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法事做到了傍晚。
邋遢老道郝修阳始终拿着桃木剑挥舞不停,嘴里念念有词;潇洒的中年道士李西陵大部分时候则持剑而立,如入定了一般……
江苍早已不耐看他们,躲回屋里读书去了。
连江春也失了耐心,心想本就只是求心安,未免了太久了些,偏两个道士又说一定要见一见那被苗巫缠上之人,称是若被就施了蛊,须及早化解。
江春无奈,派人去请李瑕回来。
但李瑕事忙,直到夜里才返回县衙,他们竟也耐着性子等着……
“道长会炼丹吗?”
驱蛊时李瑕一直都漫不经心的样子,之后却是这般问了一句,神态颇为认真。
郝修阳一副邋遢模样,眼里挂着笑意,颔首道:“贫道略会。”
“会制火药吗?”李瑕又问道。
郝修阳拈须不答,转头看了李西陵一眼。
李西陵负手而立,点了点头。
正当李瑕以为是李西陵会制火药时,却还是郝修阳应道:“贫道略会。”
李瑕沉思了一会,缓缓道:“今岁蒙军怕是又要入蜀,须制些火器应敌,请两位道长帮忙,可好?”
这件事他问得诚恳,其实不容拒绝,他已令姜饭带着人站在外面。
郝修阳答应得却很干脆,道:“老道依县尉吩咐便是。”
……
李瑕感到有些怪,但说不上来问题出在哪里,只隐隐感到这两个道士的目光不太对劲。
他让姜饭带他们去歇下,小声盯嘱须派人盯着他们。
之后找来韩祈安,交代道:“难得找到能制火药之人,但此二人甚怪,往后他们进了火器作坊,莫让其与外人接触。”
“阿郎在担心何事?”
“太轻易了。”李瑕道:“便像打瞌睡时有人送枕头来。”
“郝老道长是道士,会炼火药,实属平常。”
“他答应得太干脆了,问都不问。”
韩祈安沉思半晌,缓缓道:“世间谋士常有出身道门者,如,张良入白云山,师事黄石,号赤松子;陶弘景居山中,国家每有吉凶征讨大事,无不前以咨询,时人谓为‘山中宰相’;李泌为南岳衡山高道,辅佐大唐三代帝王;便是苏轼,也曾师从道士张易简,为道门俗家弟子……但他们,未必都是真道士。”
“以宁先生是想说?”
“我观那李西陵道长便不像真道士,或是披着一身道袍,消灾避祸;或是因朝廷户籍管制森严,化作道人才能云游四方。”
韩祈安话到这里,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再打个比方……一般读书人多求科举晋身,想要当官。但也偶有些聪明人犯了律法,避身于道门或佛门,这样的人自是不会问阿郎要做什么。”
李瑕点点头,道:“以宁先生是认为,那李西陵有案子在身上,郝修阳怕他露了馅,不敢多问,于是直接答应帮我做事?”
“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总之先盯紧了……”
同一个夜里,在李瑕为两个道士安排的屋子中,郝修阳卧在地上,端着个葫芦在喝酒,时不时咂着嘴道:“这事也是怪了……想不通呐……”
李西陵负手立于窗前,看着外面那两个衙役,眼中带着深深的思量。
“我说,你真没骗老道?”郝修阳又喃喃道:“但只拿眼看,老道也觉着你分明没骗人呐……莫非此事要用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