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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倔强(1 / 2)

 三月,万物复苏,春回大地。

青龙镇上人流熙攘,叫卖叫买声此起彼伏,一派繁华。

大晋帝国有四镇,青龙镇在帝国之东,说是镇,城郭、人口、富庶,比之名城大都也毫不逊色。以镇称之,乃是取镇守四方之意。

青龙镇上有三大术族,罗、黄、杨。

镇北罗家,大晋术族之首。兴族之人罗鼎,十六岁从龙,征战天下十五载,战功无数,晋太祖亲赐一个‘鼎’,以国器为名,荣宠可见一斑。如今,罗鼎已是九十六岁高龄,膝下五世同堂。

罗府在镇中的府邸占地百亩,墙高院深、青砖黑瓦、肃穆凝重,但凡有点常识的人只看这房屋厅堂的用材,就知道是军功之后,而且是功勋彪炳、显贵非凡的那种。毕竟建房用青砖的虽然数不胜数,但敢搭配黑瓦的,大晋万里江山,一共也数不出十个来。

开支散叶几十载,就算罗家人丁不旺,也早有了嫡、庶之分,如今执掌罗府的是罗鼎的宗子长孙罗孝。

五十有六的罗孝有三子一女。其中,三子罗英最有才华,就连老祖宗都夸过一句:“有我当年之风。”可惜罗英竟为一风尘女子神魂颠倒,视族规祖训不顾,离家七年,杳无音信。好容易有了消息,却是丧命托孤的噩耗。

“难道,罗家也逃不过富贵不过三代的命运?”每每想及当今高宗皇帝锐意进取、革新税制、收权削藩;想及族中四代、五代无一人当的起‘才智’二字;想及镇上暗流汹涌,黄、杨两家明里、背里挖苦讽刺、宵小手段;想及自家的‘麒麟儿’英年早逝、家道似盛实衰;罗孝就黯然神伤,继而怒火中烧。

啪!罗孝将手中宣德府的上等官窑茶盏掷出去摔了个粉碎!屋外候侍的仆人丫鬟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罗府内宅的下人们都知道,但凡这种时候,宗主最是心情不郁,这时定要加倍小心,稍有不慎,轻则一顿家法,重则有性命之险。

偏就有那不开眼的,一个仆人慌慌张张的一路闯进来,一路还大声呼喊:“老太爷,不好了,不好了!”几个轻手轻脚行走的仆人紧给使眼色也是不管用。

罗孝沉着脸,“成何体统,来人!”

侍卫如虎狼扑上,将那仆人压下。

“掌嘴十下!”

薄而宽的竹片抡起来,左右开弓,两下扇罢就能成胖子。十下过来,牙没掉那是祖上显灵。

罗孝此时已踱步到正堂檐廊之下,负着手,道:“说事!”

“哎!”仆人疼的呲牙咧嘴,不过也打醒了,含混不清的道:“四哥儿和七哥儿在族学外又打起来了!”

一听此话,罗孝的脸顿时阴沉的如同暴雨之前的天空。

“金侍!”

“在!”十名汉子成两列立于场中,叉拳行礼。个个阔背蜂腰、眼神犀利,虎狼之姿。

“将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都给我押回来!”

“喏!”众金侍轰然应诺,领命而去。颇有军营硬朗彪悍之风。

罗孝在檐廊下来回踱着步,往来的下人们恨不得自己会隐形。两只鸟儿在数丈外的庭院假山上聒噪,吵的罗孝心烦,右手一挥,无形之力释放,齐齐被冻毙,如碎石般滚落假山。

术族,掌握异力,允文允武,可与阴灵沟通,受天下人敬畏。罗孝便是术族中的通灵者,灵宗境界,寒潮七式,威力强横,不及弱冠便出仕任职,随祖父平叛立功,乃是大晋王朝有名的高手。

大约一刻之后,几个从十岁到十六七岁不等的锦衣少年被押回来了。其中两个,是被金侍脚不沾地的叉着走的。

“呜啊……”被叉着的少年之一落地之后手刨脚蹬、嚎啕大哭、满地打滚。本就尽是褶皱破损的锦衣更是脏破不堪,衬着那一脸淤青、散乱头发、横淌涕泪,看着果然凄惨。

“儿啊……”一衣着华美的妇人唤的情深意切,扑至撒泼闹腾的少年身前,抱着少年哀哀恸哭。

“娘!孩儿被欺负啦!”少年哭泣抽噎着说。

“是谁这么狠心,我可怜的儿啊!”妇人哭的更大声了。

“仆从退下!”罗孝一声冷哼,仆人鸟兽散,场中只剩几个少年,金侍和抱头痛哭的母子。

罗孝无奈的抿了抿嘴,走上前,口称贤媳,和声劝慰。这妇人是罗孝长子罗恪正妻罗顾氏。育有两子,长子罗启,年后已随其父在青龙术营历练,不常在家。次子罗岱,十四岁,就是正在哭嚎那位。

寿州顾家,虽不及从龙十二术族显赫,却也是天下知名的。联姻顾家,一是考虑到术族的血统传承,再一个就是妻族对罗恪的助益。罗孝对这媳妇,也是礼让三分。

“耀宗(罗恪字)不在,岱儿无故受人欺凌,请公公为我母子做主。”罗顾氏悲声叩首,那哀戚的样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贤媳请起,贤媳放心,今日定还岱儿一个公道。”罗孝一转脸,肃声道:“罗植。”

几个少年中岁数最长者出列,躬身施礼,“孙儿在。”

“将事情始末依实陈述,如有欺瞒,家法伺候。”

“哦!”罗植今年十六岁,其父罗锦是罗孝次子。罗植虽文采上略有才名,可在术上却是资质平平,到如今仍只是个灵者蒙童。其高祖父如他这年纪时已是灵师初阶,大治山义救高祖,被封为贴身亲卫。两相一比较,云泥之别,罗植在罗孝心中分量,可想而知。

罗植口才不错。事情始末由他道来,活灵活现,模仿起争执的双方也是惟妙惟肖。那卖弄之意和小小的自得又怎能逃的过罗孝的眼睛?罗孝暗自神伤,不识情势、卖弄口舌,这就是他这宗主的孙字辈风采。

问罗植其实只是走个形式,前去押人的金侍早已将事情过往查探清楚,以密语告知罗孝。

“身为兄长,不知劝阻。且站到一旁,等会儿再说你的问题。”呵斥声中,罗植低眉耷眼的站一旁去了。罗孝说一不二的脾气,儿孙们都知道。有冤也好,认命也好,说等会儿就得等会儿,哪个敢顶撞纠缠,那就有**烦了。

轮到肇事正主了。罗修,也就是仆人口中的七哥儿,在一干叔伯兄弟姐妹中行七,中年早逝的罗英之子。

罗修尚差几个月圆锁,一身原本浆洗的点尘不染的白锦衣衫此刻早已污迹、血迹斑斑、破损不堪,脸上也尽是伤,嘴角鼻洼有血,熊猫眼,额头有大包,头发散乱,头皮有几处血肉模糊,明显是被扯掉几绺。不过,这罗修表现与罗岱却是截然相反,脑袋昂昂着,那显得瘦小单薄的身板儿,竟是站的标枪般笔直。

“族学之外,可是你先动手?”罗孝怒视着罗修问。不知怎的,他每回一见罗修就气不打一出来。罗修没有老罗家人的‘彪悍’样貌,除了那紧抿时向下成弧的薄唇酷似罗孝,眉目间有九分跟了他娘。不过,那股咬住屎橛子给个麻花都不换的倔劲则十成十是他老子的翻版。

“是!”罗修回答响亮但有些走风漏气,罗孝这才发现,罗修嘴里牙都少了两颗。

罗孝眉毛皱了皱,沉着脸道:“将家规第四条和第九条背出来!”

罗修大声背诵。这两条一是忌同室相悖;一是忌当众失礼。

罗孝又道:“自己说,是不是知错犯错?”

金侍们耷眼肃立,面目表情,如同雕塑。一众罗家公子则偷眼望着罗修,听他怎么说。连罗岱哭声也小了,和他母亲一起看向罗修,静待下文。

知错犯错,这罪名要认了,那至少是藤击五下。罗家家法紫藤,成人食指粗细,由三根细藤和金丝编就,韧性十足,一藤下去,绝对的皮开肉绽,比之军中鞭挞之刑也不逊色多少。

熊猫眼的罗修依旧昂着头,大声回答:“是!”

罗顾氏眼中阴森笑意一闪而过,“贱种,今天这五藤若不能落在实处,我姓倒过来写!”想到这儿,再次哀恸出声,凄声道:“儿啊!都是母亲不好,让你平白受人欺辱。”同时,在罗岱腰上暗拧了一把。

“哇……”罗岱再次悲嚎出声。“娘,儿身上好疼啊!”

金侍中面向这对母子的两人无声的别过脸去。大房借故演戏,这也不是头一回了。罗府上下,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罗修的几个叔伯兄弟,还有堂叔伯兄弟,幸灾乐祸者有,叹罗修少不更事、太过倔直的有,跟罗顾氏母子一个心思的也有

罗孝看在眼中,心情愈发不好。

“罗修,知错犯错,可知悔改?”

罗孝此话一出口,在场诸人皆是一怔。一向以严治家的罗孝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这显然是有意饶罗修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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