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叫儿玉美佐子的美术馆馆员已失踪好一段时间了。
如今京也与甲斐野正陪着宇佐美再一次到儿玉的家里确认她是否在家。
儿玉如今在哪里,京也心里早已有数,所以原本拒绝陪同宇佐美前来。但是,京也拒绝之后,宇佐美却去找了甲斐野陪同。京也一听到这个结果,心里尽管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跟着来了。
甲斐野数次趁着宇佐美不注意的时候偷眼望向自己。看来自己的存在不知不觉对甲斐野造成了牵制的作用。
一旦视线相交,甲斐野总是会先移开视线,可见得这个人非常谨慎小心。
幸会,我的同胞啊。
如果笑着对甲斐野说出这句话,他一定会吓一跳吧。
话说回来,甲斐野的手法之拙劣,甚至超越了自己的预期。
第一个受害者宇野抄子与甲斐野公彦之间并不相识,没有丝毫瓜葛。换句话说,甲斐野杀了一个陌生人。但是,第二个受害者儿玉却是甲斐野的同事。
杀人案件之中,有八成的凶手都是被害者认识的人。
警察对这一点当然也很清楚,所以一定会从被害者的亲朋好友开始调查起。
近年来,警察的破案率年年下滑。
有人说,这是诈欺之类智能型犯罪的手法愈来愈巧妙,让案件愈来愈复杂的关系。但是,杀人案件的破案率却一直维持在90%以上。
这现象乍看之下似乎很不可思议,其实仔细一想就可以明白其中道理。警察只要把家人、朋友、同事等等被害者周遭之人全部调查过一遍,通常都可以找出凶手。换句话说,虽然时代不断在改变,杀人案件的凶手却多半是冲动行事且思虑不周的。跟其它类型的案件比起来,杀人案件的凶手其实单纯得可爱。
由此可以知道,杀人案件的凶手如果想要长期躲过警察的追查,就必须挑毫无关系的人来杀。「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也是采取这个方法。
京也在调查过第一个受害者的情报之后,本来以为凶手是个行家,但是现在,京也发现自己太高占甲斐野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发生了意外的状况,使得甲斐野非杀死儿玉不可。
最有可能的意外状况,就是儿玉对甲斐野产生了怀疑。
当初在月森美术馆见到儿玉的时候,她似乎非常在意甲斐野的一举一动。甲斐野与儿玉认识很久了,或许儿玉已经隐隐察觉甲斐野在暗地里所干的勾当也不一定。
如今甲斐野就在眼前,京也实在很想直接了当向他问个明白,可惜宇佐美也在场,不方便问出口。
如果是为了灭口而杀害同事,还算情有可原。但是,一个会被同事察觉不对劲的杀人魔,未来的路大概也不长了。
当京也在脑中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现实却有了预料之外的变化。
「阿京,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019
宇佐美的责骂声刺入京也的耳中。
「如果你要继续说甲斐野先生的坏话,就回去吧!」
京也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体温从指尖开始迅速流失。
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宇佐美对甲斐野的信任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京也忍不住为宇佐美担心了起来,只希望她不要成为继儿玉之后的下一个牺牲者。
但是,看着与宇佐美亲密交谈的甲斐野,京也心中却又燃起一股彷佛掌上珍宝被夺走的不快感。这份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只是在闹别扭而已。
京也于是转身离去。
儿玉的失踪,对自己而言不痛不痒。所以,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对宇佐美说的话。讲一些虚伪言词来安慰她当然不是不行,但那都是无意义的谎言。
需要欺骗的对象,有御笠一个就已经够头痛了,千万别再增加了。
京也不得不承认一点。
如今宇佐美需要的并不是对儿玉的失踪毫不关心的京也,而是假装关心的甲斐野。如果此时有一个人必须离开,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但是,甲斐野能够得意的日子肯定也不长了。
在京也临走之前,曾试探性地问宇佐美想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宇佐美确实曾亲口说过「我想知道」。
京也偶然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距离儿玉的公寓已颇为遥远了。
但是,脑袋中却还带着一丝犹豫。
揭穿甲斐野的谎言,真的是正确的做法吗?
宇佐美在知道真相后,肯定会受到沉重的打击。
不,既然她说出了「我想知道」,表示她心里已经有所觉悟了。除了相信她之外,自己没有第二个选择。
就算被宇佐美憎恨也没关系,就算从此不相往来也没关系。
京也唯一的希望,是当宇佐美知道真相之后,仍能展现出她的坚强。
闭上眼睛,眼皮内侧似乎可以看见昔日带着天真笑容的她,耳中仿佛可以听见她那清澈动人的声音。
从前,自己是那么地喜欢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但是,自己现在要做的事,却会将她推向不幸。不久的将来,她一定会悲伤啜泣,就像当年被戏称为「幽灵」的时候一样。
京也不禁握紧了拳头。
现在不是迷惘的时候。该怎么做,其实心里很清楚。
京也缓缓张开双眼。
鼠李,我会揪出你的狐狸尾巴。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是我们坦诚相对的时候。
京也带着冷酷的笑容,在心中如此发誓。
甲斐野身为一个越界之人,却能表现出一副正常人的模样。
京也忽然察觉,自己的心情之中包含了几分对甲斐野个人的忌妒。
在黑暗之中,白色的风衣异常地醒目。以橡木的零碎木材制成的地板,多多少少都吸收了京也所发出的声音。
直到现在,京也还是无法习惯甲斐野家的诡异装潢。
京也迅速移动,却不带丝毫脚步声。
只要发出一点声响,便意味着死亡。
如今,京也正焦急地在甲斐野家中来回穿梭,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地点。
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呢?京也正想要侵入甲斐野的屋子时,却被御笠跟踪在后,不得已,只好带着她一起在屋里进行搜索。没想到,甲斐野却提早回来了,京也只好赶紧指示御笠躲起来,自己也到处寻找着藏匿之处。
这个屋子里的每一间房间都有着不同的风格,包含壁纸的颜色也不大一样。有暖色系、乳白色系、以及模拟木材纹路的壁纸。在这五颜六色、令人眼花撩乱的屋子里绕了一会儿之后,京也心里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正在玩着一场没有胜算的捉迷藏。
走进天花板高得异常的接待室,这里只有一张木制桌子及一把倚靠着墙脚的大提琴。起居室里,则有一整套厨房设备及一张餐桌。每一个角落都整齐得只能以病态来形容。还有几间房间似乎没有被使用,里头空空如也,一看就知道无处可以藏身。
这间屋子不但宽广,而且家具比预期中还要少得多,让京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要从窗户逃走也是不可能的事,这里的窗户都太小了,而且只能打开六十度。如果硬是将玻璃打破,一定会引起甲斐野的注意。
对一个单身者而言,这栋房子本来就显得过大。所以房间太多、东西太少也是很合理的事。但是,没想到东西少到这个地步。在这样的空间中,实在很难找到适合躲藏的地方。
京也打开下一扇房门,发现这里似乎是甲斐野的寝室。美术资料在床边堆积如山,还放着一副备用眼镜。
京也持续着打开房门、叹一口气、关上房门的动作。
甲斐野是否会察觉有人入侵呢?
照道理来说,察觉的机率不大,毕竟自己已经尽可能做到不留下任何痕迹了。
但是,京也向来习惯为自己预留后路。何况,这次赌上的并不只是自己的命,还有御笠的。过于慎重总是好过心存侥幸。
一想到甲斐野有可能发现入侵者,可怕的想象便接踵而来。
如果要寻找入侵者,衣橱一定是第一个查看的地方,御笠被发现的可能性非常大。看来t必要想个方法把御笠救出来。
想到御笠,京也的心头便无法保持冷静。
刚刚临走前,御笠脸上的惊恐表情再次浮现在脑海。
早知道会让她露出那种表情,当初就应该早点跟她断绝往来才对。如此一来,她今天也不会跟踪着自己来到这个地方。
但是,京也就是没办法在日常生活之中与御笠划清关系。结果,很不凑巧地,甲斐野又提早回来了。原本设想周全的计划竟然全都变了样。这是一种惩罚,因自己忘记了自己的本质,沉溺于平凡的日常生活,甚至乐在其中,所以才受到了这种惩罚。这么一想,这一连串的意外状况也就显得很合理了。
想要让她待在自己的身边,是因为自己喜欢她吗?还是想在身边留一个随时可杀之人?
京也已经连续三次想要杀死御笠了。在摩弥家一次,在企图侵入甲斐野家时一次,侵入后又一次。
在御笠面前失去理智的次数多到连自己也感到惊讶。这股冲动明显已经危及了正常的意志。
与御笠一起走下去的心愿,果然只是美梦一场吗?
京也胸口充满了寂寞感,仿佛一阵孤寂的风灌入了心中。但是,那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感伤立刻被压抑,京也继续思考着该躲在哪里才能不被甲斐野发现。
偶然之间,京也感到一片冷气穿过两脚之间,不禁停下了脚步。
壁纸延伸到此处便中断了。眼前是一道通往地下室的阶梯,以及宛如由无尽阴影所凝聚而成的黑暗空间。
4
自从踏进家门之后,甲斐野公彦便感到不太对劲。
但是,甲斐野不明白这股感觉到底来自何处。他走进了由接待室改建而成的休息室。房间墙壁上无数昆虫标本静静地迎接着他的归来。这所有的标本部是甲斐野亲手制作出来的。对甲斐野来说,这房间就是一个能让自己心灵获得平静的空间。
打开电灯,将公文包放在由整块山胡桃木切削而成的厚重书桌上,整个人往摇椅上倒去。摇椅发出了吱嘎声响,以最舒适的角度承受了甲斐野的**。
好想就这么沉沉睡去,但总不能一整晚穿着外套睡在摇椅上
而且,还没向代美打招呼呢。今天早上急着出门上班,没有多陪陪代美,晚上应该陪着代美一起睡,以做为补偿。
甲斐野脱掉外套,挂在暖炉旁的衣架上。
忽然间,甲斐野又感到一阵不对劲,而且比刚进家门时还要更加强烈。
一种自己的圣域已遭到蹂躏的直觉。
甲斐野望向书架,瞇起了双眼。
有一本书的位置不对。
昆虫标本类的书籍中,「蝴蝶标本」的专业书籍与「蝴蝶、蜻蜓标本」的专业书籍位置对调了。如果是一般人,或许只会认为是自己放错了位置,但甲斐野公彦并不是一般的人。
甲斐野公彦非常清楚自己的洁癖与对东西摆放位置的坚持有多么严重。
就连一本书,只要不是放在自己决定的位置上,就会感到无法平静,甚至是全身不舒服。
「有人进来过说不定还在家里。」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今是即将达成长年宿愿的非常时期,心里自然也会更加保持警戒状态。何况今天早上,甲斐野才体认到自己的处境可能比自己原先的预料还要危险。
难道是早上制作蝴蝶标本的时候,自己把书放错了位置却没发现吗?虽然可能性非常低,但似乎也不是绝无可能。
甲斐野此时忽然想到,自己平常准备好的那样东西正可以应付这样的状况。
于是甲斐野朝房间另一侧的摆饰架定去。
就在这时,细微的声响传入了甲斐野的耳中,似乎是吞咽口水的声音。但是,听不出来声音来自何方,似乎很远,也似乎近在咫尺。
是我听错了吗?
甲斐野谨慎小心地从架上拿起一个底片盒。
但盒中所装之物并非底片。
甲斐野一边向着左右张望,一边回到书桌旁。
打开盒盖,里头是黑色的粉末。这是在各大卖场玩具模型专区都可以买得到的铝粉。
甲斐野将有着硬皮封面的蝴蝶专业书籍再次从书架上取出,放在桌上,从抽屉中取出笔刷,轻轻伸进胶卷盒内沾了一点铝粉。
甲斐野接着以笔刷的前端对准封面中央附近轻轻刷下。此时的力道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一开始相当难拿捏,但如今做起来已是驾轻就熟了。
一看到封面上浮现出来的指纹,甲斐野的思绪全被染成了鲜红色。
甚至差点因一时激动而过于用力,毁了指纹的模样。
他再次以笔刷抹了一些铝粉上去,然后把过多的铝粉刷掉。指纹变得更加明显了。接着将透明胶带压在上头,将指纹保存了下来。
甲斐野把印着指纹的胶带拿到台灯灯光下仔细审视。
采集指纹的方法很多,而使用铝粉的方法是日本警察鉴识课所正式采用的方法之一。与碘熏法之类其它手法相较之下,铝粉采集法可以取得物体表面上的各种物质,算是用途相当广的方法,但缺点是使用起来需要一些技巧。(译注:碘熏法是一种利用碘的挥发性来采集指纹的方法。将碘放在靠近指纹的地方加热,空气中的碘分子就会让指纹显现出来。)
为了确保自身的安全,甲斐野不会吝于付出辛劳,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可恶!果然没错!」
这些指纹一看便知道不是自己的指纹。人类的指纹大致上可以分为涡状纹、蹄状纹及弓状纹三种。即使是同卵双胞胎,指纹也不会一样。
每个人的指头上都有一圈一圈的细线,宛如树木的年轮,这称为细隆线。
这些排列成同心圆状的细隆线与第一指关节附近的横向细隆线相交时,有时候会产生三角地带,这些三角地带就称为三叉。
有两个三叉的指纹称为涡状纹,有一个三叉的指纹称为蹄状纹,一个三叉都没有的指纹则称为弓状纹,三种指纹的模样完全不同。
甲斐野回想起来,今天早上在制作凤蝶干燥标本时,曾不小心以没戴手套的手触摸了书本,后来已经用酒精清洁剂喷洒之后仔细擦拭过了。所以,这绝对不会是自己的指纹。
只剩下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自己今天出门之后,有人闯进了家里,这已经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了。
甲斐野心里一惊,从书架最上层取来日记本,施以同样的手法。
指纹再次浮现。
跟刚刚那本书比起来,日记本上的指纹较薄,数量却更多了。
看见日记本遭肮脏的指纹玷wu的瞬间,甲斐野感到怒不可遏,甚至产生了晕眩感。
如今家里想必充满了侵入者的指纹吧,只是肉眼看不见而已。光是想到这一点,全身便不寒而栗。与侵入者吸着相同的空气,也让甲斐野浑身不舒服。
自己的日记本,被侵入者看过了。
「有人竟然敢用他肮脏的手玷wu了我跟代美的圣域这家伙可能还在这个家里面如果被我找到的话,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甲斐野愤然站起,大声怒吼。
如今只有侵入者的血,才能让自己恢复冷静.
脑袋里想得到的侵入者只有一个。
摩弥京也。除了那个少年之外,没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进到自己的家。甲斐野如此确信着。
但是甲斐野接着又开始思考,摩弥京也是怎么进入家里面的?何况他手上不是戴着皮革手套吗?难道他故意脱掉了手套?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如果他还在家里面的话,就可以把他揪出来,好好逼问个明白了。
如今甲斐野已不再把摩弥京也当成一个平凡的高中生。那家伙是企图阻碍代美复活的敌人。
看来得好好将家里检查一番了。
如果侵入者还未离去就可以用自己的手加以制裁。
对于杀死摩弥京也这件事,甲斐野已不再感到迷惘或愧疚。
杀死一只害虫,除了生理上的厌恶感之外,不会产生任何感情。现在才下定决心要杀他,甚至可以说是太迟了。
甲斐野从一个四方形提包中抽出了一把沾着血迹的牛刀。
此时甲斐野突然想起,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就在自己去拿铝粉的时候
甲斐野转头瞪向房间的另一端。
房间里能够躲人的地方只有两处。置物柜最下层那个对开式门扉的空间,以及一个小衣橱。
甲斐野紧握着牛刀,无声无息地缓缓定近。
先从衣橱开始查看吧。
为了不打草惊蛇,甲斐野以极轻的动作将手放在衣柜门把上。
持着牛刀的右手则远远拉到身体后方,宛如一根拉紧了弓弦的箭,只要脑袋一下指示,随时可以朝敌人狠狠刺出。
如果那可恨的敌人真的躲在里面,牛刀会带着甲斐野的杀意之火贯穿敌人的心脏。
甲斐野心想,我一定要用最可怕的方式杀死这家伙。我要切开他的腹部,趁他还有意识及痛觉时将他的内脏切碎。
残酷的杀人冲动不断地提醒甲斐野,绝对不能让猎物死得太简单
他以左手缓缓拉开衣柜门。身体仿佛可以感受到空气的震动。
来吧,坦诚相见的时候到了。
甲斐野已确信敌人就在衣柜之中。
所以,当远处传来「叮」的一声几近可笑的声响时,甲斐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甲斐野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那是甲斐野非常熟悉的声音,所以绝对不会听错。但也正因为如此,甲斐野更加不敢相信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听到那个声音。
那是家中电梯开启时的声音。
甲斐野带着满心的疑惑,红着双眼冲入黑暗之中。
来到电梯前,愕然发现电梯停在二楼。刚刚回家的时候,电梯明明是停在一楼的。
为了理解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甲斐野的脑袋迅速转动着。
虽然这座电梯已相当老旧,但也不至于自动地跑到二楼去。
一定是有人操作了电梯。
甲斐野冷冷一笑。看来那个少年果然还在家里。
正当甲斐野想要到二楼去彻底搜查一番时,胸口却有一种无法释怀的感觉,仿佛卡了一根刺一般。
为什么他不走楼梯,而选择搭电梯?
让电梯发出声音,不就等于主动告诉自己,侵入者还在家里面吗?
看来这代表一件事,那就是侵入者宁愿让人发现他的存在,也要把自己引到二楼去。一想通这件事,甲斐野二话不说便冲向玄关大门。
来到门口,确定没有任何人离开这栋房子。
太棒了。
甲斐野心中感到无比的畅快。他识破了对方的诡计,让对方的逃脱伎俩难以得逞。
侵入者此时一定还在一楼,只是故意把电梯弄到二楼去而已。仔细想一想,这栋房子的所有窗户都只能打开六十度,根本钻不出去。想要逃出这栋房子的唯一方法,就是从大门口离开。换句话说,只要镇守在一楼,根本不用担心侵入者逃走。
甲斐野扣上了门锁,并勾起链条。
虽然这两者都可以从内侧轻易打开,乍看之下似乎意义不大,却可以耗费侵入者更少五秒钟的时间。任何一个小动作都有可能决定胜负。这五秒钟,搞不好就是致胜的关键。
甲斐野心里很清楚。
现在的情况就有点像是踢罐子的游戏。甲斐野是鬼,必须一边提防罐子被踢走也就是被侵入者从大门逃走,一边慢慢扩大搜索范围,把侵入者找出来。与踢罐子游戏不同的是,侵入者一旦被找到,就是死期的来临。(译注:「踢罐子游戏」是一种流传于日本儿童之间的游戏,有点类似抓迷藏,各地的规则不尽相同,大致上是首先由一个人当「鬼」,在地上放一个空罐,然后去把其它人找出来。「鬼」必须守护好空罐,如果被其它人踢到罐子,就是「鬼」输了。)
没想到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得玩踢罐子的游戏。
玩就玩吧。
如今甲斐野体内充满了狰狞而残酷的冲动,与他平常的斯文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不,此时的他简直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就像握着牛刀的恶鬼,在屋中横行着。
但是,有钱的伯父在死后留给他的这栋房子实在太大了,找起来真的有点费功夫。
幸好,自己至少占了地利。
甲斐野背对着墙壁,压低了脚步声在熟悉的家中移动着。他无声无息、动作迅速,且随时不忘回门口查看,绝对不让侵入者有逃走的机会。
一开始他检查了最靠近门口的两问小孩房间及一间书房。没有异样。
来到了有着双重螺旋造型、宛如DNA一般的楼梯前。这两座楼梯无论从哪一座上楼都没有什么不同,所以不具任何实质意义,完全只是建筑师异想天开的无聊玩笑。
当然,甲斐野不会笨到爬上二楼去查看。
接着来到了接待室。这房间既窄又没有什么家具,实在不太可能躲人,但甲斐野还是往里头瞄了两眼。果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如此一来,只剩一个地方了。
他一边如此想着,一边走进了书库。
这间书库里使用了占地面积小、收容量大的移动式书架。
所谓的移动式书架,顾名思义就是可以移动的书架。地面上有着轨道,书架侧面装置着有点像是汽车方向盘的圆形把手,只要转动把手,书架就会沿着轨道移动。平常没有使用的时候,可以让书架跟书架紧贴在一起,完全不占空间。
如今,七个书架之间一点空隙也没有,一层叠一层靠在墙壁边。在这样的状态下,里面的书是拿不出来的。
侵入者唯一有可能躲的地方,就是这间书库。只要把一些书搬出来,就可以创造出足以容纳一个人横躺的空间。侵入者一定就躲在里面。
甲斐野转动了最外层的书架把手。伴随着钝重的声响,书架缓缓移动。
往缝隙内一张望,少年没有在里头。
接着转动下一层书架把手,再次朝里头一望,依然只看到书。
此时,甲斐野惊觉自己犯了相当大的一个错误。
首先,少年如果要躲在这里面,就必须把一些书搬出来,但是房里根本没有被搬出来的书。
何况,少年在躺进书架里之后,还得要有一个人帮忙转动书架把手,把书架叠起来才行,凭他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就算躲进去了,除非有一个人帮忙把书架移走,否则他也没办法出来。
难道他没有在这里吗?
但是,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过了。难道是自己看漏了吗?
不,还有一个地方还没找。
那就是地下室。
但是,逃进地下室不就等于自断活路吗?那个少年应该不会那么蠢才对。
忽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甲斐野的脑海,让他瞬间感到焦躁不安。
豁出一切的少年,搞不好会对地下室的代美施加危害。不,他甚至可以拿代美当人质。既然他看过了日记本,应该相当清楚自己的弱点,这样的担忧绝非杞人忧天。
甲斐野开始对这躲在暗处的敌人感到恐惧了。原本一直以为自己是猎人、对方是猎物,但如今这样的想法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甲斐野一个转身,快步走下通往地下室的阶梯。
他气喘吁吁地奔进地下室,按下电灯开关,天花板的电灯闪烁了片刻才完全绽放光明。在灯光照射之下,整个地下室透着一股静谧的雾围。甲斐野不禁松了一口气。
走向石棺,推开棺盖。
代美依然睡在里头。
「我回来了,代美。」
原本面目狰狞的甲斐野,如今换上了最温柔的笑容。
「等我把阻碍者处理掉之后,马上就来陪妳。」
说完这句话之后,甲斐野带着决心走上了阶梯。
但是来到接待室的时候,他发现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衣橱的门是开着的,里头的西装全被挤到了角落,皱成一团。看来,刚刚真的有人躲茬这里面。
一时之间,甲斐野的脑袋一片混乱。
刚刚自己正想要打开衣橱的时候,电梯声突然响起,自己的行动因而中断。
换句话说,侵入者至少有两个人,一个躲在衣橱里,一个按下电梯按钮。
「躲在衣橱里的人到底是谁?」
以摩弥京也的体型来看,应该不可能躲得进这个小小的衣橱才对。但是,衣橱里凌乱不堪,可见得刚刚一定躲着人。
虽然心里早已有底,甲斐野依然走向大门口加以确认。
门锁从内侧被打开,链条也被拉掉了。侵入者已不在这个家里面。
一瞬间,甲斐野恍然大悟。这个屋子里距离大门口最远的地方不是二楼,而是地下室。
京也故意按下电梯开关的做法原来不是要把甲斐野引到二楼去,而是要让甲斐野心中产生怀疑,最后忍不住走到地下室查看。只要这么一想,就不难理解他为何会宁愿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了。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确实干扰了甲斐野的思绪,让甲斐野的想法钻进死胡同,心焦如焚地走入地下室。如此一来,京也便可以顺利逃走。
其实,刚刚根本不必那么大费周章到处查看。只要守住门口,就不可能有人逃得出去。
甲斐野心中充满悔恨,不禁咬牙切齿。
这一局,明显是自己败了。
还没完,胜负可还没分出来!
不能再有半分迟疑了。甲斐野从胸前口袋取出手机,拨了电话簿中的一个号码。
对方接起电话,声音显得有些错愕。
「啊,对不起,这么晚打电话给妳。妳现在有空吗?」<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