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没有太大的反应,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刻。他深情地望着女儿,然后是无奈的诉说:“曹玄寿知我喜好古玩字画,说漠北惊现《兰亭集序》真迹。我本不信,但想将计就计,看他有何花样。却也抱有一丝侥幸,望能真得此宝。不想一时大意,着了他的道。悔之晚矣!”
“爹,你怎的也如此大意!”微微责怪的口吻,却流露出作为女儿无限的关怀与疼惜。她想要跑过去,奈何双手被绑着,刚一动脚,立时便有一把钢刀搭在颈上。
陆羽闭上眼,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叹息。牢头一笑,道:“行了,你们的地方在前面,快走吧!”于是庄丁推着这几人便往前走。凝香叫道:“为什么?这里不是有地方吗?我要和我爹在一起……”
牢头完全无视她的呼喊,行了一阵,转了几道弯,直将几人引入地牢的尽头,才指着最里面的四间道:“一人一间,分开关!”于是几人被关在四间牢房之中,无言与凝香一边,沈退与丝萦一边,隔着过道相对。
牢头唠叨几句便带人离去,空荡荡的空间里只剩下无言他们四个。陆羽所在之处更是早已望不见、听不得了。
昏暗的煤油灯,照亮的地方十分有限。此处很是安静,轻移一下脚步,都会清楚地听到稻草摩擦的声音。草是新换的,干躁而柔软。按照牢房的标准,这里环境倒还算不错,除了空气中微微有些霉味。也不知这地牢中是否还关着别人,至少一路走来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此刻已顾不得那么许多,无言用力一挣,身上的绳索瞬间迸断。隔着姆指粗细的铁栏,帮凝香解开了绳子。
凝香没好气地道:“你既有本事挣脱绳索,便早点逃了,何苦被关到这儿来!”
无言微笑道:“我若逃了,谁来陪你?”
凝香一努嘴道:“都这时候了也没个正经!”
无言笑道:“这时候是什么时候,我却不知道。”
凝香冲他一笑,冷不防给了他一拳,道:“再要装傻便不理你了!”
无言故作痛状道:“那你岂会舍得?”
“你怎知我会不舍得?我偏偏就是舍得!”
这边无言两个闹着,竟似全然忘记了身险囹圄之境地。远处接连传来两声闷响,是石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显然是押解之人已出了地牢。对面的沈退也已为自己与丝萦解了绑绳,着实费了一番力气。相比于无言他们的嘻闹,这边却是安稳得多。丝萦轻轻抚着沈退手上的勒痕,柔声道:“很痛吧?”
沈退摇了摇头,道:“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你是不好。”丝萦痴痴地望着他的眼,“你不该那般轻易地放下雪纹刀。”
沈退深吸了一口气,道:“为了你,我有什么不可以放弃?”
放弃,也是一种选择。若是一个男人愿意拿起刀来保护你,他不一定爱你。若是他愿意在性命攸关之时为你放下手中的刀,那他一定是爱你的。因为在他心里你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如果这份爱中尚保持了人性的善良与理智,那它就足够伟大。
“你不逃走便是不放心我,要时刻伴在我身边,是不是?”玩笑永远是玩笑。玩笑之余,凝香又岂会不明白无言的心意?昏暗的灯光,模糊了深情的眸子。她未等无言回答,也无需回答,又轻轻地道:“你好傻,你若逃了,此刻也可想法子救我们出去,如今‘全军覆没’,只有听天命了。”
无言凄惨地一笑,道:“当时我只想着你,只道纵然能够逃离,也无力保护你一起离开,便没有走,只想与你生死与共。你可会怪我?”
凝香抚着爱人的脸,低语道:“傻瓜,都说了生死与共,我岂会怪你?只是不知那曹老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咱们何时才能出去!”
“会有办法的……”无言的目光,迷茫中带着特有的自信。
不见天日的地牢里,怀揣心事的四个人,有些倦了。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反正倦了就要休息。两个女孩子已靠着栏杆睡熟了。沈退盘膝打坐,闭目调息。无言则枕着手臂,平躺在草垫上。他的眼睛分明睁着,望向漆黑的牢顶。
壁上油灯孤独地燃烧着,安静而诡异。突然,火苗一晃,无言的目光迅速警觉起来。
有风?可是分明没有听到石门开启的声响啊?这地牢如此安静,就算离门口得很远,若厚重的石门打开了,也一定能听到。那这风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等了一会儿,不见什么动静。无言自嘲地一笑,心道:是我太敏感了吧。这是关人的地方,岂会完全密闭?有几处通风口很正常啊。不知不觉,他也合上了眼。
微弱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朦胧中,竟是一个女人的轮廓。
女人先看了看沈退,确定他没有察觉,又转身望向无言,无言合目一动不动。凝香与丝萦依旧倚着栏杆睡着。似忽没有人发现女人的存在。
女人来到无言的牢门前,凝神望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说话。她转身向回走。
“阁下是谁?”声音沉着而自信,显然早已发现她了。
她竟一惊,然后恢复了平静。她回过头,无言似乎还在梦中。她又迅速转过身,寻找说话之人。
沈退正盯着她看,等待她的回答。
“本想救你们,但忽然改变了主意。”她的语气很冰,却显然没有回答沈退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