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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二章(1 / 2)

 1

一周后,安格斯搭上了前往维多的列车。由于是开往西方的列车,因此并没有多少乘客。就连安格斯所搭乘的三等车厢,乘客的数量也寥寥可数。

安格斯捧着『书』出神地望着窗外。窗外是一望无际的丘陵地带,可看见放牧的羊群及牛群正悠闲地在山坡上吃草。但是,那悠哉的风景却无法减轻安格斯内心的寂寞。

安格斯想念巴尼斯顿的喧嚣。每次踏上旅程,他总是这样。那里对安格斯来说实在太过舒适,也因为这样,每次离开都令安格斯感到格外难受。

安格斯回想起离开时,赛拉到车站月台为自己送行所露出的表情。她一直到列车行驶的最后一刻,都不愿放开安格斯的手。尽管安格斯告诉赛拉,跟爱德莲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担心,但赛拉仍低着头。直到安格斯告诉赛拉自己一定会回来的时候,赛拉才抬起头,点了一下脑袋。也是在这个时候,大串泪珠从赛拉的脸颊上滑落。

安格斯并没有告诉赛拉此行要前往何处。就连自己为何要到各处旅行,也没能找机会向赛拉解释。

安格斯隔着头带,用手按着自己的右眼。每当有人间安格斯:「为什么要把右眼遮起来?」的时候,安格斯总是回答:「因为以前的一场意外,让我失去了眼睛。」但是,那是谎话,安格斯的眼睛仍好端端地在眼窝里。

为什么要遮住右眼?要是知道真正的理由,赛拉肯定就再也不会对自己露出笑容吧。就算分开的时候,她或许也不会为自己流泪。

原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被人疏远了,可是现在又为什么会感到心痛呢?

2

加百列带我来到了教育与养育管理者,拉米尔的房间内。

拉米尔是一名老妇,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老妇,是个年龄早已超过一百二十岁仍精力充沛的怪物。

「我正在等你们呢。」

拉米尔话说完,脸上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分。我花了一段时间,才明白那其实是她的笑容。

拉米尔步伐轻快地走近我,接着远出乎我意料之外地,她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我的头额上。对我做出那种举动,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这让我紧紧闭起眼睛,在心中人声祈祷这老太婆不要当场倒地。

但是,拉米尔只是同样轻松地将额头移开。接着,她抬头看着我的脸这么说道:「没问题,及格。」

听拉米尔这一说,在我身旁的加百列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那是一项侧试。这位老太婆是在试我能否确实控制力量。

「这老太婆胆子还真大。」

「呵呵呵」老太婆朗声笑道。「你这小鬼嘴巴也很不客气呀。」

罗唆。

「好了,那就来吃午饭吧。加百列你和这个坏小子,也都紧张到肚子饿了吧?」

这么说完,拉米尔便招待了我们一顿午餐。那是用面包搭配烤过的合成肉片夹心所做成的简单餐点,肉片欠缺弹性,面包也嫌太乾,但我却感觉这顿午餐比过去所吃过的任何食物都要可口。其中最好的佐料,当然是拉米尔所说的话。

她很会说话,虽然一把年纪,却仍拥有非凡的记忆力。她在这时对我说明了我出生的经过。那仔细想来应该是相当悲惨的过去,但由于她叙述的口吻相当滑稽,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连坐在我旁边的加百列,尽管口头上对我说:「你这样太没分寸了。」但他自己也忍不住失笑。

我从未经历过如此愉快的饭局,真希望以后也能像现在这样愉快的用餐。这个想法一直深深留在我的心中。

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也是拉米尔的策略。我再也不想回到那座药草园,为此。无论要面对任何障碍,我都一定要跨越。或许她就是为了让我产生这种决心,才邀请我参加那场饭局的。

饭后,拉米尔交给我一个椭圆形的白色小药匣。

「把这带在身上。这是你的救命符。」

「救命符?」

「我刚才也有说过吧?你的心脏有缺陷,虽然那是进行心脏移植就有可能解决的问题,但你的精神感应能力太强了。这代表他人的细胞进入你的体内,产生拒绝反应的可能性也会提升。」

就算拉米尔这么说,我却没什么感觉。尽管我知道自己的心脏带有缺陷,但到目前为止,我都从未因此面临任何困扰。

「如果发作,就从里面拿两颗药放在舌头下。如果是轻度的发作,那样应该就能平息。」

我接过药匣,但其实心里认为应该没有机会用到。然而拉米尔似乎察觉了我的想法,只见她手叉着腰,脸凑到我眼前。

「你听清楚,狭心症发作可是十分痛苦的。如果你没有在感觉到不妙的瞬间立刻吃药,真的出问题的时候连神仙都救不了你!」

「知道了啦。」

面对拉米尔的严肃态度,我不悦地答应道。

「那么,就走吧。」

拉米尔这么说完,手在我的肩上拍了一下。加百列也在此时站起身子,我交互在两人脸上看了几眼,完全无法掌握状况。

「走去哪里?」

「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吧?」拉米尔抬头睁大眼睛瞪着我说道。「十大天使要对你进行侧试。说起来,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侧试喔。」

是这样吗?我透过视线对加百列这么问道,而他只是满脸笑容地对我说:

「照现在这样去做,就不会有问题了。」

「希望如此。」

「年轻人垂头丧气什么!」

拉米尔重重朝我屁股上拍了一下。

「抬头挺胸地上路吧。少说还有两个人是跟你站在一起的,尽管放心吧!」

我们三人搭上载具,朝位于浮岛中央的议事堂前进。议事堂是一座高耸到令人叹为观止的米白色巨塔,在这栋建筑物内,有着『理性的刻印』。

在这个时候,我还未曾见过所谓的刻印。但在我所拥有的常识中,仍知道那是一个支撑圣域存在的东西。刻印会将人蓄积在『思考原野』的思绪转换为能量。这座圣域能够远离环境恶劣的地表浮在空中,能够生产水耕蔬果与合成肉品,全都是仰赖着刻印所供给的能量。

在圣域出生的孩子们,最先被要求学习的东西是『钥之歌』。众人齐唱钥之歌的举动,能够提升『思考原野』的能量潜力,让人得以从刻印那里取得更多的思考能量大致的架构似乎是这样。

我过去曾经拒绝唱歌。因为这样,我与网路的连线遭到隔离。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拥有强大影响力的人拒绝唱歌,会导致许多人也采取相同的举动。统一思考的减少会直接演变成能源枯竭的结果,甚至可能会发展成动摇圣域根本的重大灾祸。

时至今日,我已经明白了这些道理。所以,我不会重复同样的失败。我要拆掉项圈,获得自由。为此,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办到。

我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3

安格斯搭了整整两天的列车才抵达维多。过去酪弄十分兴盛的这座城镇,随着沙漠化加剧,完全变成另一个模样。

座落在冷清主街道旁的空屋显得格外醒目,满是尘埃的街上,只有风滚草在滚动。尽管在某些房屋的阳台上还可看到老人在编织工具,但却看不到年轻人及孩童的身影。维多是钢铁道路的终点。想要再往西行,只有选择骑马,或是等待驿马车经过。安格斯选择了后者。听旅店店主的说法,明后天会有一批前往瓦多的马车。等待马车的这段日子,安格斯便先买足充分的水与食物,并靠着晚了两天才送到车站的影像报打发时间。

位在旅店一楼一家饭馆的墙上,贴有『通缉犯情报』,不过数量根本无法跟安格斯在影像图腾日报社所看到的相提并论。西部是个不受东部联盟管辖的地方,加上有许多山岳地带,人口也少,因此法律不仅难顺利推展,更有许多区域根本就是无法地带。

但不管怎么说,每次吃饭都得看着那些犯行令人难以置信的凶犯,实在是令人难以下咽。就连在出发的当天早上,安格斯也是在与连环杀人犯大眼瞪小眼的状态下,将带有豆子及猪肉的汤硬是喝下肚。

安格斯结完帐便离开旅店、来到镇外,看见已经停了几辆要前往西部地区的驿马车,正等待着要在此搭乘的旅客。

安格斯选的马车是要前往位于欧鲁托斯沙漠边缘的瓦特镇。他对坐在驾驶台上的老者说明自己要在半途下车,并支付了五百基尼。安格斯爬上带有幕廉的马车货台,发现那里已经坐着一对带着两名小孩的夫妻。

「啊、那个哥哥是白头发。」

其中一个孩子好奇地指着安格斯的头发这么说道。小孩的母亲低声训斥了那孩子几句,接着视线转向安格斯,带着歉意朝安格斯微微点头。安格斯露出微笑,向对方示意自己并不介意。安格斯找了一个与那家人有些距离的地方坐了下来,行李与『书』则放在自己腿上用手捧着。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名身材肥胖的大叔爬进货台,他拥有晒成褐色的皮肤,还有略显花白的黑发,是一名典型的西部大叔。从他挂在肩上的袋子口,可隐约看见木制的测量器材。看样子他或许是受顾于地图商的测量士。

「打扰一下罗。」那大叔这么说完,便一屁股在安格斯旁边坐下。突然的重量让木制的货台发出嘎吱嘎吱的抱怨声。

「呼~~~天气真热呢。」大叔一边擦汗,一边朝安格斯攀谈。「小哥你看来没怎么流汗耶,你不会热吗?」

看对方亲切地与自己攀谈,令安格斯稍稍感到意外。这位大叔虽然外表上是典型的西部男子,但却对白发没有偏见。对此感到有些许高兴的安格斯,对那名大叔露出微笑。

「因为我不久前还待在特雷维尔沙漠,所以似乎已经适应这种温度了。」

「喔听说那里的沙漠也越来越大,日子很不好过呢。真是的,不管怎么测,地形很快就会变样,这工作还真不好干!」

大叔嘀咕了几句之后,像是临时想到什么似地,朝安格斯伸出手。

「我叫班哲明弗格森。就叫我老班吧。」

就在这个时候,安格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是爱德莲爱用的香烟『寒露』的味道。这味道跟乡下测量士实在很不相称。安格斯如此心想。

「我叫安安德鲁派克。」安格斯回握了他的手。「您叫我安迪就行了。」

安格斯之所以临时决定说谎,是因为他不希望让对方看出自己是西部出身。安格斯这个名字,是西部山岳地方特有的名字,但安格斯的发色却是连东部都很罕见的银白色。尽管安格斯对这位喜欢说话的大叔抱有好感,但要是被对方追问自己名字和外表不一致的原因,要解释起来实在有些麻烦。

过了不久,马车上路了。在左手边可看见顶着万年雪的安斯塔比利斯山脉,而马车正一路摇摇晃晃地驶上位在那山脉脚边的高原地带。道路两旁是一片及膝高度的茂盛野草,偶尔还会看见野生的水牛或马群从中奔驰而过。

到黄昏的时候,驿马车抵达了一处有井口的营地。老车夫开始在营地生火,并煮了咖啡招待大伙儿。在那名妇人带着两名孩子准备晚餐的炖汤时,男人们则负责照顾马匹。就十七岁的年纪来说,在西部已经被认为是可独当一面的男人了。因此,安格斯自然也得帮忙照顾不安分的马匹,替马擦汗,喂马喝水,并带它们到有长草的地方。获得解放的四头马车马就这样待在一定距离内,乖乖地啃起草来。这些马匹似乎已经相当习惯与人相处,丝毫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

在用过红豆炖汤、玉米面包,搭配咖啡的晚餐之后,妇人便带着孩子上马车就寝。男人们则待在火堆旁轮流守夜。像这种小规模的驿马车雇用不起保镖。也就是说,得自己保护自己。此时老车夫与测量士老班先躺在一旁休息,安格斯与那带着家眷的先生,则拿着喇叭枪守在火堆旁。

过了一会儿,安格斯把喇叭枪放在地上,然后将打开的『书』放到自己腿上。安格斯也在身上披了一条毛毯,让毛毯将『书』盖住。看到好不容易开放的视野被毛毯遮住,令书姬十分光火。

「反正又没有人会看见」

「这算是保险。」安格斯小声说道。「总比一直被关在书里好吧?」

书姬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再多抱怨什么。

安格斯与那带着家眷的男子一边小口喝着咖啡,边天南地北地闲聊。安格斯得知他们夫妇似乎原本就是西部城镇布罗姆佩斯出身的人,虽然试着想到东部闯出一片天地,但后来因为无法适应东部生活的关系,而决定返回故乡。

「看小哥你头发的颜色,你是东部人吧?」

「是啊。」安格斯说谎回应道。「我在影像图腾日报工作。」

「真的吗!年纪轻轻的,真是太了不起了!」

「您客气了,我才刚上路不久呢。所以我才得像现在这样,到处旅行找些可以当新闻的题材。」

「原来如此。」

「老哥,你有听过什么奇特的传闻或传说吗?什么都可以。」

「这个嘛」那男人喝了一口咖啡,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抬起头。「这样一说,我小时候大人常告诉我们有个地方千万去不得。听别人说,那里开满了十分漂亮的花,味道很香,是个像梦境般的地方。」

「花田?」安格斯一脸不解。「那里感觉不像是会有什么危险的地方吧?」

「话还不只这样,人只要一进到那花田里就完蛋了,据说从来就没有人能活着从那花田里出来呢。」

「咦?为什么?」

「小哥,既然没有人能活着出来,那又怎么会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呢?」

「这样说也没错。」在安格斯腿上的书姬这么说道。不过,那人并未对书姬的话有任何反应。「问问看那个地方在哪儿,说不定跟术文有关系。」

「这传说真有意思。」安格斯边调了调挂在肩上的毛毯,边开口问道。「那么,你知道那花田在什么地方吗?」

「听别人说,那地方在布罗敏山的西侧,要爬石头坡爬好一阵子才能到得了。养山羊的人都很怕那里,会尽量避开那个地方。」

「这样啊」就在安格斯这么说的时候。

突然感到轻微的晃动那是地面的晃动。

「喔?是地震。」男人说道。「听说最近常有呢。」

「是喔?」

「嗯,是维多旅店那里的人跟我说的。虽然都不强,但似乎相当频繁呢。」

说到这里,男人抬头仰望在一旁的安斯塔比利斯山脉。

「以前伊欧迪恩山会喷火的传说,不知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虽然现在是休眠状态,但在地下仍不断有火山活动,什么时候会再次喷火都不奇怪。」

「休眠?火山活动?虽然我听得不是很懂,但小哥你还真是博学呢。」

听对方这么一说,安格斯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在安格斯腿上的书姬则小声说了句:「祸从口出。」

「那是爷爷以前告诉我的。」安格斯这么补充道。而这当然是谎话,安格斯的祖父在他出生前就已经过世。别说跟安格斯说话了,他就连自己祖父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是这样啊。既然是老一辈说的话,那肯定不会错的。」男人没有任何怀疑,露出爽朗的笑容。

「总而言之,至少在孩子们长大以前,希望什么事都别发生才好。」

安格斯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接话,最后只得笑了一笑。

「是啊。」

共有四十六个术文四散在这座大陆各处。其中尤其在『灭日』之后出现的术文,更是不断散发着充满恶意的波动。那股波动会直接影响人心,就算眼睛无法看见、伸手无法触摸,但只要术文存在于该处,就会一点一滴地侵蚀人心。如果放任术文不管,心灵遭到摧残的人就会爆发争执、互相残杀,用不了多久,就会步向灭亡。

但就算自己现在将这些告诉对方,别人多半也只会怀疑安格斯的脑袋有问题吧。

安格斯在心里想着这件事,然后又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

4

白色的椭圆形房间。统一成白色、带有冰冷质感的地板。这里没有任何桌椅。在房间中央,十大天使排列成半圆形。我无法正确认出他们每个人的身分,他们当中有男有女。但我知道之中最年长的是拉米尔,最年轻的是加百列。

而站在他们对面的,是我及另一名拉斐尔候补。意外的是,那人的年纪竟然与我相当,拥有橄榄石色泽的双眼,还有彷佛雪花石膏般的肌肤,双颊则是充满健康气息的蔷薇色。我与那人视线交会的时候,对方对我露出微笑。明明是个男人,但那笑容却充满淘气。

「那么,现在开始进行拉斐尔候补的审查。」

发出宣言的人是加百列。他站在十大天使的中央。在他右手中,则握着一柄巨大的手杖。加百列是司法之长,审查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我可没认同他喔。」

突然间,一个冰冷的合成声音这么说道。

「竟然找恶魔之子来当拉斐尔候补,这种事谁看得下去呀?」

此话一出,天使们的视线便集中在一人身上,是一名有着银色头发的女性。那人坐在能感应精神波活动的轮椅上,在他身后则有一名美丽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少女,以及带着一脸忧郁的美少年。

我曾听加百列说过,那名美少女是莱里尔,美少年则是萨姆席尔。他们都是自动人偶。这么说,那看似他们主人的银发妇人,应该就是四大天使之一的乌列尔了。听说她因为小时候的一场意外而全身瘫痪,就连五感也几乎尽失。但是,她的精神力却非比寻常的敏锐,据说她可以完全掌握精神网路的每个角落。

「至今都没有连接精神网路过活的人,是不可能跟我们思考同调的。」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嘴唇也没有动作。但是,那合成声音却更加激动地攻击我。

「别被骗了,这孩子是个怪物。千万不能解开项圈,他脑子里一直在盘算要如何趁机咬断我们的咽喉呢。」

听对方这样说,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但我依旧是不动声色。爱说就尽管说吧。我就要自由了。只要能获得自由,怎样的冷嘲热讽我都能撑过去。

「没错!大家都忘了吗!这孩子可是杀害了九十九名手足的恶魔之子啊!」

另一个女人激动地大喊道。她是哈尼尔,就是想趁我在胎儿时杀死我,但却没能如愿的女人。

「看起来不像哪。」

一名有着忧丽金色卷发的年轻男性这么说道,他兴致勃勃地盯着我的脸。

「香槟金的头发与冰蓝的眼睛,还有这带有忧郁的面孔也很棒。嗯,今天的主角就是你了。你的角色是悲剧王子,这角色非你莫属!」

「闭嘴!拉吉尔!」一名眼睛细长的黑发男子,对金色卷发的青年怒叱道。「开玩笑也该有点分寸!别玩过头了!」

「真是的,沙利叶先生,你说话能小声一点吗?」站在黑发男子身旁的肥胖女性夸张地用手捂住耳朵说道。「我纤细的耳朵都快被你的破锣嗓搞聋啦。」

「拉贵尔说的对。」

一名暗金色头发、留有鬓角的壮汉,用低沉的嗓音这么说道。我知道这个人,他是四大天使之一的米迦勒。他用锐利的眼神瞪着沙利叶。

「这里可不是进行人身攻击的地方,收敛点。」

米迦勒这么一说,尽管沙利叶仍旧咬牙切齿,但还是退回了队列中。

尽管有十大天使之称,但看来也不代表所有人都感情融洽,这样我也乐得轻松。剩下的问题,就只是究竟有多少人跟把我视为眼中钉的乌列尔及哈尼尔是站在一起的。

「可以容我发言吗?」

一名从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年轻女性举起右手说道。她是站在队列最右边,一个看来毫不起眼的女子,有一头杂乱的头发跟灰色的眼睛,虽然脸蛋不算难看,但却也谈不上是美女。总之是个令人难以留下印象的女人。

「请说,萨基尔。」

听加百列这么一说,那女子便朝他回了一礼,接着重新将身子转正。

「成为新任四大天使之人,所被要求的最重要条件,应该是要有能力解决当前最危急的能源问题。」

萨基尔用平淡的语气这么说道。

「换句话说,最好是与刻印有高同调率的人。而要达到这个条件,强大的精神感应力是不可或缺的。虽然强力的精神波有可能构成威胁,但那也是用来引出庞大能量所不可缺少的要素。」

「的确。」米迦勒接着说道。「萨基尔说的没错。现在该做的,应该是实际侧试才对。」

听到这里,加百列也趁势开口对众人间道:「那么,有人对此有意见吗?」

「赞成!」

「无所谓。」

不知哈尼尔心中在打什么算盘,只见她满脸自信地微微颔首,同时也对另外一名拉斐尔候补使了个眼色,或许是要对方把我这个眼中钉除掉的意思,但那过于露骨的态度,反而让我觉得好笑。

「那现在开始,就请两人分别吟唱『解放之歌』与『钥之歌』。」

加百列说完,便站到房间中央。他双手握着手杖,并将手杖末端抵在地上。

「我先唱一次。请两位看好。」

加百列说完,便缓缓吸了一口气,接着他以清澈的声音开始歌唱。

愿此歌声能够传达

传至伟大灵魂之处

传至亲爱之人身畔

愿此歌声能够传达

屋顶亮了起来。以手杖为中心,射出了放射状的光束。杖柄上也浮现出了红色的图样,那就是『理性的刻印』。

就算是如火焰般燃烧的愤怒

就算是如暴风般翻腾的憎恨

也愿能如无风的湖面般平静

此心让汝等得以为人

加百列的歌声安稳祥和,音色十分动人。但是从手杖涌出的能量却十分猛烈,强烈的能量甚至让我的皮肤感到阵阵刺痛。我为此景感到震撼。这就是刻印之力,撑起精神社会的能量泉源,一切的生命之源;是促使人类进化,并孕育人类至今的二十二个刻印之力。

是这股力量?真的是这股力量吗?

人类竟然是由这剧烈且带有攻击性的力量孕育而成,这实在令我难以置信。

就在这个时候,加百列身子一个不稳,险些倒地。但是,他让自己倚在杖上,勉强撑住了身子。加百列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端正姿势。

接着,他将手杖往前递出。

「那么,先从一六六七开始。」

这个数字代表的是出生年,看来另一名拉斐尔候补的年纪要小我一岁。

一六六七似乎有点被吓傻了眼,但他还是走上前,从加百列手中接过手杖。他将手杖抵在地上,双手抓住杖柄,将手杖正对在自己眼前。

歌声随即响起。与先前加百列所唱的是同样的歌。那彷佛女性般高亢清澈的歌声,令刻印再次释放出思考能源。

凶猛的能量奔流再次侵袭而来,程度之强与加百列不相上下。这次不只屋顶,整个房间的墙壁都闪耀白光,强光令我不禁眯起眼睛。

歌声结束了。

看他精疲力竭地跪在地上,米迦勒便上前搀扶。

「嗯,你做得很好。」

他从一六六七手中接过手杖,这次手杖被递向我眼前。

「接下来轮到你了。」

我接过手杖。脸色惨白的一六六七在这时抬头注视着我,在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一阵恶寒窜过背脊。

「别动喔。」

加百列在这时过来为我解开项圈,我感觉颈部凉快不少。在此同时,我也感觉眼前视野顿时变得比以往更加明亮。我能看见世界,这座浮岛的每个角落都在我的眼下;我能看见鸟在空中飞翔,我能以鸟的视点遨翔天际。

这就是自由。

这感觉竟是如此畅快。

我开始歌唱。

愿此歌声能够传达

传至伟大灵魂之所在

在这一刹那,手杖开始猛烈震动。杖柄浮现的图样散发白光。我能感受到整个房间都在晃动。我握着手杖的手掌就像是被火灼烧一般灼热。

传至亲爱之人的身畔

愿此歌声能够传达

透过手杖,刻印的意志涌入我的体内。一股与寻求理性的歌词截然相反、那为我所熟悉的感觉紧紧将我缠住

那是锥心刺骨般的深切悲伤,以及烈焰焚身般的剧烈愤怒。

(不要滥用我。)

某种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我感到惊愕、迟疑、不知所措。见我歌声中断,十大天使脸上纷纷露出不解,加百列则露出一脸哭丧的表情望着我。我得继续唱下去可是,尽管我脑袋这么想,但那紧紧纠缠我内心的灼热思绪却让我无法如愿。

(我要的是他。)

(我是为此而存在。)

(不要困住我。)

(不要滥用我。)

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尝试开口歌唱。我不想失去那如飞鸟遨翔天际的感觉,我不知道这声音是怎么回事。但就想要自由的这一点上,我也是一样的。只要能够获得自由,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就在我正要再次开口的时候,一股冲击侵袭了我。

我感觉自己的背部遭到重击。下一瞬间,有东西重重撞上我的肩膀。那是地板。我倒在地上。

猛烈的剧痛如刀般刺入我的胸口。

是我的心脏正在放声哀号。

5

当时间过了午夜,守夜的工作便换班由其他人进行。

安格斯以一块圆石当枕头,身子躺在土地上。空气中充斥着夏草与泥土的气味,安格斯就闻着这样的味道,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尽管安格斯睡得很熟,但却在天亮前就睁开了眼睛。他看见蓝紫色的天空飘着一个黑影,那是在山岳地带上空彷佛迷路般徘徊的浮岛,也是在『灭日』时,唯一免于坠落的浮岛拉堤欧岛。

安格斯躺在地上,仰望着那座浮岛。对居住在山岳地带的居民来说,拉堤欧岛是与浮云没有两样的存在。那只不过是个飘在那里的东西,不会带来任何恩惠,也不会制造任何灾厄。

但是,那座岛之所以能够漂浮,是因为术文的力量。要回收所有术文,安格斯迟早都得登上那座浮岛。登上那传说仍有天使在该处居住的拉堤欧岛。

安格斯坐起身子,看见老车夫和班正站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他们身子对着拉堤欧岛的方向,低垂着头。那是一早起来,发现拉堤欧岛在上空时,祈求拉堤欧岛不要坠落的习俗。也是在西部经常可见的光景。

特别的是,那两人的动作完全没有丝毫不协调及晃动。

这光景让安格斯感到些许不适。

那不属于自己记忆的记忆正敲响警钟。天使们为了私利私欲,不断蹂躏着文字精灵。而他们正是得到报应,才会迎接灭亡。那是天使所居住的浮岛,人们究竟又能祈祷什么?期望什么?

安格斯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吃过用昨夜剩下的炖汤搭配干燥玉米的浓汤后,马车便再次启程。今天也是晴天,虽然照在身上的阳光十分刺眼,但由于身处高地,因此并不会感到炎热。高原特有的清爽空气也随风送入了货台内,木头车轮一路发出单调的滚动声。或许是因为昨晚睡眠时间稍短的关系,安格斯又有产生了一些睡意。

当时过正午,马车驶入了一片荒野,一片荒芜的岩石沙漠。虽然据说这里曾经是一片草原,但此刻却丝毫看不见那以往曾经存在的绿意。

马车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安格斯看见了一个竖在道路旁的破旧木头标志。木标上刻的是象征奥拉的翅膀图样。

看到那个路标,安格斯立刻朝驾驶台出声请车夫停下马车。

「你要去奥拉做什么?」驾驶台上的老车夫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道:「那座城镇被诅咒了。那里可不是值得你特地跑去的地方呀。」

「这是我的工作。」

安格斯拿着自己的行李,下了马车。

「祝你们一路平安。」

「你也要保重喔。」老车夫这么说道。

「工作加油喔。」那位带着家眷的男子则这样鼓励着。

而老班则拿出测量士的知识,手指向荒野的地平线。

「要是你中途迷路,就一直往北走,就能一直走到海边。沿着海朝东走,可以找到一座叫纳瑞的渔村。」

「我明白了,谢谢你。」

「那就这样,自己保重罗。」

于是马车再次启程,留下了安格斯。

「哥哥拜拜!」

两个小孩在布帐下天真地朝安格斯挥手。安格斯同样挥了挥手,然后将装着行李的布袋扛到肩上。

「那么」

安格斯将『书』打开,从中现身的书姬注视着那热气飘动的地平线,朗声开口。

「出发吧!」

四周是一片干涸的大地。然而在这样的欧鲁托斯沙漠中,仍然有生命在其中存活,在岩缝间会看到地只蜥蜴来回窜动,在岩阴下也长着高大的桧叶仙人掌。

安格斯这天一路走到日落,最后在一片荒野中休息。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岩阴会有蛇出没,灌木丛里也常有蝎子栖息。只是被毒虫螫咬还能够自行处理,但要是被毒蛇咬到,那可就无计可施了。

安格斯用随身口粮简单解决晚餐之后,便将『书』摊开放在自己身旁,然后就寝。

黎明时分从海上吹来的海风笼罩了欧鲁托斯沙漠,带有大量水蒸气的空气在上陆后迅速冷却,随即产生大量浓雾。安格斯的视野被白茫茫的浓雾笼罩,就连一多莱姆外的景色都看不见。

但是安格斯并没有因此感到惊慌,他只是不慌不忙地吃着作为早餐的饼干,静静地等待太阳升起。

过了不久,太阳便在地平线彼端露脸,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也迅速散去。待浓雾散尽,安格斯便迈开步伐。路上除了短暂的休息跟午餐外,其余时间都只是不断在荒野中前进。这一路上没有路标,安格斯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正朝正确的方向走去。

「算了,反正最糟也不过是走到海边而已。」

安格斯为了激励自己,自言自语地这么说道。

「应该不至于会遇难吧?」

「我们没有遇难,更没有走错路。」

书姬如此断言,并伸手朝前进的方向指去。

「看吧奥拉就在那里。」

在摇曳的热气中,安格斯看见了一小团像是黑色污痕的东西。安格斯定神仔细观察,发现那是一栋栋的建筑物。

6

我胡乱抓着自己胸口,在地板上痛苦挣扎。我喘不过气,无法呼吸,感觉好像有条灼热的铁桩打进我的胸口。

在颠倒的视野中,我看见天使们畏惧的面孔。所有人都害怕遭到波及而不敢靠近。那是当然的,因为此刻我并没有配戴项圈。

而在这个时候,我听见拉米尔似乎在喊些什么。

啊,对了。我得吃药。

我试着寻找药匣,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到处都找不到。似乎是我乱抓自己胸口的时候,把药匣弄丢了。

于是我仔细观察附近的地面,很快就发现一个白色的椭圆物体进入我的视线,但我与那物体之间仅仅五、六步的距离,却像是绝望般的遥远。疼痛逐渐侵蚀我全身上下,我的脊椎在作响,手臂也发麻无法动弹。

「你不可以死!」

声音从身边传来,有人将我扶了起来,对方的另一只手中拿着药匣。

「把嘴张开!」

是加百列。

他竟然跑来触碰濒死的我,那简直是自杀行为。傻瓜,你想和我陪葬吗?像我这种人,你根本用不着在乎啊。

「我怎么可能那么做!」

对我来说,加百列是我唯一的光亮。我依赖他,并一直拖累他。现在,我不能再将他拖下水。拜托,求你离开我。

「不要胡说!」

我的嘴被扳开。

「我求你!不要丢下我离开!」

我紧咬的牙齿微微露出缝隙,两颗药丸从那缝隙进入口中。

一股带有刺激性的甜味在舌上扩散。

在此同时,那彷佛要让胸口破裂的压榨感也缓缓消退。我伸开紧绷的手脚,让自己仰躺在地上。

我已经精疲力竭,全身都是令人难受的汗水。尽管已经摆脱疼痛,但此刻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我听着加百列那彷佛从远方传来的声音,同时意识也逐渐模糊。

7

奥拉过去是盐的产地。当地的人把从海中汲取的海水在盐田曝晒制盐,这是在靠近海岸,同时雨水稀少的这片土地才能使用的手法。但此刻围绕城镇的盐田只见一片枯白,盐田周围的栅栏也有超过半数毁损。

「能感受到术文的波动。」

书姬突然说道。「小心点,安格斯,这里有活术文!」

在『书』的第十九页,印有名为『QUEST(探索)』的术文。自回收那个术文之后,书姬使得以感受到术文的波动。话虽如此,但有效范围十分狭小,而且也无法确认术文的正确位置。在得知这项事实之后,安格斯便经常涌现一个想法:所有的术文都有其意义与意志,并蕴含魔术般的力量,但是那些绝对不是万能的。

踩过混有盐巴的沙地,安格斯与书姬走进了奥拉。虽然这里还勉强保有城镇的外观,但各个房舍的窗户玻璃都已经破裂,阳台也几乎崩塌;其中甚至还有整片屋顶崩落,倒塌大半的房舍。

更令人惊讶的是,城镇到处都散落了已经化为白骨的遗骸。这些遗骸有男有女,其中还有身材比安格斯更加矮小的遗骸。那是年纪尚幼的孩童遗骨。

望着那些未能得到安葬、被到处弃置的遗骸,书姬语气沉重地说道:

「这些人是被强盗杀害的吗?」

「不知道。可是请看这个。」

安格斯指向一具躺在城镇大陆上的白骨。在白骨右手附近的地面上,掉落着一把转轮枪。安格斯跪到地上,手指向那遗骸的头盖骨。

「在太阳穴的地方有洞,这多半是被子弹打中留下的。」

书姬仔细地看了看那骸骨,然后转头望向安格斯。「这代表他是被人杀害的吗?」

「也有可能是自杀。」

「在大路中央自杀?」

「也许他是个喜欢受人注意的人吧。」

安格斯重新站起身子。此刻太阳已经西斜,天色也已经转暗。

「虽然不想这么做,但看来今晚只得夜宿在这里了。」

「看来也是。」

「那么,得先趁天色变暗之前,找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才行。」就在安格斯说到这里的时候

「安格斯!后面!」

书姬惊叫的声音近似哀号。安格斯连忙想转过头,但背部已经被了踢了一脚。

「唔哇!」

安格斯整个人趴倒在地上。『书』也从右手掉落到地上,书页应声阖了起来。就在安格斯撑起身子,打算将书捡回的时候,侧腹又被狠狠踹了一脚。安格斯吃痛呻吟,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扳机沉重的扣动声,一根枪管抵住了安格斯的额头。

「你是什么人?」

说话的男人有一头绑在身后的黑色长发,脚上穿着皮靴,一身肮脏的衬衫上披着褐色外衣。他那饱经日晒的皮肤虽然微黑,但说话却没有西部腔。看见对方那张布满胡渣的面孔,安格斯大吃一惊。

通缉犯血腥快枪

涉嫌抢夺列车与连环杀人

赏金两百万基尼

不论死活

安格斯在维多时,就是看着这张脸用餐,所以不可能记错。

「你是听说这里已经灭镇,所以跑来搜刮财物的吗?」

被称为史上凶残程度无人能及、恶名昭彰的通缉犯,正用枪口抵着安格斯。

「怎么不说话?你也想变成白骨吗?像躺在这里的那些人一样?」

安格斯认为自己就要被杀。此时,他心中出现某个认为这样也好的声音。要不是有碰到书姬,自己早就死了。事到如今,自己一点都不想贪活。

但在下一瞬间,又有其他声音否定了那个想法。

不行,我还不能死。我做过承诺,承诺一定会回去;要是我没有回去,她一定会哭泣。我不想看她哭泣的样子。

安格斯下定决心,抬头望着那名男子。

「我不是坏人。我是来这里找书本散页的。」

「书?」

男子朝掉在地上的『书』瞄了一眼。

「那本『书』是这世上绝无仅有,极为罕见的『书』。但是,它有缺页。我听说在这里有那本『书』的散页,所以跑来找的。」

「喔?」

听安格斯这么说,男子便让枪口指着安格斯,同时朝『书』走去。

「这本破书真有那么珍贵?」

男子边说边用鞋尖朝『书』轻轻踢了一下。接着他弯下身去,让脸靠近『书』的封面,打量着封面上的红色图样。

「的确这是我从没看过的书。」

安格斯没有多说,只是在心中盘算。

所有书都是为了被阅读而存在。

快点,快打开那本『书』。

打开吧。

「别乱动喔。」

男子这么说完,便将手放到『书』的封皮上。

他小声说了声「启动」将『书』打开了。

呼吸的文字啊

从该处来到此处

从此处前往彼方

来出发出恸哭之好

气压差让鼓膜凹陷。

耳边传出低沉的轰响。在男子脚边刮起的乱流使沙粒及碎石乘风飞起。

「唔哇!」

男子举起手臂将脸护住。安格斯趁机跳起身子,将『书』一把抓住。接着他像是要保护『书』一般,整个人卧倒在地上。书姬的咒歌威力无一不大,不可能就这样了事。

暴风突然降临,猛烈的强风轻而易举地将男子吹离地面。

「哇啊!」

只见那男人的身子冲进阳台,撞穿了阳台后的墙壁。顿失墙壁支撑的废屋嘎吱作响,接着应声崩塌。

「糟了!」

安格斯将『书』留在原地,赶忙起身。他迈步打算冲进倒塌的房舍,却不小心将男子掉落在地上的转轮枪一脚踢飞。转轮枪遭到撞击后锁扣脱落,转轮滚了出来。

「咦?」

转轮内是空的,里面一发子弹也没有。以快枪闻名的通缉犯却拿着没装子弹的,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

安格斯朝崩塌的房舍望了一眼。仔细一看,崩塌的只有前半部分,房屋后半部分还没有崩塌。从外面可看见男子就瘫倒在木头地板上。

「安格斯!别管那种人的死活!」

尽管听到书姬的声音从自己身后这么说道,但安格斯还是冲进了半毁的房舍内,一面注意别让脚步踏穿腐朽的地板,同时快步赶到男子身边。安格斯将手放上男子颈部,还能清楚感受到脉搏。

「太好了,还活着。」

就在这个时候,屋顶及墙壁带着声响开始晃动。看这状况,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倒塌。于是安格斯将男子扛在背上、站起身子。

「唔唔好重」

安格斯半拖半扛地将男子搬到屋外。来到安全范围之后,安格斯便瘫坐在地上。

「你为什么要救这种人!」书姬火上心头地怒叱道。「这家伙可是想杀了你呢!」

「好像不是、那样」

气喘吁吁的安格斯上气不接下气地提出辩驳。

「那把枪里面、没子弹。这个人、并没有、加害我的意思。」

「可是,他有踢你啊!」书姬愤慨地踱脚说道。「连我都还没有踢过你,他竟然就先踢了!」

安格斯边喘着气,边伸手去拿挂在腰带上的水壶。他转开盖子,先喝了一口水,接着扯下缠在颈上的围巾,用水将围巾沾湿。最后,安格斯用湿围巾轻轻擦了一下男子额上的擦伤。

「唔」

男子吃痛发出呻吟,就在下一刻

「哇!」

那人的身子一下弹了起来。差点被对方脑袋撞上的安格斯,也连忙将身子向后缩。

「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男子四处张望,最后看了安格斯一眼就连忙起身。

「我临时想到有事得先走了,再见啦!」

话才说完,男子便准备转身离去,安格斯立刻抓住对方外衣衣摆。

「没有人这样突然跑掉的吧!」

「放手啦!精灵术师!」男子边说边用力想将衣摆扯开。「算你赢啦!这样总行了吧?」

「哪有这样就算了的!」

「唉!你这家伙还真烦!放手啦!我这件好衣服都要给你弄破了!」

「不准跑!」安格斯努力发出低沉的声音。「你想再被打翻一次吗?」

正巧在安格斯话说完的同时,男子身后的房屋塌了下来。倒塌的房屋掀起大量灰尘,最后只剩下一堆瓦砾,完全不见原本房子的模样。

「不不想。」

只见那男子放弃抵抗,原地跪坐在地上。紧接着,他双手贴地,深深低下头。

「对你动粗是我不对,对不起。」

这家伙在搞什么鬼?

安格斯皱起眉头,只感觉莫名其妙。

「那就这样,我先走一步了。」

男子说完便立刻起身。但是,安格斯还是紧抓着男子的外套衣摆。

「喂,可以放手了吧?我不是都很有诚意的道歉了吗?」

「你把我当什么啊!」

不知为何,安格斯只感觉心里一阵恼火。安格斯瞪着对方压低嗓音说:「给我安分点,血腥快枪。」

听安格斯这么一说,男子的表情顿时转变。他绷紧了原本松弛的嘴角,锐利的眼神也与之前判若两人。

「你知道?」

「当然知道,你是出名的通缉犯呀。」

「喔怎么锐原来是这样啊。」

男人彷佛很难过地摇了摇头。

「那不是我。」

「什么?」

「我说,那不是我!」

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接着当场盘腿坐在地上。

「真有那么像吗?我比较受女人欢迎,也自认自己一定比较帅气呀!」

「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子啊!在这里」男子边说边指着左眼下方。「有颗哭痣。『通缉犯情报』的肖像画应该也有画出来吧?」

这人说的没错。尽管身为列车强盗与连环杀人犯,并且还是不论死活的通缉要犯,但血腥快枪却是个相貌端整的俊男。就是因为安格斯觉得看那张脸至少要比看其他凶神恶煞的通缉犯要好过几分,所以才会选择在他的肖像画前吃饭。也正因为这样,安格斯记得很清楚。那人的左眼下方确实画有哭痣。

「我叫做强纳森瑞斯提,是来这里找弟弟的。我弟叫大卫瑞斯提,现在被人称为血腥快枪。」

说到这里,男子莫名其妙地挺起胸膛。

「好了,我已经报上名字了。来这里的理由也都说了,这样总行了吧?放手啦!」

「你说你是来找弟弟的吧?」书姬说道。「那么,这里的惨状是那家伙干的吗?」

对方听不见书姬的声音,因此安格斯另外问了一次。

「袭击这个村庄的人,是血腥快枪吗?」

「那种事我哪知道啊?可是,这里的人可不是像外传的那样是被强盗杀死的。」

男人说完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眉间。

「这里的尸骸手上全都握有武器,其中还有像殉情一样互相拿刀刺入对方胸口的尸体。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了。这座镇上的居民,是互相残杀才这样的。」

「是术文。」

安格斯发出呻吟般的声音说道。

「术文使人疯狂。」

邪恶的术文会侵入人心,在不知不觉间将心侵蚀。

奥拉的居民是受到术文摆布,在狂意驱使下互相残杀的。无论是大人、小孩、男性、女性多半连赛拉的亲人也不例外。

安格斯感觉一阵作呕,呜咽从他喉咙深处泄出。他用双手捂住脸,泪水瞬间从那被头带盖住的右眼溃堤。

安格斯感到害怕、恐惧。自己说不定有一天也会被术文的魔力侵蚀精神,受狂意摆布,甚至杀害自己身边的人。爱德莲、汤姆、艾维,还有塞拉。那可能被自己亲手杀害。

「喂、喂!你怎么了?」

男子突然一脸担心地探头察看安格斯的表情。

「你别哭呀,傻瓜。这样不是让我难堪吗?」

「安格斯,你别担心‵。你不会有事的,有我在。」

安格斯听到书姬这么说道。但此时就算是书姬那鲜少说出的温暖话语,也无法打动安格斯的内心。

没用的书姬。

安格斯在心中这么说道。我已经杀过人,杀了一个人。我因为愤怒而忘我,任凭狂意摆布我把凯文杀死了。

8

结果,我没能成为拉斐尔。

我引出的能量或许要比另一名候补更多。但是,每次都会发作的人,根本无法派上用场。

清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脖子上戴着项圈。我还记得拆下项圈时那无与伦比的解放感。但那个感觉现在却变成绝望,侵蚀我的心。

我根本不想醒来。如果得被送回那药草园,我宁愿一死了之。

「真是太可惜了。」拉米尔婆婆说道。她为我量完心跳、血压之后,沉重地叹气。

「你的心脏病如果不是这么严重就好了。」

「另一个候补也不差呀。跟每次唱歌就要死不活的缺陷天使相比,要好太多了吧?」

说到这里,我脸上带着笑意。但拉米尔的表情却仍旧沉重。

「他啊,可是哈尼尔他们经过长年研究制作出的优良基因合成人呢。」

这件事我还是头一遭听到。

「那样会有什么问题吗?」

「希望只是我杞人忧天就好了」拉米尔弯着身子,又叹了一口气。「在我眼中,那张可爱的笑容里面,可是藏着一条盘据的黑蛇呢。」

听拉米尔这么一说,让我回想起自己在看到对方时,内心所感受到的莫名寒意。莫非拉米尔也有相同的感觉吗?

「喔,对不起。这不是你造成的。别露出那种表情。」

拉米尔像是哄小孩般轻抚我的头。

「既然你身子比较好了,那也差不多可以把项圈拆下来了吧?」

咦?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或许是所谓的塞翁失马吧。你就算在濒死的痛苦时,也没有波及旁人吧?是你那时的表现发挥了作用。现在你已经不需要戴项圈了。」

「怎么可能!乌列尔和哈尼尔不可能同意这么做的!」

「事情当然没那么简单。总之,在这方面你应该感谢加百列。」

说到这里,拉米尔的视线望向我的身后。

我转头一看,看见加百列就站在那里。

「只要能够救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尽管加百列一脸眼泪随时要溃堤的表情,但嘴角却带着笑意。我不知道这时该说些什么。虽然我明白自己必须要向加百列道谢,但在我心中,仍留有无法对获救坦率感到高兴的部分。

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加百列将一个银色的连线夹递到我面前。

「这个连线夹被调节成能够抑制你精神波的样式。虽然自由度受到限制,但还是可以连上网路。」

我将那连线夹戴到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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