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黄昏开始下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林子爹端着酒杯,坐在堂屋门前的木凳上,无神地静静望着被雨水敲打发出“叮咚”声响的破塑料桶,一阵凉风吹过,他有些佝偻的身体微微颤动,手中夹着的烟快要烧到手指了,烟头一闪一闪亮着。蹲坐在他旁边的黑猫抖一抖湿了的后爪,一扭一扭地走进了林子的房间。
猫看见林子妈蜷缩在炕角啜泣着,原来一直盘着的头发杂乱地分散在布满皱纹的额头上,眼睛深深凹陷下去,嘴角一动一动,好像在和别人说着话一样。
它最近也很烦躁,几乎天天饿着肚子,没喝到过一口干净有温度的水,没人逗它玩,也没人抚摸它,整天闻着沉闷的空气和咸苦的泪水汗水味道。
它压抑地低叫了两声,转身又走出了房间,偷偷溜到了厨房。眼前是它早料到的一切:冰冷的灶头,腐败着发出阵阵恶臭的白菜叶,萎缩干瘪的土豆长出了黄绿色的嫩芽,案板上簸箕里堆放着满是黑绿颜色小点的机压面条,几根变蔫了的黄瓜乱放着,青菜叶失去了往日青翠的摸样,几只变干了的蟑螂和苍蝇四脚朝天横陈在留着牙印和“弧度”的馒头上面,两面染着锈迹的菜刀横插在竹筒里,擀面杖身上满是干得掉渣的面皮,几个里外都是污渍的碗碟散落在周围,上面不成对的筷子摆放着,屋顶悬挂的蜘蛛网破了一个大洞,一只豆大的蜘蛛低垂在其中的一条蛛丝上……
猫走了,它躲不过林子父母凄凉绝望的眼神,躲不过饥寒交迫的厄运,躲不过邻家大黄猫的冷嘲热讽,但它无奈地选择了躲避林子二爷家那只温顺服帖小花猫的接纳和温存。
林子在中心张主任的严密监视和王医师的特殊关爱下,身体各项指标趋于平稳,都在正常区间范围内。经过中心主任办公会议研究,林子被转到了高档的“”病房,医护条件要比普通病房高出很大一截。
林子在一场噩梦中惊醒了过来,额头上全是汗水,脸色苍白得有点吓人,他右脚踢飞了身上盖着的被子,左手乱抓碰醒了伏在床沿上正在补觉的周春霞。
他梦见父母被一只满嘴流着血的老虎穷追着,父亲的脸被树枝划破得快认不出来了,跟在父亲身后的母亲被脚下的碎石绊倒,老虎锋利的前爪伸向了母亲的胸膛……他哭喊着,眼睁睁看着血肉模糊的母亲却跑不过去。
周春霞也跟着一个愣怔,本能地发出“啊”的一声大叫,吓得林子转身看了过来。
他看见床边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瓜子俏脸,柳眉杏眼,酒窝红嘴,带着红辣椒形状的玉石坠子,不短的头发随意扎起,一件洁白的连衣裙包裹着身体,奶白色的凉鞋一尘不染。
“你终于醒啦?”周春霞看在他是重伤病人的份上,没有发火。
“你是谁?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儿?我的腿怎么了?”林子忍住左腿的绞痛和脑袋的昏沉,警觉地向满是欢喜的周春霞问。
“我叫周春霞,你可以叫我春霞。这是甘兰省第一人民医院急救中心,你前天下午骑车出了事故,左腿骨折但现在已经接好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你还是先躺下来吧?等我去叫医生啊!”周春霞简要地回答了他的疑问,却只字未提她爸的名字。
“什么?是星期五?在什么地方?”他忍着钻心的头疼连续发问。
“当时我在车里,具体的也没看清,好像是在一个三岔路口,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中间只醒来了短短的三四次,每次醒来没说一句话就又睡过去了。”周春霞尽量安抚着他,怕他激动反而加重病情。
“那我和谁碰上了?那人呢?警察呢?”林子像一个顽皮爱问的小学生一样不断责难着周春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