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昊然长吁了一口气,低声道:“嗯,现在距我离开军营已过了七天。不知……不知他们怎么样了。但愿他们那里一切都好。”
戌牌时分,大船终于赶到了蛟龙湾。
营中军士并不知道穆桂英暗送军用物资的事,见大船靠近,还道是对岸的敌兵来袭,不少军士张弓搭箭,想一阵乱箭将他们射回去。船上军士怕被己方误伤,早就点燃了火把,挂起了宋军的军旗。岸上有眼尖的军士看见了船上挂着的军旗,吃不准是不是敌人的诡计,一时迟疑不决。
只听岸上有人高声问道:“船上的可是李晓?”周昊然听出是郝威的声音,喜道:“大哥!”郝威哈哈一笑,道:“是三弟!我在岸边等了你三天了,谢天谢地,你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周昊然带着石瑞父女进了帅帐,与众人寒暄过后,他便迫不及待的将石瑞拉进了赵筱芊所在的营帐。
李永昌见到师父,跪倒施礼,向他介绍了赵筱芊近几日的病情。末了,他对石瑞道:“师父,这几日弟子只是用银针封住了她身上的几处大**,又割开伤口释放毒血,以减缓毒血上升的速度。怕耽误师父诊治,所以弟子并未用药。可现在毒血已运至任脉。再过两天,只怕……”
石瑞伸手一搭赵筱芊的脉搏,双眉微蹙,道:“如此速度,怕是熬不到两天了。只要毒血一到膻中**,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周昊然心下一凛,急道:“瑞叔,她……她还有救么?”
石瑞一捋颏下短髯,笑道:“这毒么,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思量片刻,他提笔写了个方子,递给李永昌道:“你快将这方子上的药配齐,熬好,再用这些药制成十贴膏药。记住,务必要在明晨卯时之前完成。”回过头对灵儿说道:“灵儿,你一会儿掀开她的被子,将水蛭放在她伤口处吸允毒血,阻其上行。”二人依命分头而行。
除了灵儿和曲靓两个女子留在赵筱芊的身边照顾她,其余众人全都退到帐外。
石瑞看到周昊然焦虑的神色,宽慰他道:“我已暂时阻住她体内毒血上行,只要在卯时之前服下解药,再敷好伤口,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了。”周昊然微微点了点头,道:“多谢。”石瑞微笑道:“赵姑娘一看便是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
过了片刻,曲靓从帐篷里出来换水,周昊然见她手中铜盆里全是黑血,心头一紧,问道:“小师妹,她……她还好吧?”曲靓点点头,道:“筱芊姐姐已经能低低呻吟了。”说完,便一溜儿小跑到伙房换水。
她换了四次水,周昊然便问了她四次。虽然每次一问一答二人言语相同,但他们丝毫不觉着厌烦。曲靓每次看见周昊然那满脸关切的神情,心里都想:“他……他对筱芊姐姐可真好。”羡慕二人情谊的同时,却又莫名地掠过一丝酸楚,她甚至幻想卧在病榻上的便是自己。
寅时六刻刚到,李永昌将制好的解药端了过来。
石瑞从药箱中取出一粒褐色丹药,唤出女儿,对她说道:“灵儿,人命关天,你一定要听好。你先把她伤口处的水蛭全部取下,然后在依次取下她左臂**位上的诸根银针,再用银针封住她膻中大**,一定要深一些,三分左右。记住,封住膻中**后,立刻喂她服下解药,然后再喂她服下这粒丹药,同时将一贴膏药敷在她伤口之上。一刻钟后,才可将膻中**上的银针取出。这些过程一定要记牢,否则,赵姑娘将性命不保。”
灵儿使劲点点头,将父亲说的医治方法又当着他的面重复了两遍,这才从李永昌手中接过解药,进了营帐。
石瑞转身对周昊然道:“赵姑娘的内功本是不弱,但这‘鬼血黑魄散’的毒也太霸道,再加上她这几日未进粒米,身子很虚。虽然我用丹药护住了她的五脏六腑,但要想完全康复,还需慢慢调理。这猛药入体,她体内的真气就会自行运转疗伤,将体内的余毒逼出体外。这毒虽然霸道,但毕竟没有天竺正统的毒药厉害,只要将解药内服外敷,再过得三五个时辰,赵姑娘就能进食了。”
从灵儿进入营帐那刻起,周昊然就一直守在营帐门口,动也不动。直到天光大亮,营中军士都已操练完毕,灵儿才从里面出来。周昊然见她手中铜盆里全是墨黑、腥臭的血液,比前几次曲靓所盛的要多上好几倍,黑血已至盆边儿。周昊然心头一紧,急问道:“灵儿姑娘,她……她……”
灵儿小嘴一嘟,道:“你没看见我手里端着这么重的东西么?你这样拦着我的去路,是不是想累死我?”“这……”周昊然被她一顿抢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傻傻的望着对方。
灵儿哈哈一笑,道:“真是难得你这么……关心她。”她原本想说“痴情”,又怕父亲训斥自己,只好改口不说,道:“筱芊姐姐已经醒了,正嚷着要吃东西呢!你快去看看她吧!”周昊然闻听此言,脸上登现喜色,跨步进了营帐。
赵筱芊经石瑞配制的解药内服外敷,体内淤毒已尽数排除。可她数日粒米未进,只在朦胧间喝了点水。此时虽然醒转过来,但四肢酸软无力,仅坐直身体,额上便流下了豆大的汗珠,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此时虽是盛夏,但早晚仍有凉风,曲靓怕她再受了凉,急忙帮她穿了两件衣服。灵儿和周昊然的那段对话,赵筱芊自是听得清楚。听到周昊然虽拙于言辞,却十分关心自己,心下甚是甜美。见他进帐,忙将眼睛闭上,靠在床头。
周昊然见到她那憔悴的面容,心里一酸,道:“筱……筱芊,你……你……”赵筱芊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并不睁眼。
其时,灵儿已经取了碗热粥进来,快步走到她榻前,还没等她坐下,就听周昊然道:“她不是醒了么?怎么……怎么……”灵儿笑道:“她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哪还能有力气睁眼?你也饿上几天试试?”她坐在赵筱芊的床边,轻轻吹去粥上的热气,道:“姐姐,来,吃点东西。”
赵筱芊喝了一碗粥,便觉得身体有了不少力气,可她仍不睁眼,只是靠在榻头。
周昊然急道:“筱芊,你……你好些了么?你怎样了?你……你……你真要急死我啊!”见她仍没有任何动静,低声说道:“这些日子,我,我都要恨死我自己了。你探路受伤,中了这种剧毒,我……我恨不得……恨不得是自己中了毒,好替你免去这痛苦。筱芊,你……你……”说到最后,竟呜咽出声,泪水顺着他的脸颊直滚下来。
曲靓见此情景,连忙将头转向一边,心里总是在想:“为什么躺在榻上的不是我?”
赵筱芊听他哭出了声,心里叹了口气,慢慢睁开了眼,道:“我……我……不……”周昊然见她开口说话,惊喜之情溢于言表,道:“筱芊,你……你怎样了?好些了么?”
赵筱芊见到他满是关切的神情,鼻子微微发酸,道:“没事了,我……感觉……好了很多。”心里却想:“从我认识你那刻起,你总共落过两次泪。一是曲长河,你的授业恩师惨死九华山,另一次就是此时。你这么关心我,记挂我,我赵筱芊此生无悔。”
周昊然见她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还以为是身体太过虚弱所致。当即伸手按住她脉搏,道:“不要紧的,瑞叔说只要过几天,你就会康复的。”他凝视着赵筱芊的双眸,柔声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你了。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不测,我……我……”
赵筱芊握住他手,轻声说道:“那日在‘不归林’前,你说如果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叫我不要伤心,还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活去。是啊,想死很容易,但活着要比死艰难得多。如果我真的过不了这一关,那你……”
周昊然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大伤初愈,我们不说这个,还是谈点高兴的事吧。你知道么,上次在沧州我没有找到的亲人这次竟然让我意外找到了,他就是救你性命的神医石瑞。”接着他便将自己这一路上的奇遇都说与赵筱芊听了。赵筱芊听他说到丐帮帮主张允,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颤声道:“你说你见到了张博渊的亲叔叔?你知道么,张博渊,他……他……他到卫水来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