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 徐凤林曾见过九方长明几面。</p>
没有近身交谈或接触,仅仅是看了几眼,从别人口中听见一些传闻。</p>
顶多是在长辈的招呼下, 被介绍过去,充当一个乖巧有天赋的晚辈。</p>
因为在九方长明纵横天下的巅峰时期,徐凤林这样的新手, 还远远排不上号。</p>
彼时的九方长明,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祗,就算徐凤林想, 他也没有机会靠近。</p>
他只能抬头仰望对方的存在,看他无比耀眼恣意妄为, 所有人还不得不慑于实力,恭恭敬敬尊称一声真人或道尊。</p>
即便后来九方长明离开道门, 遁入佛门,佛门巴不得有这样一位天才存在,昭显佛光普照,也将他高高捧着, 言必称佛尊。</p>
对那时的徐凤林而言,这是近乎神话的存在,自己遥不可及, 反倒是九方长明的弟子云未思, 那才是真正的人,自己触手可及的榜样和向往。</p>
他想成为云未思, 又或者,与云未思并肩。</p>
世间有这样一个存在,何其令人振奋。</p>
至于更多人所景仰倾慕的九方长明,他反倒兴趣寥寥。</p>
时隔多年, 徐凤林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年这个需要抬头才能遥遥看见的强者,居然就在他眼前。</p>
气息孱弱,眉目惨淡,何等落魄凄凉。</p>
对方甚至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连贯气息,只能断断续续,偶尔咳嗽两声。</p>
徐凤林不必把脉,单从气色来看,也能判断对方年不寿永,行将朽木。</p>
这就是云未思的师父?</p>
当年的九方长明,好歹是动动手指也能山崩地裂的强者,如今变成这副模样,活着也是屈辱,又怎配与云未思的存在并列?</p>
不,他不配。</p>
只要此人真正死了,云未思就可彻底挣开枷锁,得获重生,再也不必活在九方长明的阴影之下。</p>
徐凤林手指微动,感觉一股热血心潮涌动,澎湃而兴奋。</p>
击杀九方长明——哪怕对方现在已经变成这样——仍旧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p>
说不定他可以因此突破心障,修为更进一层。</p>
徐凤林是个言出必践的人。</p>
他既然亲口答应云未思会解决长明,就一定会亲自动手。</p>
此时一手抓出去,另一只手已经按在桌上剑鞘上。</p>
虽然他不认为杀这样一个九方长明需要动用自己的剑,仍旧做好了万全准备。</p>
但他没想到自己还是漏算了。</p>
九方长明似早有所料,在他手抓去的瞬间,人也跟着飘然后退,迅疾飘忽,一直退到阑干边上,又从柱子后面绕回来,袖子一抬,两道白影飞出!</p>
</p>
徐凤林定金一看,居然是两头白狼。</p>
白狼扑杀而来,定睛一看竟为白纸捏成,神情凶狠,不亚于真狼。</p>
徐凤林面露意外,只能抽剑出鞘一边后退。</p>
他先横剑在身将白狼逼退,又反手出剑,划向纸狼。</p>
没想到这边还未解决两头狼,那边九方长明又放出两个纸人傀儡。</p>
傀儡手持短剑将他后路截断,短剑竟也虎虎生风有模有样,直接把徐凤林前后左右去路封住,堵了个严严实实。</p>
“你怎么?!”</p>
徐凤林根本没料到在人人灵力被封的这座城里,对方居然还能召唤出傀儡。</p>
九方长明随手拿了把瓜子就坐在阑干上磕,一条腿架在横栏上,好整以暇。</p>
“贤侄,嗯,你辈分小我太多了,贤孙啊,你得庆幸你遇到的不是五十年前的我,不然就直接送你去投胎了,如今本座脾气好了太多,似你这样的,还能捡下一条命来。这瓜子不怎么好吃,下次拿点好的。”</p>
徐凤林不言不语,他的剑极锋利,又是发了狠,不多时就将两头狼斩于剑下,但两个短剑傀儡却不好对付,它们身手同样利索,放到外面也可以称得上武功高手了。</p>
交手之间,九方长明又放出两只傀儡,四“人”围住徐凤林,令他根本抽不出手来对付九方长明。</p>
徐凤林惊疑不定,心说难道九方长明修为已经深厚到返璞归真,能无视九重渊规律的地步了吗?</p>
趁着他无暇分身,长明望向楼下的云顶湖。</p>
云顶楼有一条栈道连向湖中央的圆台。</p>
圆台上栽满各种花草,颜色各异,形状奇特。</p>
长明正待分辨哪株是许静仙口中所说的养真草时,脑后一阵劲风袭来!</p>
他头也不回侧身闪过,反手又丢出两只傀儡。</p>
徐凤林不管自己双臂被傀儡刺伤,径自朝长明掠来,杀气腾腾,不死不休。</p>
长明被他一往无前的气势略略震了下,寻思自己与此人也无深仇大恨,对方怎么就一副非置自己与死地的架势?</p>
两人很快短兵相接。</p>
长明吃亏在没有兵器护身,不得不避开对方剑锋,但他身手利索居然丝毫不逊徐凤林。</p>
后者持剑横扫,剑光交错,几十招过去,居然仅仅只是割破长明衣裳,留下伤痕,根本无法伤其根本。</p>
内心震惊不妨碍徐凤林的利落,他足尖跃起,剑指对方,这一剑刺过去,快得连纸片傀儡也来不及反应!</p>
楼外,天色渐暗。</p>
云霞不知何时消匿无踪,天空余下一片沉沉黯淡,集市方向早就了无人迹,整座天垂城从喧哗热闹到静寂无声,似乎只经历了短短时间。</p>
远处传来秃鹫的叫声,衬得城中越发静默。</p>
所有人似乎都在死寂中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p>
徐凤林微微色变。</p>
这里四处临窗,地势又高,毫无遮挡,秃鹫群一来,首先袭击的就会是他们,那些秃鹫的恐怖之处,他早已领教过,武功再高的人,也很难以一敌百。</p>
他原想快速解决掉九方长明,砍下脑袋去给云未思,至于尸体正好就留给秃鹫食用,还可以向所有人宣布九方长明彻底死去的消息,却没想到时间拖延至秃鹫到来还未能解决。</p>
徐凤林加快攻势,剑风如雨,密集瓢泼,长明随手操起地上软垫挡在身前,随即被剑劈成无数碎片,片片在空中飘零飞荡。</p>
秃鹫越来越近了。</p>
长明忽然伸出手。</p>
他侧首避开剑锋,抬腿踢向对方胯部,趁着徐凤林闪避之际,蹂身抓住徐凤林后背的衣裳,狠狠一撞!</p>
二人由云顶楼最高一层,一起跌落湖里!</p>
两朵巨大水花溅起,伴随着秃鹫由远而近的呼啸。</p>
那些夜晚的食尸者出来了。</p>
整座城彻底陷入毫无一丝光亮的黑暗深渊,每个人都躲在屋里,生怕被这群比妖魔还要可怕的东西盯上。</p>
偶有不怕死的还从窗户缝隙里偷窥,带着对好奇与刺激的窥探心。</p>
一批献祭者提前被放出来,扔在天垂城一处,早有大批秃鹫循着气味飞去。</p>
也有一小部分发现云顶楼的动静,朝徐凤林他们这里飞来。</p>
徐凤林顾不上杀长明了。</p>
他必须首先保住自己的性命。</p>
巨大阴影降临在头上,徐凤林从水中跃上湖中央的圆台,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以剑幕将那些怪物阻挡在身外,羽毛和血肉纷纷掉落,萦绕周身的腥膻味越来越浓重。</p>
反抗引来更多的进攻。</p>
半人大小的秃鹫在黑暗中睁着血红双目,争先恐后前仆后继扑向他。</p>
徐凤林毫不留情,手起剑落。</p>
胳膊传来剧痛,一小块肉连同衣裳被秃鹫啄下。</p>
这些东西闻见人类血气越发兴奋,大批大批的秃鹫里三层外三层,将他围得水泄不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