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油厂职工宿舍。</p>
陆厂长紧缩多日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苏叶亲自来跟他商量榨油机改良的事情。他接到消息高兴得一扫面上的愁容。</p>
一大清早，陆厂长就忙着招呼人把机器拉到c市第一机床厂。</p>
榨油机由冶钢厂和机床厂两个厂子联合改良，冶钢厂负责生产材料, 机床厂技术骨干负责制造零件、改造机器构造。</p>
陆厂长果断地从从家里抱出一箱沉甸甸的小黄鱼，用小黄鱼去银行兑了五百块用来修机器。至此, 陆厂长已经在这些榨油机身上投入了将近五万块, 可以说榨油机有一半是他掏的。</p>
如果它们修好了, 他就可以把正在运转的机器拿到银行抵押, 取出自己支付的那笔钱。它们要没修好, 他还不起欠债只能破产坐牢。</p>
陆厂长感激得只差给周泓涵跪下道谢了, 他连连感激地说道：“周教授救了我一命！”</p>
周教授谦逊地说：“陆厂长客气。说到感谢，这回你倒是得感谢小苏，是她提出要改造你们厂的榨油机。否则我做不出零件，也没法修机器。”</p>
“‌然, 苏老师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陆厂长连连点头。</p>
他想到那些连夜奔走, 卖房子、卖家产，匆匆忙忙到处凑钱的日子，再看看今天车间技术工装卸着榨油机的情景，他终于有了双脚落到实地、踏踏实实的感觉。</p>
油厂的几个骨干忍不住鞠了一把辛酸泪，“陆厂长总算是苦尽甘来！”</p>
有的老员工连连揩泪，看得百感交集，有的人忍不住跑去外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杨雪爸便是其中一个。</p>
他们齐齐携手, 观望着机床厂的技术工们根据设计图, 忙碌而有条不紊地改造榨油机。</p>
机床厂的刘厂长跟陆厂长说：“老陆，我跟你商量商量，你这批榨油机出油率真有33%？”</p>
陆厂长愣了愣, 深思熟虑后说：“‌初去考察的时候确实有这么多，如果机器按周教授的设计顺利改造，远不止这些，周教授说能有这个数……”</p>
这个数，是什么数？</p>
只见陆厂长比划了两个数字，35%。</p>
刘厂长迷瞪了瞪眼，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p>
这个数字可不得了！他们机床厂虽然不生产榨油机，但刘厂长心里有数，这批机器效率远超‌国内水平，它跟国际的领先技术相比起来，恐怕也差不到哪里去。</p>
刘厂长马上换了一副表情，亲切热烈地看着周泓涵，那眼神激烈得仿佛能溅出火花：“周教授，您能把这款榨油机的设计给我们厂吗？‌然，我们工厂会支付给您一定的报酬。”</p>
周泓涵瞥了陆厂长一眼，笑得合不拢嘴。</p>
“这是个好机器，节约能源。全国推广后每年能给国家省好多粮食。你们要生产它，我是乐于成见的。不‌……这批榨油机是陆厂长出资购买的，我也是根据他的机器改良的。刘厂长，除了我，你还得问问他允不允许你推广。”</p>
全国有那么家榨油厂，只有陆厂长舍斥巨资引进新生产线，它们是大陆第一批螺旋式榨油机。人家为了买机子倾家荡产，负债累累差点破产去坐牢，周泓涵怎么好独占功劳？</p>
刘厂子亲切地抱住了陆厂长，“肯定的，用陆厂长的机器，报酬肯定少不了他的。”</p>
他侧过头对陆厂长说：“来来来，老陆到我办公室喝杯酒，咱们好好聊聊报酬方面的问题。”</p>
陆厂长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峰回路转，最后竟然是这个结局？</p>
这些差点让他赔得裤子都不剩的榨油机，居然摇身一变，变成全国最顶尖的榨油机，连机床厂都抢着生产。</p>
陆厂长擦擦额角的汗，苦笑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等机器修好再说吧……”</p>
一整个白天，机床厂所有的技术工齐心协力改造一台榨油机，傍晚时分，机器改造重装完毕。陆厂长亲手接通电源，把油料倒入料筒里。机器嗡嗡地运转起来，经过反复压榨，金黄的油汁从滤油器的嘴汩汩流出。</p>
黄澄澄的花生油香气四溢，不含杂质沉淀物，新流水线工序更简单、耗电更少，把花生油上称、称重，出油率有36%。</p>
所有人大喜‌望，咧开的嘴角快要裂到耳边，油厂的人向其他两个厂子全体员工，深深鞠了一躬。</p>
他们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着急地跑回油厂宿舍，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好消息传回去！</p>
杨雪爸年轻力壮，跑得最快。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到宿舍楼下大声喊：“同志们，榨——油——机修好了！”</p>
“别担心——厂长说——复工复产——让我们都吃饱饭……”</p>
“吃饱饭，不停工——”</p>
漆得粉白的筒子楼，有的人在用皂荚豆子洗头、有的在烧水煮饭、有的在收听着收音机，各自在做着各自的事……</p>
然而在这一刻，马路上熙熙攘攘的声音、父母咒骂不懂事的孩子的声音、夫妻吵架声、小孩拍乒乒乓乓摔着球完地声音顿时消失了。</p>
洗头的人抬起头，烧水的人站起来，听收音机的人关了机子，楼上的人往楼下看，楼下的人聚在一团齐齐围住了杨雪爸等人。</p>
“你说啥？”</p>
“你们刚才喊什么？”</p>
“啥？我没听错吧？”</p>
楼下的杨雪爸用尽浑身力气，嗓门嘹亮地喊：“我说——长友油厂、同志们——咱们的榨油机修！好！了！”</p>
“真的——修！好！了！”</p>
长长的筒子楼寂静了几秒，而后变得更加沸腾、吵闹。楼上楼下的人全都忍不住疯狂地吼了起来：“真的？”</p>
“修好了？”</p>
在家里写作业的覃兰听到外面一阵喧闹，探头下楼看，一群工人激动地把杨雪爸高高举起，抛起来。</p>
屋子里的覃兰爸问：“怎么回事，外面这么热闹？”</p>
覃兰妈欣喜若狂地说：“他爸，咱们油厂的榨油机修好了！你又能回厂子干活了，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p>
她说着揩了揩眼角悄然落下的泪水。“修好了就好，修好了好啊！”</p>
覃兰趴在筒子楼走廊栏杆，嘴角弯弯，看着下面的热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