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亦是伸手替贾母试泪的,“外祖母,你年纪大了,玉儿本不应该拿这伤心的事来劳您的神,偏想着路途遥远的,若不早些出发,只怕赶不上,所以这才提出来的,若惹得外祖母伤心,则都是玉儿的不是了。”
闻言,贾母止住伤心,“只是……现在府中甚忙,你琏二哥只怕抽不出时间和身子陪你回扬州,这可如何是好。”
黛玉笑了笑,“外祖母不必焦急,王妈妈早想过此事,所以,年前就写信给扬州林府的老管家林伯了,现在,林伯已到了金陵,他自是会接我回去,负责我路上的一应安全的。”
“是么?”贾母疑惑的看向黛玉,“怎么先前没听你王妈妈提及?”
“噢,王妈妈说这段时间府上忙,不要因了玉儿的小事而惊动了大家,所以……”
“这样啊……”贾母沉思片刻,“如此,玉儿就早去早回。”
“老太太……”王夫人欲言又止的看着贾母,“只怕,信儿就在这一、二个月了?”
贾母闻言,没有作声。
黛玉闻言,明白了,王夫人在提醒贾母,不能放她走,一笑,“还有一件事要请外祖母的示下。”
“说吧,什么事,只要外祖母能做到的,一应帮你做到。”
“雪雁这丫头,自小与我一处长大,这次回去,我打算将她许给我林府林管家的儿子,只怕再回的话,雪雁我是不会带回的,只怕就留在扬州,帮玉儿打理扬州老宅了。望外祖母成全。”见贾母在沉思,只怕是在考虑事情的利害关系,继而笑了笑,继续说道:“这样的话,外祖母的丫头紫鹃姐姐,我要带回去用一些时,她照顾我习惯了,赶明儿,我回金陵的时候,再将她还给外祖母。”
闻言,贾母放心的笑了起来,“我的儿,这是好事,我哪有不成全的,再说,雪雁本是你林家的丫头,你做主既是了,不需问我。至于紫鹃丫头,她肯定是要一路照顾你来回的,有她,我也放心些。”
“瞧姐儿说的。”王夫人闻言,放下心来,知道,紫鹃终是贾府的,黛玉必要还回的,这样的话,“老太太的还不是姐儿的,只盼姐儿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归。”
“既是这样,那我现在就和外祖母、舅妈、哥哥、嫂子们告别。”黛玉一一扫过在室内的探春、惜春等人的脸,生了一丝不舍。
贾母拉着黛玉的手,“这么急么?”
“只差一个月了,担心路上不顺水的,误了日子,所以,想早些启程。”
贾母听了,只好作罢,仍不放心的,“我的儿,你身子才好,路上可要当心些。”
“外祖母放心。”黛玉体贴的握紧贾母的手,“王妈妈会和我一同前往,再说回到扬州老家,只怕家里的气息有利于我的身子,我得调养一段时日再来烦老祖宗的。”
贾母摸着黛玉的手,爱惜之极的,“我的儿,这里就是你的家,什么烦不烦的,只要有我一天,有我一口吃的,就有玉儿的。”
“外祖母!”黛玉闻言,有些感动,一年来,贾母真心疼是看在心中的,只是很多事情她上了年纪,不知道而已,即如此,不说也罢,免得操心。
“好孩子,将春纤、秋纹也带上,路上有个伴,记得每到一处给我写信。”贾母叮嘱着。
黛玉一一点头答应了。
贾母又吩咐凤姐去帐房支取三千两银子,作为黛玉在路上的盘缠和上墓的费用,黛玉拒绝不收,贾母叹道:“这是我的一份心,虽说是你的母亲,可不要忘了,她也是我唯一的女儿。”语毕,再次滴下泪来。
黛玉见此,只得收下了,又和探春、惜春、李纨、宝玉、宝钗等人告辞,这才出门往潇湘馆而去。
宝玉虽有万般不舍,奈何他已是成亲的人,若非如此,一定会随黛玉前往的,可如今,只能呆呆的看着黛玉离去,心底有一丝预感,黛玉一去,只怕将再也不归了,想到此,心似剜空了般,眼中不禁起了一丝水雾。
宝钗看在眼中,只能在心底一声叹息,知道宝玉现在想送黛玉,可……王夫人必不允的,于是,看向王夫人的方向,“太太,我和颦儿姐妹一场,如今妹妹要南去,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我打算清理一些东西交予妹妹,要二爷帮帮忙。”
王夫人闻言,想着有宝钗在场的,闭上眼,点了点头。
黛玉望着潇湘馆中备着的大大小小的包袱,有路上吃的、用的,有自己喜欢的书画可以在路上解乏,一时间,贾母、王夫人、凤姐等人又差人送了一些吃的、喝的、玩的来,大大小小的堆了几个箱子。
“真是累赘呀!”黛玉轻叹一口气,默默的吩咐着王妈妈将东西一一的清捡收拾,她却是独自抱着那凤尾焦的古琴,这是原来的黛玉自扬州带来的最爱,如今,她要替她带回去,因为……这是属于扬州林宅的,属于贾敏、林如海的……
一时,贾母派来的轿子,载了黛玉、王妈妈、雪雁、紫鹃、春纤五人出潇湘馆而去。
透过轿帘,黛玉再次回首看了一眼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似乎,眼起水雾了呢,是这具身子对十年生活地方的不忍离别,还是一年来她对这里多少有些感情?分不清了……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颦儿!”宝玉的声音在轿外响起,黛玉吃了一惊,掀帘细看,果是宝玉和宝钗一起来了,急忙下轿相迎。
宝钗笑道:“刚才人多,说不上话,今儿个一别,还不知多久才能相见,这些东西,都是路上给你解乏的,只要不嫌累赘的好。”语毕,叫人将她准备的一些东西堆上了后面的马车上。
一时间,宝钗和黛玉叙了会子话,看了宝玉一眼,捏了捏黛玉的手,“瞧我,还有一件事忘了,就不和你多说了,你自个儿路上保重。”语毕,竟是独自离去。
黛玉心下不由暗叹,这宝钗果如书中所言,行为豁达,这是故意留下时间给她和宝玉告别,一如当初在梅府,宝钗也是呆在宝玉的身边,不过也是为了不让她和宝玉落人口实罢了。
宝玉盯着黛玉,红着眼问道:“颦儿,这一去,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黛玉闻言,心惊不已,稳定心神,“二哥哥这是说的什么话?”
“颦儿……”宝玉迟疑着,“你……怨我么?”
“怨?”黛玉闻言一笑,摇了摇头,“二哥哥想多啦。自妹妹来了贾府,有好吃的二哥哥为妹妹留着,有好喝的二哥哥也替妹妹留着,有好玩的二哥哥更是为妹妹留着,这一番心、一番情,是妹妹在府上得到最多的人间的温暖,妹妹只有感激,何以谈怨的。”
宝玉闻言,凄惨一笑,“妹妹知道我对你有一片心、一片情就好,就好。”心底却是五味陈杂,离别的痛为什么这么强烈?
见此神情,为了眼前这个一见之下身体就有反映的人,为了眼前这个痴情的怡红公子,为了眼前这个不能与时代和命运抗争的人,为了眼前因她是他的软肋而被他人捏在手中行动不得自由的人,有可怜、有同情、也许,还有别的……黛玉似乎有些心酸了,“二哥哥可还有什么要与妹妹交待的?”
“路上注意身体,不要日夜赶路的累着了,不要在江上吹风,每到一地都写信告诉我,马上要到春分了,妹妹春分时会咳嗽,要注意些,还有……”宝玉一时间似有很多的叮嘱说不完般。
黛玉听了宝玉一番心心念念的叮嘱,心又酸了起来,原来,他什么都记得,记得这般清晰,一如当初在梅府,他说,不管是什么,他都记在脑中,“黛玉呀,你的泪还得有价值呀,这个男人,对你……”强自压住心酸,摆手阻止宝玉继续说下去,“二哥哥,你的话我都记住了,你放心,有王妈妈和紫鹃她们,我不会有事的。”
见宝玉似乎还想言语,黛玉继续笑道:“倒是你,从此把心放在二嫂子身上吧,她也挺不容易的。”语毕,不再搭理宝玉,上了轿子。
“颦儿!”宝玉不舍的喊着,见轿子已是起了,急步追上两步,终是驻足,垂下头来,低声说道:“好好保重。”竟是落下泪来。
黛玉听到宝玉的叮嘱,强压住心酸,轻叹一口气,放下轿帘,闭上眼睛,似乎,眼中有眼泪呢,一如当初看朝鲜的舞剧团演宝玉哭灵那场戏时,她无缘由的心酸,不想,今日别离的场面,一如那日哭灵的戏,情感来得更是强烈,她差点有些挡不住了呢。
出了府门,早有梅落和梨素派的人马在外候着,见迎接的人出来,急忙迎了上去,礼节过后,仍由贾府的轿子、马车送至渡口,早有包好的船只在那里等候,黛玉等人将一应物什搬上船只,贾府的人这才挥手而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