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是埋伏？鬼影子都没瞧见，说不定番子真去琼州了呢？”</p>
“这不是抄咱们的后路吗？赤旗帮给他们吃迷魂药了吗？只那点船，也敢抢咱们的地盘……”</p>
一群人乱糟糟吵了起来，许黑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番子难不成真撤了？他们不是要伏击，而是去打琼州了？那娘们是怎么说服西塞人的，只一支舰队，如何攻打他们刚刚拿下的地盘？</p>
然而下一刻，他背后生出了寒意，也许西塞人要的不是琼州，而是海峡。他们的兵力被困在了南海，这时候西塞人掉头回返，说不定真能打开通路，彻底抢走他们在海峡口的掌控权。而西塞人动了，交趾人会不会动？合浦的官军呢？琼州的土著呢？</p>
如果那句“夺下琼州岛”不是玩笑呢？他的后路还能守得住吗？</p>
“将军！咱们该怎么办？”</p>
“大当家！”</p>
“头儿……”</p>
各式各样的喊叫声，把许黑惊醒了过来，他看到的是一张张焦急的面孔。这些大小头目都还有家产，有妻儿留在后方，听到这消息，他们怎么可能还有心恋战。</p>
得想个法子，得想个法子才行……</p>
可惜，最后一盆冷水，毫不留情的泼了上来。前往东宁的船回来了，带来了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p>
“宁先生不见踪影了，实在是找不到，东宁城也没打下来，而且根本没什么伏兵……”</p>
听着心腹抖抖索索的话，许黑只觉两眼都发黑了，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何要现在逃跑？难不成这里面还有宁负的手笔？</p>
这一战宁负的种种安排，犹如走马灯一般在许黑脑中闪现，而所有信誓旦旦，所有大言不惭，都成了如今脖子上的绞索。他上当了！上了个要命的大当！</p>
哐当一声，放在面前的案几被踹翻在地，许黑面目狰狞，高声喝道：“咱们撤！回琼州！”</p>
他不能死在这里，不能丢了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哪怕不当官，不要南海，他也要保住自家地盘，保住长鲸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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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还算齐整的阵型乱了，大批船只调转船头，在那熟悉的鼓声中，溃败开始了。</p>
东宁的官道上，一支马队正缓缓前行。</p>
领头的黑汉子满脸的纠结，不时看向身后，又走了一阵，他实在忍耐不住，凑到了马车边：“宁先生，咱们就要出东宁了，真的要走吗？”</p>
“你也是听到了消息的，官军都来了，不走还等什么？”宁负挑开车帘，冷冷反问。</p>
“只是番禺的水师，说不定还能打得过呢。大当家待咱们也不薄……”那汉子还想说什么，却被对面狞笑吓住了。</p>
宁负勾起了嘴角：“这不是水师的事儿，是琼州，是海峡。从来都没有埋伏，那些番子恐怕早就踏上归途了，准备抄咱们的后路了。”</p>
那汉子一怔，额上就渗出了汗：“这，这……”</p>
“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还带兵在东宁打家劫舍，你觉得大当家会放过你吗？”宁负脸上的笑更深了，就如一条裂开了嘴，吐出了芯的毒蛇。</p>
那汉子只觉心头一股火气上涌，这分明是你指使的啊！若无宁负刻意放纵，东宁怎么可能打成这样？</p>
宁负却不在乎他的怒意，随意摆了摆手：“长鲸帮已无胜算，这罪名总要有人背。于其被抓去折磨，还不如卷了财货远走高飞，至少我还安排了后路。”</p>
他的神色太平淡了，平淡道一切仿佛都是天经地义，这些年来跟着长鲸帮闯荡的日子，也不值一提。然而那汉子却说不出话了，他们现在还有抢来的财货，还有落脚的去处，的确被回去承受大当家的怒火要强。至少，他们还全须全尾的活了下来……</p>
闭上了嘴，也弯下了腰，那汉子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p>
宁负放下了车帘，再次比起了双目。心底有什么东西，仍旧翻涌不休。</p>
这一战，他败了，惨败。然而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呢？是误判了西塞舰队的去向时吗？是跟斗门的水师开战时吗？是率军前往番禺时吗？是留下西塞人攻打罗陵岛时吗？还是听说那几个西塞降兵被她送了回来，就生出了猜忌，中了对方的圈套？</p>
不，也许是那女子持着短刃，刺破他的脸，险些要了他的性命时。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就乱了，被复仇的怒火吞没，也被那双冰冷的眸子搅乱了心神。</p>
他猜错了太多次，也亲手斩断了自己的后路。许黑并不是一个真正能容人的家伙，他肯言听计从，不过是自己从来未曾失手。而这一战，败的太惨，太干脆，总要有人来背负罪责的。</p>
而长鲸帮里，恨自己的人不知有多少。</p>
因此他才会选择前往东宁，才会登陆，才会趁乱逃走。他是输了这一筹，但只要能留下性命，就有翻本的可能。而那女人，恐怕不会只停在海上。</p>
总还是有机会的，大海太广阔了，并不是报仇的好地方，也许换一个场合更好。</p>
脸颊的伤口又痛了起来，宁负却没有抬手去碰，只是死死攥住了手里的折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