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过了又是元宵节,皇帝没有闲着,七七也一连忙活了大半个月,几乎脚不沾地,就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了。()
这两天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闲,七七便整天窝在凤坤宫不出门。
北辰羿大步跨进椒房殿,在紫铜兽足火盆前抖了抖身上的雪粒子,霜儿连忙上前为他脱掉紫貂镶边的大氅。
七七裹着锦被,蜷在软榻上,熏笼里一点儿火光映得她的脸像红苹果一样。“皇上安好。”她嘟嘟嚷嚷地说了一句,象征性地蠕动了一下。
最近北辰羿慢慢摸透了他这个小皇后的脾性,顺从谦恭都是假象,知书达理也都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背地里她不想做的事情,谁也奈何不了她。可是明明被看出来是假象,还装得这么自然,这丫头真是魔鬼。
北辰羿坐在她身边搓着手,不以为意地道:“天冷,不必起身了。”
“谢皇上。”七七把刚刚伸出一点儿的手臂又缩回锦被里,把自己裹成一条毛毛虫。
这下北辰羿倒有些郁闷了,他说不必起身,固然是出自一番好意,可是这丫头居然就真的一动也不动,果然是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北辰羿长叹一声,“你整天窝在宫里,难怪一天天心宽体胖。”
“皇上,”七七严肃地纠正他,“我每日为皇上在太后、太妃面前尽孝,打理后宫上下的事务,很是辛苦。皇上整天不打照面的,怎知我的艰辛?”
北辰羿继续叹气。苏蕙如今掌管着大半个后宫的事务,他也是知道的。大到年末的祭祀,小到腊八节的腊八粥怎么熬,太后和太妃几乎是通通交给她。因为苏蕙的劳顿,原本四十出头的莫太妃清闲了许多,越来越神采焕发。
这样看来,苏蕙这个皇后当得倒比他这个皇帝要实在。虽然他每日勤勤恳恳地上朝下朝,批阅奏章,真正有权力拿主意的事情却没多少。
“皇后,今日难得清闲,想不想去御花园赏雪?”他很久没有和她好好相处了。
“不去。”七七翻了个身,“这雪都看了两个多月了,早看厌了。”
“去太液池上看那些小太监们溜冰?”
“不去。”
“要不,去园子里烤鹿肉吃?”
“小膳房有刚烤好的。紫兰,去拿些给皇上品尝。”
北辰羿忍无可忍,将她从被窝里拖出来。
“皇上。”七七惊讶地看他。
北辰羿咬牙,勉强挤出最后一丝笑容,“蕙儿,不如我们出宫看花灯吧。”
大周风俗,从正月十三到正月十七,连开五天灯市,大户人家的女儿,往常是不能随意出门见人的,只有这五天才可出门观灯。
锦被从七七身上滑落。七七长大了嘴巴,“皇上,你……你……你是认真的吗?”
“是,我是认真的。”
“皇上!”七七大叫了一声,猛地握住北辰羿的手,“皇上,您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明君啊!我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皇上,一代圣君啊!”
她的眼睛明亮无比,全身都散发出不同寻常的光辉,似乎随时都要扑上来啃他一口。
北辰羿简直哭笑不得,以往对她说那么多情话、好话,她都爱理不理,今天对一句出宫这么大反应,明知道她说的都是废话、恭维话,心里却偏偏十分受用。他咳了一声:“蕙儿,你就这么想出宫吗?”
七七拼命点头。废话,她都穿过来大半年了,整天呆在这四面宫墙里,还没出去见识过呢,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
北辰羿叹气:“那么以后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就经常带你出宫去吧。”
“皇上,你最好了!”七七很激动,她忍不住扑了过去,狠狠地在北辰羿脸上啪叽了一下,然后快速跳下软榻,穿鞋,更衣。
北辰羿僵坐在软榻边,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早知道带她出宫玩就能让她如此主动,他就该多做几次。
冬日天总是特别短,申时末便已天暗。因是微服出行,内侍特意传取便服伺候北辰羿换上。斜襟、窄袖,织锦缠枝宝相花纹白玉扣带,福字如意锦缎袍子,衬得他面若冠玉,仿佛寻常富贵人家公子,在与人等高的铜镜前打量了半天,北辰羿面上也不由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
殊不知宝相花本是王公贵戚专用纹饰,与蟒龙图案一样,禁为民间使用。
倒是刚从外边进来的福全看出了破绽,不紧不慢地来到北辰羿身边腰微微躬着,面上透出恭谨的笑容,一边解着北辰羿的腰带,一边说:“奴才眼馋皇上这腰带可有些日子了,今儿斗胆请皇上赏了奴才。奴才倒也不用,只供在案上就知足了。”
北辰羿这才知道露了破绽,俊颜顿时隐隐涌起血色,半窘迫道:“拿去就拿去,啰嗦什么。”
转头时正看见七七换了装出来,穿了一件葱绿缎面小袄,下系翡翠色绣着簇簇繁花般灯笼图的锦裙,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
正月十五,月上柳梢头,人约东华门后。
因为是微服,所以没有开午门,东华门那儿早停了一辆双驾马车,车前悬了两盏宝盖珠珞的琉璃灯,夜色中如两颗明珠扶摇而起。侍从拉下车檐,恭谨地开了车门,伺候着北辰羿上车。
七七却不上车,皱着眉道:“我们不坐车吧,就这样信步而走,不更惬意么?”
“皇后……”福全开口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又改口道:“夫人,您和主子千金贵体,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北辰羿突然转身跳下车,玄色的斗篷一瞬间展开,伸手搂住七七,笑道:“娘子说的对,步行才能与民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