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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2 / 2)

而下一刻滚烫的鲜血便溅在牡丹脸上,使得她本就泛红的脸颊此时更加似那四月里盛开的桃花。

牡丹呆住了。

翠竹也呆住了,刚刚自己就是被他拉住的。

台上那个提着染血的刀站立在牡丹身前的男人再次点燃了堂中的喧闹。所有人都被吓愣住了。而刚刚正要筹备大戏的王怀遥等人包括单于沛在内都拍桌起身,方佑庭更是一声喝骂炸响大堂。

楚衍回头没有看牡丹,而是一张血迹斑斑的面庞对向了方佑庭,眼神淡漠的像是能刻进人骨子里,正要趁势发作的方佑庭瞬间就怂的缩起脖子。

见他不敢再说话,楚衍又朝单于沛杨业王怀遥高恭四人一一望去,除了单于沛面色不改杨业硬撑骨气,其他两人都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

楚衍又扭过头望着面前躺在地上的蔡从礼,在他旁边的台面上是他刚刚递酒的手臂,血和酒水混杂不清。

从楚衍拔刀斩来开始他都还是一脸不敢置信,直到此时迟来的如杀猪般的鬼叫才在整个主楼回响,惨痛的哭喊声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一个国子监祭酒,就能让你有底气这般不守规矩?”楚衍语气平淡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如今武霸王称帝,以他抑文崇武的性格,你爹尚且难以自保不说,你不过一个仗着家势的二世祖,也敢如此不知死活?”

蔡从礼看着提刀逼近自己的楚衍,顾不得疼痛竭力撑起身子伸手指向他。

“你……你想干什么?我……我告诉你,你既然知道我爹是谁,敢伤我,你就死定了。”

“伤你?”楚衍摇了摇头,“我是要你今天死在这里。”

蔡从礼看见楚衍将刀横于胸前……他明白了,楚衍是真的要杀他。

他一边扭动身子后退,一边望着方佑庭几人希望他们能救自己,只要有一个人开口,他都可以不至于如此害怕,那种惊恐的眼神,其中满是绝望。

“楚公子。”单于沛终于还是开口了。

“从礼他到底还太年少,不懂事也实属正常,杀了他,有些言重了……而且终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给阁下徒添麻烦罢了。”

楚衍扭头看向单于沛,眼神中看不出变化,但手上的动作却一点没停,只是倒转刀柄换握为拄,一刀穿透了蔡从礼的另一只手,连带手掌一起扎进台面木板中。

更加惨烈的哭喊声刺激着所有人和单于沛,他不敢再说话,生怕再多说一句楚衍下一秒就会直接砍下蔡从礼的脑袋。

他和楚衍互相直视对方,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而博弈的结局居然是他先忍不住退下目光。

见他退让,楚衍又重新看向此时已经如死狗一般的蔡从礼,双眼中甚至没有一丝怜悯,哪怕他还尚未及冠。

单于沛抬头望着楚衍的背影,此子决不可与之为敌,他心里这样想着。

“亏蔡大人还是国子监祭酒,一身学问仁义道德却半点没教会子孙,真是有愧天下读书人,比之陈先生可差得远了!”

楚衍缓缓拔出刀,蔡从礼反转着手缩在怀中蜷成一团浑身颤抖,活像只受惊不止的虾米。

“楚公子!”

又是一声大喊传来,楚衍又一次回头。

开口的居然是杨业,只见他握着腰间的长刀一步步跨步上前走上台。

杨业直视楚衍的目光。

“放他一命,我来陪你!”说着长刀伴随着一阵清鸣出鞘,刀尖直指楚衍。

“你对你的刀很有把握?”楚衍转身握刀与杨业的直刃长刀贴在一起形成交叉状。

真正和楚衍面对面时,杨业才彻底感受到那股压力,就像是无边的海浪从四面八方压迫来,你能清楚的明白,和他对刀很可能会死。

他握刀的手开始有些颤抖,可下一秒又强撑着握紧,尽量使自己的刀看起来比楚衍要稳,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暂时忘却胆怯,但事实始终不如人意,楚衍稳如山岳的定力让他望尘莫及。

“我没一点把握,”杨业迎向楚衍踏前一步,眼神倔强且不容退缩,“但他是我的好哥们,兄弟有难我不能不救他,不然就是不讲义气,这是江湖上的规矩,我不能坏了规矩。”

这一刻杨业好像终于有了底气似的,握刀的手稳当笔直。

听着杨业这番话配合他认真的模样,楚衍忍不住有些想笑,心想你一个小毛孩子知道什么是江湖义气吗?

“所以?为了你的江湖义气,你准备替他去死是吗?”楚衍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接着弓腰将刀归位于身侧刀鞘,这是鬼刀的起手势,“不过就算你死了,他还是要死。”

杨业抿着嘴唇不去答话,同样后退两步双手立刀与胸前与眉心呈一条直线——这是杨业的父亲杨列侯成名招式,名叫霸刀,蓄势后以求一刀之下诸敌退避,挡者即死。

十六年前逆龙之乱,義景帝登基前最后一场征战,杨列侯率七百亲军死守东华门,拖住了翰王麾下由“龙中江氏”江天淮带领的三千精骑,以保证義景帝在和翰王对阵的主线战场上能全歼翰王兵马。

最后仅仅凭着这七百人,居然活活拖到战争结束都没能让江天淮打进来,而杨业仗着一手斩马刀杀敌近百,霸刀之下更是有着一刀连人带甲劈杀三人的功绩,就算对上如今的后辈神武帝和武霸王也不输威势,甚至可以说这两人的刀术心得都是取于杨列侯的霸刀。那天死在东华门下不下于三千人,其中六百六十七位是杨业的亲军,尸体堆满了小半个城门,而这一战杨列侯身受数箭被斩二十八刀都未战死,待到義景帝上位后才封禁军副统领,掌帝都左右龙骑禁军四万将士,时年三十四岁。

时至今日杨列侯已经年迈,而霸刀此刻在杨业手里更是没有丝毫霸刀之下无活者的气势,猛虎迟暮,犬齿未锋。

近乎不省人事的牡丹已经被刚刚偷摸上来的翠竹背下去了,临走时翠竹还担忧的看了一眼楚衍,蔡从礼则是挣扎的爬到台上角落,没人敢去救他下来。

空间全部留给了楚衍和杨业二人,一个如同黑夜中寂静的幽灵,一个如同沙场上不败的战神,生死都只在一瞬间,一触即发。

“铮!”

刀刃出鞘的清鸣霎时炸响,楚衍已经横刀冲袭至杨业身前。

杨业右脚踏前一声大喝以壮威势,对准楚衍冲来的轨迹一刀劈落,不曾想楚衍突然俯低身子旋身侧刀直接撞进杨业怀里。

霸刀讲究一个气势磅礴,大阖大合,一刀斩下力求破敌破甲,是战场上的杀伐之术,可用于两人生死对决,它的利弊就显露出来了——那就是距离,与人对决若是没有计算好最准确的斩击距离,一旦被人欺近缠身,那便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用处。

杨业毕竟没有真正和人厮杀过,而他的对手又是经验丰富的楚衍,所以根本就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决斗。

还只是十六岁少年的杨业根本经不住楚衍的全力冲撞,立刻下盘不稳向后倒飞。楚衍接着扭转身躯探刀直入杨业双手间一刀挑飞他的武器,那柄没了主人的长刀在空中打了个旋后落在台上,刀柄颤动不休。

胜负已分,生死立定!

杨业刚刚摔落在地楚衍便人随刀至,刀锋直指杨业眉间,杨业半撑身子倔强的昂着头。

“自寻死路就是你所谓的江湖道义?”楚衍缓缓抬刀。

“放肆!”

楚衍抬头,正对上妈妈和牡丹的怒容,紧随其后的是一支二十人队的金吾卫。

“就是此子无视法纪以武乱禁伤人?”

牡丹在妈妈的搀扶下点点头,冰冷的目光直刺楚衍双眼,楚衍只是淡然视之。

“阁下,你犯了大義……武霸王颁布的最新律法,我是金吾卫七所都尉罗子仪,请跟我走一趟。”二十人中为首配鎏金刀鞘的男人上前对楚衍道。

“是你的意思?”

牡丹知道他问的是自己。

“有关系吗?”

“当然有,如果是你,那人情我也就算还清了。”

“那好,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的侍童,也不再欠我什么人情。”

“最好。”楚衍说着收刀入鞘,摘下佩刀扔给罗子仪,接着伸出双手等着镣铐。

“带走!”罗子仪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两人上前押下楚衍,手铐脚镣同时扣上。

等到金吾卫押着楚衍离开后,杨业这才赶紧起身去扶起蔡从礼,一边撕下锦衣一角帮他止血。单于沛冷哼一声转身径直离开,方佑庭等人看看蔡从礼又看看即将出门的单于沛,面面相觑,最终一咬牙跟上了脚步。

本来寻乐的客人也都识相的四下散了去,有些不舍的则和怀中美姬约定好下次再见的时间和承诺后匆匆离开;翠竹代替了妈妈的位置扶着牡丹,可一双眼睛却忍不住泪水打转;牡丹含笑望着妈妈沉默离开的背影低垂眼帘沉思不语;息涟也在人群中,直到金吾卫押着楚衍离开好久,他都始终不肯挪开视线,好像挪开了,什么东西就没了,他还会照常是那个操着贱业苟活的家伙。。

四楼上那位红衣男人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那里,他看着下方人头攒动,最后渐渐只剩下了那个空荡荡的台子,没来由笑了笑,好似在看一场闹剧结束。

世事总无常、无理、无味,年岁悠悠不痛不痒,今日,先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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