微上抬,盯着车窗,像是很久,实际却只有几秒钟而已,她吸了吸鼻子,拿纸巾擦掉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出来的眼泪,然后继续吸着鼻子启动了车子。
林塘转过身,看着那辆阳光下宛若陶瓷质感的白色欧陆驶向大门,默然半晌,走回基地。
身后阳光灿烂,那朵盛开的荷花玉兰洁白如雪映着阳光,美得耀人眼目。
江灵兮再聪明、再敏感,到底只是个出身富贵、自小受宠、没谈过恋爱的、年轻的女孩,对于许多事情的看法上,有她难免的生长环境和年龄、阅历的局限性。
同样的,这种局限性在林塘身上自然也有。
自从相识以来,两人的进展就始终超过了“正常恋爱”的进度,两人对此都有所不适应,但这种不适都被迅速升温的感情淹没掉了。
第一次恋爱的两人都没有任何要踩刹车的意识与想法,直到这次远远超过正常恋爱进度的“见家长”,再次把林塘一直的心病引出来:自卑。
这与江凌岳自然是有关的,却并非是所谓烂俗的“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妹妹”之类的缘故,反而是因为江凌岳的诚恳与热心。
从见面的情况来看,至少江凌岳,是真的只希望江灵兮过得开心,所以对她谈恋爱并没有多少“世俗”的要求,像他说的那样“人品不坏,她喜欢,也喜欢她,就足够了”。
或许是看出了妹妹对林塘的喜欢,也能察觉到林塘对江灵兮的感情,整个吃饭的过程中,江凌岳表现出来的是一个希望妹妹第一次恋爱就能携手到老的态度,为此很照顾林塘的感受,并且不太直白的对林塘的个人前途提了些建议。
这些建议是有道理的。
理智上来讲,林塘对此认同,但情感上却有不有控制的逆反心。
这是源于他自小被爸妈支配的记忆,也源于他与父母之间因为打职业而差点“彻底闹翻”残留的本能反应。
而最重要的是,由于心里面认为自己“配不上”江灵兮,江凌岳的表现,在他眼里被解读为“即便江凌岳是个很好的大舅子,即便江凌岳对妹妹谈恋爱的标准是‘人品不坏,她喜欢,也喜欢她,就足够了’,也认为只是个打游戏的自己,配不上他妹妹,所以希望自己能做好人生规划,以后继续往上走,不要一直都只是个打游戏的,还是给他妹妹打工的打游戏的。”
这种想法自然有偏激的成分,但从现实角度来讲,未尝没有道理。
江凌岳可以接受妹妹找这样一个男朋友,却未必就会接受妹妹的男朋友一直在这个高度。
那么大概率眼界更高的江父江母的态度,也不难揣测了。
两种情况叠加,很容易就会让林塘找到当初被爸妈指责“打游戏能有什么出息”的情景中去。
于是,他破防了。
理智让他克制着自己不能去迁怒江灵兮,因为这不是她的错,他也很努力地将这种心态藏了起来。
但是……江灵兮似乎有这种“天赋”,可以精准察觉到他的细微情绪变化。
她发现了。
并且认为他的这种不开心,与这顿饭有直接关系。
因为自己并没有因为家庭、金钱而有过俯视的想法,加上林塘一贯“铁骨铮铮”的傲然形象,林塘情绪低落的真正原因是在她认知范围之外的,压根没有想过林塘会有这种心态。
这层误会引出了她的下一层误会:“我哥哥这么好,对你也这么好,又没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这进一步诱发了她的心病。
她曾在信里面对他说“我没有那么好”,并非自谦,而是一种事实,比如在与人打交道上,她其实远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成熟。
或者说,她只是在面对他的时候,可以把一切做得都理所当然,因为发乎真心。
所以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也不在乎所谓的恋爱中的规律、注意事项,甚至也不在乎“矜持”,只是换了些名目,给自己裹了层沙子,像个鸵鸟一样可以把脑袋埋起来。
她并没有看起来那样洒脱,并非对许多女孩子都在乎的东西不在意,只是都埋在了沙子里面。
林塘的反应让她有一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委屈,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委屈与难过导致她的担忧变成情绪,并且进一步放大而爆发。
沙子被掀开了,
如果是已经恋爱有一段时间,彼此间都有更多的了解和适应——这可以称之为在感情中的“惯性”,至少在他们之间,这件事情其实不难解决。
而现在,除了对彼此的好感之外,俩人连对方喜欢吃什么、穿什么都还在做笔记之中,真的只是在恋爱的最初级阶段。
偏偏这个时候就开始触碰即便是多年情侣也难以完全避免的观念、家世等问题,毫无疑问越级太多了,本身在感情上也都并不成熟,会导致这种事情,也就并不难以理解了。
当然,在恋爱之中,吵架是一种很正常的事情,有些时候也并非坏事。
争吵着靠近,至少比沉默着分开好。
即便在吵架过程中,两人也都在试图给对方台阶和机会,比如长久的沉默,更多像是一种“我给你个证明不是这样”“我等你解释这是个误会”。
但都在等着对方解释,于是就都等了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