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长串震耳欲聋的轰鸣过后,地铁的电气列车加速离开站台,车窗里透出的一道道白光在眼前犹如幻灯片一般闪过,很快的消失在深远幽暗的隧道里。()空旷的大厅一下子又恢复了宁静,只有抽风机还在往往作响,站台上机会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一对花两毛小钱儿跑来躲清静看上去好像情侣的男女还在,多少有些不大甘愿的起身从站台南边挪到北边的长椅上坐下来,好让人以为他们只是在等车而已,一看就准是那种还处于热恋之中你侬我侬的阶段,就是站起身来也都不忘了勾着小手指头,他们自己倒似乎还挺得意的。
“谈恋爱嘛,有什么好神气的。”要是碰上年纪大些的服务员顶多也就是离得远远地啐上一口,然后酸溜溜的赖上那么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大胆,光天化日的就敢这样搂搂抱抱的,整天的黏糊在一起,都不怕把别人恶心死,就差向外国电影那样两个人当街就亲嘴什么的了。不过那些服务员们也都算见得多了,倒不会向街道居委会大妈那样满世界的大声嚷嚷,闹的街知巷闻,就好像两人真的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是一样。
同时年轻人,也是服务员的杨舒燕对那些跑来躲清静的情侣还是很能理解的。她也才18岁,高中毕业,在家待业半年多,好容易等到被分配来地铁站工作,上班才不到两个月。说句心里话,杨舒燕当然是不喜欢现在这份工作,时常要一个人面对一整个空旷的大厅,那种孤独的感觉最是熬人了,手腕上那块表还是亲戚送的中古货,不过也算来之不易,没事时看着秒针就那么不停地“滴答滴答”的走着,就好像看着自己的青春年华就这样悄然逝去,每次总要隔上好一会儿,大厅里有站满了人,她便这么来回走来走去,面无表情的职业性的大声吆喝着:“往里边点儿!往里边点儿!说你呢!没看见那道白线吗?往里边站点儿!站那么靠前干嘛?想死呀?真出了事算谁的?……”原本也是一个温柔的小女生,说话轻声细气的,走在路上都会担心踩了蚂蚁,谁会愿意好像那些过了更年期的老娘们儿似的这样大声吆喝,已经不止一次听人背后议论说自己就好像个泼妇似的,可又有什么办法不这样呢?有些人总是那样不自觉,又不是头一次坐地铁不知道规矩,却还是喜欢站在白线外面,杨舒燕当然是没有见过真的出事,不过电气列车那么大,跑的有那么快,真出了事一定不得了,她甚至都不敢去想。当然,她也非常清楚,就是这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也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就是自己,还不是父母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差点儿跑断腿好不容易求来的,越来越的返城知青,还有那么多的学生毕业等着要分配工作,自己能有份工作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每月有30几块的工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
那边的一对情侣还是一副恶心死人不偿命的亲昵状,杨舒燕也只能装作没看见。抬起手腕看看表,距离下一趟列车开过来还有整整的十八分钟,怎么打发掉这恼人的1080秒,杨舒燕犯了愁。工作虽然无聊,但是想带本书或是报刊杂志什么的看一下都不可以,那个当头儿的中年大婶脑袋瓜子还真是够死板的了,又不会耽误了工作,只是打发一下无聊的空余时间又有什么不好的。“你们这些小年轻,整天不好好工作,竟整些有的没的,当我不知道,一天天总是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自以为读过几天书就了不起了,真要了不起还来地铁站干什么,怎么不去研究所呀?还想考大学呢!屁!也不照照镜子,能去上大学的会是你这样的?还是说看上哪个了,觉得自己一副包谷肚肠子配不上人家了,临时抱抱佛脚还以为能飞上高枝了?别以为自己长得副漂亮脸蛋,个子高腿长就可以勾三搭四了……”只是偶尔看了一次杂志让头儿逮到,结果就是好一阵的臭骂,也不知她长得什么脑袋,这么会胡乱联想,不过是看了本杂志居然也被她扯了那么多,杨舒燕也只能自认倒霉,平白被她糟蹋了一顿,末了那个月的奖金也就算泡汤了,算然只是几块钱而已,可想想她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30出头,那几块钱也就显得尤其的重要了,不说别的,就是去买杨舒燕最喜欢看的小说都可以买好几本呢。
坐在旋转的圆椅上,很不一贯的翘着二郎腿,一下子胡思乱想了那么多,再重新睁开眼睛一看,时间才过去了短短的一分半钟,时间还早,要不然干脆唱歌吧。上学时杨舒燕就是班上的活跃分子,功课不能算拔尖的,不过也不算太差,文体方面却要算她的强项了,800米跑拿过校田径运动会第三名,也要算得上能歌善舞,对了最近有人说她唱歌好像那个叫邓丽君的,她听过的那盘磁带翻录的质量不好,也听不太出来,不过似乎还真的是蛮像的。来地铁站工作那么久,差不多每次无聊的时候都是她要把喜欢的歌拿出来做一次大检阅的时候,这次看来也不会例外吧。
不开口还好些,谁知一开口声音却有些发哑,喉咙有些干,真的是有好长时间没喝水了,杨舒燕唱得很小声,不过一向自傲的歌声居然这样,她自己倒是先脸红起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平常唱得好听时没人听见,偏就今天唱得极难听,却正好有人走过来。那是几个青年男女,打扮得相当时髦,杨舒燕不是很懂,不过也看得出那些衣服料子都是高级货,绝不是一般的家庭会舍得买的。
“我听得出来,其实你的嗓子蛮好的,只是再好的嗓子也是要保养的,记得要多喝水,总是很干嗓子很容易坏掉的。”其中一个青年好心安慰她道。
杨舒燕自然明白对方也是好意,也是怕自己尴尬,可越是如此,她越是有一种想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