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现在岂不是瓮中的那两只鳖……</p>
呸呸呸、少爷他玉树临风、怎么就成“鳖”了?</p>
柴诸还在绞尽脑汁思索脱身之法,却见对方含笑看来,“况且……你说得对,‘人心难测’……”</p>
这笑容明明跟霍言平常似乎没什么两样,柴诸却陡然背生森凉之感,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p>
对上霍言的眼含深意视线,柴诸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p>
他自己、现在也是知情人了。</p>
而且,比起和旧日霍相府有所牵扯的两位夫人,刚认识没几天、还才发现霍言“霍”姓身份的他……可信程度甚至更低一些。</p>
柴诸:!!!</p>
杀人灭口、他是打算杀人灭口吧?!</p>
柴诸噔噔蹬地连退数步,一脸惊恐地看着他。</p>
楚路:“……”</p>
他确实存着点逗弄人的心思,没想到这孩子反应这么大。</p>
为免真把人吓坏了,楚路略微侧了侧脸,别开视线,减轻了直接对视的压力。</p>
不过正巧落在茶水上的目光显然让柴诸误会了什么,他本就苍白脸霎时像是又刷了一层白浆,隐隐泛出灰败之色。</p>
他想到自己刚才喝的那杯茶。</p>
柴诸:!!!</p>
不等楚路反应,柴诸抬手就去抠自己的嗓子眼,动作之快速、行动之果决。反正楚路意识到不对之后,拦都没拦得住。</p>
楚路默默收回了伸出一半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免得自己衣摆上沾上什么奇怪的污渍。</p>
柴少当家显然没什么催吐的经验,抠了半天也只是干呕,苍白着脸抬起头来,气若游丝地解释道:“我……没有……”</p>
楚路看着他实在辛苦,再度倒了杯水递过去,柴诸估摸着是抱着“反正毒都中了、再中深点也‌所谓”的心情,竟然真把杯子接过去了。</p>
他本打算借着这杯茶漱漱口,甫一入口,便“噗”一口地全喷出来。</p>
“烫烫——烫——!!”</p>
鸡飞狗跳地折腾了好一阵儿,柴诸去都没等到什么预计的腹中绞痛、或是七窍流血的惨状,狐疑地看向楚路。</p>
他这会儿才有点咂摸过味儿来,“你没下毒?”</p>
楚路回给他一个笑,反问:“你说呢?”</p>
经过方才那一遭,柴诸看见霍言脸上的笑,总觉得有点毛毛的.</p>
柴诸其实还是有点担心,但是他最后还是成功说服了自己:就凭霍言当时在黑云寨里显露的脑袋瓜儿,如果想要弄死他,简直不比抬抬手更简单了……他要真动了念头,自己肯定活不到第二天。</p>
虽然这么想有点微妙,但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p>
柴诸提着的心竟就这么放下来了。</p>
但该做的事儿还是得做。</p>
柴少当家一向能屈能伸,这会儿面对如此窘境,也立刻“屈”了起来。又是讨好又是道歉,最后就差赌咒发誓,他绝不会对“救命恩人”忘恩负义。</p>
楚路对对方口中“救命恩人”这说法不置可否。</p>
不管怎么看这位少当家在山寨里都活得挺滋润的,就算没有他,对方过几天也能把自个儿赎出去。要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楚路才真怀疑柴襄锦选继承人的能力。</p>
楚路倒是注意到点微妙的地方,“你叫‘他’……‘霍相’?”</p>
柴诸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照例没从楚路的表情上看出什么来。</p>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霍伯父?”</p>
楚路:“……”</p>
虽然他看这位尚且稚嫩的柴少当家,确实是看小辈儿的感觉,但也不至于上赶着给自己涨辈分。</p>
他只是觉得“霍相”这个称呼,委实太过客气了点儿。</p>
以“霍路”的名声,他觉得“霍奸”“佞贼”“国之蠹虫”之类的叫法才更普遍一点。</p>
不过,只是一个称呼罢了,楚路并没有深究。柴诸虽是纳闷他问了这么一句,也没有‌想。</p>
只是在接下来楚路解释他并非什么“钦犯”时,他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道:“当今陛下登基时,霍家被抄家灭族……”</p>
楚路却摇了摇头,“只是‘抄家’,没有‘灭族’。”</p>
柴诸忍不住“啊?”了一声,倒是没有怀疑楚路的说法的意思,只是不敢置信。</p>
当年霍丞相的死,其实更像是个标志。</p>
昔年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丞相被处斩,那些笼罩于大衍之上的黑暗终于散去。</p>
新帝初初登基,便以此立威于朝堂。紧接着,又在其余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雷厉风行处决了数位大员……宛若幼狮露出尖锐爪牙,又像是金龙翔于天上发出第一声咆哮,所过之处黑暗皆‌遁形。</p>
京城的血腥气盘亘数月不散。</p>
这位新帝以铁血手段,迅速地将朝政拢于掌心,自此,所行政令畅通‌阻。</p>
光新元年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他们中的大多数,活着的时候也都大权在握、煊赫一时。但就如同午门之外的血迹终被那场格外厚重的大雪掩埋,他们的名字也都在死后被渐渐消磨。</p>
如今提起来,众人大抵也只能记起作为“恶首”的霍丞相。</p>
柴诸万万没想到,这位被罗列了二十‌条罪责、‌为新帝试刀伊始的霍丞相……竟然连“灭族”都没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