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刺了?”老先生问道。
韩貂寺叹息道:“怕您出手杀我。”
老先生苦笑:“我是个做学问的读书人,怎会随意出手杀人呢。”
独臂老人仍是不信,不敢轻易动手。
老先生抚了扶胡须,笑道:“你怕我杀你,便不愿再动手,说明这仇还没到化不开的地步。俗世间,有句古话说的好,‘百善孝为先’。若是真有杀父杀母之仇,我想那便是拼着一死,也定会报仇雪恨。”
言毕,老先生指尖微动,便拉开一条长长的光阴画卷,里面出现栩栩如生的景象画面。
宫中的老貂寺抬首,满脸愕然。他看到了仍活着得太子殿下,并在回宫一年后顺利登基称帝,改国号,开新政,国运蒸蒸日上。而他自己也顺利成为新君的左膀右臂,一时间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老人见此,不禁落泪,这本该是自己期望的未来,可如今什么都没了。
“别急,接着看下去。”老先生轻声说道。
画面一转,当了两年好皇帝的黄裳也渐渐开始堕落,变得麻木,贪图享乐,开始大建酒池肉林,骄奢淫逸,甚至不惜举全国之力,大兴土木建造避暑山庄,致使国力亏空,百姓怨声载道,尸骸遍野,民不聊生。
此时已经贵为宫内重臣的韩伴伴心有不忍,便开始谏言,可他低估了这位年轻君王的暴虐性情,比起他的荒唐父亲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番两次谏言无果后,他最终惹怒了这位辛苦扶持的新王,被捕入狱,随即车裂,曝尸,甚至在今后的史书上还留下了个不忠不义的千古骂名。
独臂老人看得连连后退,大叫:“这不是真的。”
老先生收起画卷,说道:“这确实不是真得,但却是最有可能出现的。”
韩伴伴抱着头,泪如雨下,他不愿相信自己的将来会是这副凄凉的下场,他是扶龙之人,该帮着殿下成就千秋大业,而非一个在史书上被人唾弃的奸佞小人。
“人心鬼蜮,莫说是你,就是我活了这么久,也依旧看不透何为善,何为恶,或者说两者之间本就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善恶同体,一切随缘。”
“今日之祸,看似是你遭了磨难,可也未必不是一次重生的机会,断了前生的因果业障,往后的路才走的顺当。”
老先生说着又再次拉开一副光阴画卷,在这副画里,韩伴伴选择隐居田园,过起了逍遥自在的日子。而黄庭国也在国主死后易主,新登基的君王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百姓安居乐业,直到老貂寺寿终正寝,国内也无战事,平静祥和。
看完自己的一生,独臂老人沉默良久,似乎明白了什么,最终朝老先生拜了拜,离开时,又充满歉意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少年。
有时命运就是如此玄妙,叶凡今晚杀了黄婷国的太子,可能也为此救下了上万个黄庭国的子民。
独臂老人离去之后,老先生舒了口气,似乎太久没和人讲道理了,嘴皮子都有些不利索。
随即老人看了少年一眼,也不嫌地脏,干脆平躺下来,和他一起望着漫天的星辰发呆。
“我有个学生,在小镇上教书,屁大的学问没有多少,却总爱用拳头教训人。学生们都被打怕了,也不敢出来告状。老头我听了就很生气,这还算什么为人师表啊,岂不是丢了书院的脸面。所以啊,我来这其实就是想问问,他也打过你吗?”
老先生歪着头,看着少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笑问道。
少年被盯得汗毛竖起,拼命摇头,义正言辞道:“没有的事,夫子对我很好,从不打我。”
老先生笑得更欢了:“果然教得不错,都学会油嘴滑舌了。”
说完,老先生一拳砸在少年的脑门上,叶凡眼前一黑,倒头就睡。
老先生揉搓着拳头,骂骂咧咧道:“在我面前耍小聪明,真是该打。也不打听打听,他这揍人的本事是跟谁学得。”
老先生不知从哪掏出一根黄瓜,用袖子干净的地方使劲擦了擦,放到嘴里咬得脆响。
一阵清风闪过,年轻道人出现在了老人身后,微微弯腰行礼。
“见过【儒圣】老先生。”
老人咂咂嘴:“少来这套,你这牛鼻子道士不在你东州的白玉京里好好呆着,来我北洲干啥?”
王诩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都是明白人,老先生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老人嗤笑一声,指了指天上的结界:“明白?搞这么个东西出来,不就是想让我装糊涂,当作啥也没看见吗?”
年轻道人哑然,赔笑道:“啥事不都得求个保障不是,先生要是不喜欢,我撤去就是。”
说完,道人打了个响指,围绕木子城的结界顿时烟消云散,天空中无数星光落下,皆是福运,散入寻常百姓家,算是当这无妄之灾的补偿了。
老先生啃着黄瓜,也不说话,就是直直看着他。
王诩知道这老家伙的脾气,看来今天不放点血是走不了了,不过嘴上还是讨饶道:“您老也看出来了,被那好赌的家伙坑了一把,触了个天大的霉头,开价能否低些?”
老人哼哼两声:“活该,这破事也就你道老二搞得出来,啥也不说了,你身上那件法袍的品相不错,勉强凑活,就留下吧。”
年轻道人苦笑,可也只得乖乖脱了道袍交给老人,心中实属无奈。这做学问的到底比他们修道的有本事,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发一笔横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