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几名杀手见眨眼间又有四人毙命,早已吓得肝胆惧裂,手中兵刃抖个不停。周昊然往前踏了两步,宝刀下撩上压,使出一招“潮起云涌”。几声惨叫过后,树林又恢复了平静。
周昊然收刀还鞘,抢至赵筱芊近前,从怀里掏出金疮药敷在她的伤口上。这金疮药是他六弟李永昌依师门药方特别配制的,疗效显著,药到血止。赵筱芊张开双眼,见周昊然脸上尽是关切之情,道:“皮肉伤,不,不要紧的。”周昊然叹了口气,道:“你的脸白得像纸一样,还说没事?你呀……你呀……”赵筱芊听他语调哽咽,安慰他道:“你,你别为我担心,我……”话未说完,便觉眼前金星乱舞,脑袋嗡嗡作响。随即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周昊然的怀中。
不知昏睡了多长时间,赵筱芊忽然闻到一股烤肉的香气,慢慢睁开了双眼。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荒废已久的庙中,下面铺着厚厚的棉衣,身上盖了一件蓝色棉袄,那正是周昊然原来所穿的衣物。
坐在火堆前的周昊然听到声响,来到赵筱芊的近前,笑道:“你总算是醒过来了!你知道吗,你这一觉可是睡了足足两天呐。”他扶赵筱芊靠在后面的柱子上,道:“幸亏那群杀手的兵刃上没有喂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查看了你的伤势,几处外伤均已愈合,再调息几日便无大碍了。”
赵筱芊见前面的火堆上烤着一只野兔,添添嘴唇问道:“我能吃一点儿么?”周昊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该死,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肚子一定饿坏了。”说着,他撕下一只兔腿,递给赵筱芊:“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赵筱芊刚要伸手来接,周昊然突然骂了声“混蛋”,拿着食物返回到她身边坐下,道:“我怎么忘了你有伤呢!真是该死!”赵筱芊瞧他那副很是认真的神情一乐,接过烤兔腿,吃了起来。只吃了一口,她道:“这兔子烤得外焦里嫩,入口绵软,甚是好吃。你在哪买的?”
周昊然先前听她对自己的手艺赞不绝口,心里很是得意,没想到她话锋一转,问这兔子是在哪里买的,有些不悦,道:“是我烤的。”
“你烤的?”赵筱芊笑道,“兔子你倒是可以打到,但这些调料,你又是怎么得到的?”周昊然道:“这个……不说也罢。”赵筱芊哈哈一笑,道:“你还非说不可。”
周昊然胀红了脸,小声道:“那调料是我从附近山民家里,借……借来的。”“啊?”赵筱芊笑道,“没想到威震江湖的周少侠竟然也会到百姓家里偷盗,这要是传出去……”
“你别说了!”周昊然道,“我可是头一次干这事,也不知人家发现没有。”
赵筱芊又是哈哈一笑,道:“被人家发现?我看那户人家多半是武林高手,否则怎么会发现?这么说来,这些棉衣也是你‘借’来的了?”周昊然摇摇头,道:“那户人家穷的很,男主人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我想自己以后肯定是没有机会向他们登门道谢了,就把身上的几十两银子全都留给了他们,算是报酬。”
“那这些棉衣都是哪来的?”赵筱芊心念一闪,道:“难道……”周昊然点点头,道:“你不仅受了重伤,还发了高烧。我怕你冻着,就回到那片树林,扒下了那些杀手身上的棉衣。”
他指了指立在旁边的一柄剑,道:“我想那些杀手想要得到的,就是远明镖局暗保的这口松纹宝剑。”赵筱芊道:“这么说,那些杀手是张博渊派来的?”
周昊然撕下了野兔的前腿,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筱芊,你身体刚刚恢复,就别管那些烦心事了。要多吃一点儿,这样才好得快。”赵筱芊笑道:“看不出你还挺细心的。”
周昊然微微一笑,道:“从前有一对父子出去打猎,他们走在路上,突然从天边飞过来一群鸟。儿子便拉着父亲的衣袖,指着天道:‘爹,快看快看,一群大了(鸟)!’那父亲一边抬头看天一边听儿子说,心里十分生气。你猜他怎么跟他儿子说的?”
赵筱芊摇头道:“我哪有你那么聪明,快说吧。”周昊然莞尔一笑,道:“那个父亲打了儿子一个嘴巴,怒道:‘什么大了大了的,告诉你多少次了,那明明是老扔(鹰)么!’”
赵筱芊愣了片刻,随即笑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大舌头的爹爹自然会有大……大鞋(舌)头的儿子。”周昊然哈哈大笑:“你这大鞋头学得蛮像啊。”顿了一顿,他关切地问:“伤口还疼么?”
赵筱芊这才明白,他给自己讲笑话原来是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笑道:“有你这一张巧嘴,我只会肚子疼。”周昊然急道:“难道是体内气血周转不畅么?你把手给我。”见他一脸认真,赵筱芊噗嗤一乐,道:“是笑肚子疼的。你不是会吹xiao么?给我吹奏一曲好不好?”
周昊然点了点头,取出当日曲靓送给自己的那管箫,吹奏起来。箫声悠远而又低沉,虽然不是十分嘹亮,但却给人以深厚博大之感,连声音都会在天外散开,响彻于云朵之间。就好像出征的将士在思念故乡的亲人,又好像一个孤独的隐士在仰天长啸。赵筱芊的心也随着箫声飘扬,跃过层层高山,跨过条条大河。
一曲奏完,她问道:“这个曲子是谁作的?”
周昊然并没有直接回答,道:“当年在两军阵前,夜里经常能听到南唐的军营里传出类似的歌声。他们一唱,我们也有人跟着唱,整个战场尽是这低沉悠远的歌声。到后来,双方的士兵竟用埙来和曲。我也曾用过箫来配过这首南唐战歌。”
赵筱芊道:“我小时候曾在父亲的军营里听到有士兵在唱这首歌。没想到在你死我活的战场,敌对的两军军士居然会同唱军歌。”周昊然淡淡一笑:“毕竟战争不是几个士兵发动的。”“那你的箫曲里怎么还有一些别的意思?”
“别的意思?”周昊然一怔,笑道:“你肯定学过吹xiao。”见她点头,道:“我师叔可以说是文武全才,也是他教会我吹xiao的。我们常常在傍晚的时候,躺在小溪边看着太阳下山。每到这时候,师叔就会喝光一葫芦酒,再吹上一段只属于他自己的曲子。听得久了,自然也就熟了。”
赵筱芊道:“原来你将两个曲子合而为一,吸取它们各自的精华融会贯通,这也算是你自己的曲子了。”“只可惜师叔他再也听不到这首曲子了。”周昊然长叹一声,神情黯然。赵筱芊虽没见过曲长河,但一想起他代徒惨死九华山,心也跟着莫名的酸楚起来。
沉默了一阵,周昊然道:“所以我才会在这首曲子中加上对他的尊敬和思念,就像怀念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人一样。‘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顿了一顿,他又道:“可叹的是,又要打仗了,还是和太行山上的那些人,整个江湖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笑看江湖多怨事,人生难奈几春秋。”
赵筱芊道:“可惜你不会喝酒,否则你定会一醉解千愁。”周昊然淡淡一笑,道:“只怕到时我喝醉了酒,你就不认我了。”
见他有了点笑模样,赵筱芊的心情也好了很多,问道:“这首曲子是不是还没定名?”
周昊然双眼含笑,道:“还请赵女侠赐名。”赵筱芊略一思索,道:“不如效仿杜甫,就叫‘兵车行’。”
“‘兵车行’?”周昊然连连点头,“这曲子大部分还真就是取自南唐的那首军歌,好,就叫兵车行!”随即吟道:“‘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赵筱芊却有些后悔,心中叹道:“‘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啊!”
附注:
凌迟是中国古代一种极其残忍的死刑,大约起源于五代,盛行于明代,是统治者对犯有重大罪行之人的严厉处罚,被西方称为“死刑的艺术”。明代大太监刘瑾便是死于此刑罚,共行刑三日,被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方才气绝,是中国凌迟第一人。宋代虽有此刑罚,但因其太过残忍,早在北宋初年就被太祖赵匡胤废止。直到宋神宗年间,凌迟才被宋代皇帝重新使用,但也只针对那些身犯谋反大罪的人。在北宋仁宗年间,**贼是肯定不会处以凌迟这种刑罚。<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