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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15 Layla、铁路、失去的一切(2 / 2)

「当然记得啊。他们离婚时我已经上小学了,而且现在每个月还会见一次面。」

「她是怎样的人呢?」

「是个超认真的人,认真到我实在不懂她为什么会干出跟哲朗结婚这种蠢事。而且她对餐桌礼仪非常要求。」

「这样啊」真冬再次望向眼前的铁轨。

这么说起来,真冬也是父母离异后跟着爸爸住,所以才会问这个问题吗?

「我妈妈啊」真冬看着前方继续说道,脚步似乎因为心不在焉而慢了下来。「在我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就不在了。不过我听说她后来又和一个德国人结婚,现在住在波昂。后来去年欧洲巡回表演的时候经过波昂,我还拚命查出地址去找她。」

她那时大概也迷路了吧?我不禁这么想。

「可是,妈妈不肯见我。她先生走出门口,用非常有礼貌的英文叫我回去。」

真冬不经意地停下了脚步,将无法自由活动的右手手指放在铁丝网上,接着额头也靠了上去。所以我看不到她的脸,也不知道她肩膀不停颤抖是不是因为哭泣的关系。

「那个人说,我跟妈妈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妈妈可能是怕影响心情而不肯见我。而且妈妈也是钢琴家」

真冬终于转过头来,脸上却几乎一点表情也没有。

「在那之后的隔天我们就飞到伦敦了,而我的手指就在公演前突然不能动了。明明不在乎这件事的」

真冬滔滔不绝地说着,左手的手指紧紧抓住右手臂。

「所以就算我的身体自右侧开始渐渐无法动弹,然后左半边也慢慢不能动,最后心脏也停止跳动而死掉,只要把我做成木乃伊送去给那个人,他一定会自动把我放在钢琴前,然后就心满意足了。」

「不要说这种让人不舒服的话啦,」

真冬把我的话抛在脑后,继续往前走。

几个一直不敢问她的问题突然浮现在我脑海。真冬说不定真的打算就此消失,所以我决定一一问出答案。

「你讨厌你爸爸吗?」

真冬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在我两步之前,有点拖拖拉拉地放慢了脚步。

「我没这么想过。」

真冬的声音轻轻落在柏油路上,滚到了我的脚边。

「不是讨厌不讨厌的问题而是跟陷在伸不见底的沼泽中孤立无援一样。」

「什么一样!讨厌的话就直接说讨厌就好啦!」

真冬吓了一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我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过事到如今也不能闭嘴装死了。

「你为什么能说得好像什么都知道?」

「看了就知道啊!你明明就不喜欢你爸爸嘛!干嘛想得那么复杂?父母离婚后我也跟哲朗说过好几次:『你这个大白痴薄情郎没用的东西,我最讨厌你了!害我不但没了妈妈,连爸爸都死了,还好家人不算全死光。』」

真冬满面通红地瞪着我,头发也随之颤抖。然后她猛然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

我真的有资格说这种话吗?真冬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开后,我忍不住这么想。重新调整快滑下去的吉他背带后,我再次跟了上去。

大约走了四个车站的距离后,真冬开始喊脚痛了。于是我们走进铁路旁的小公园,坐在长椅上休息。公园里只有狭窄的沙坑、两台翘翘板和长椅,真是寂寞的空间。

「右脚痛吗?」

「不是,两只脚都痛。和那个没关系。」

似乎只是因为走太久了。而我则因为吉他的背带深深陷进肩膀而感到很吃力,有机会休息真是谢天谢地。

抬头仰望没有星星的阴翳天空,突然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三更半夜的我,到底在这种地方干嘛啊?之后又打算怎么办呢?我甩了甩头,看着脚下,决定忘掉这个问题。

「我的脚从以前就很容易疲劳,也常常抽筋。」

既然如此就别说什么要沿着铁轨边走边找尸体啊!

「嗯,所以你弹琴的时候才都不踩踏板吗?」

「跟那个没关系,演奏巴哈的时候本来就用不到脚踏板。」

「不是啦,我觉得你就算不用脚踏板,还是能把延音表现得很好。」「你听过那么多我的CD吗?」

「因为人家都会寄来给哲朗啊。发行过的我几乎都听过吧?」

「真恶心。」

那是你自己弹的东西吧!真恶心是怎样?

「把世界上所有我录的东西都烧掉就好了。」

不喜欢的话别录不就得了?

「其实你不喜欢钢琴,却硬被逼着弹?」

真冬点了点头。

「我从来不觉得弹钢琴是什么愉快的事。」

「可是你弹萧邦的《蝴蝶》时听起来还满愉快的啊?」

「评论家老是喜欢胡乱推测演奏者的心情,我总怀疑他们是不是笨蛋。就算心情不好也能演奏欢乐的曲子啊!」

要这么说的话也是没错啦。

音乐不过就是音符的排列,若要说其中隐藏着怎样的心情,那往往是聆听者内心的问题。

「所以你就开始讨厌钢琴,也不想再弹了?」

「反正现在也没办法弹了,只有拇指和食指能自由活动。」

真冬抬起自己的右手,试着张开手掌。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依旧有气无力地弯腰驼背。

「要是接受检查然后动手术」说不定有机会康复?

「所以我才要逃走。」

真冬把右手放在胸前,左手像要护着右手般覆在上面。

「那个人说,他的梦想是和我一起演奏贝多芬的第二号钢琴协奏曲。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是第二号,那又不是很受欢迎的曲子。」

贝多芬留下了五首钢琴协奏曲,根据最近的研究指出,降B大调第二号协奏曲较第一号更早问世,也是贝多芬的钢琴协奏曲中最少被演奏的一首。

「后来我在找以前录过的东西时才发现,其他四首他都和妈妈一起演奏过,也留下了录音。」

那是

我把张开了的嘴巴又闭了起来。

本来想说「那是你想太多了吧」,但实在说不出口。

「而且反正我的手也治不好了。我就是这么觉得。」

真冬以左手紧紧握住右手的手腕。

「因为我是那个人为了演奏钢琴而制作的,一旦放弃了钢琴,当然就不会动了。这是很自然的事。」

「那你又为什么要弹吉他?」

低着头的真冬肩膀颤了一下。

「而且还净弹些以前用钢琴演奏过的曲子!你真的讨厌钢琴吗?」

真冬咬着下唇,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最后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一开始第一次和妈妈一起四手联弹《匈牙利舞曲》的时候,心里真的很高兴。那时候我才四岁,我们常常把这个放在钢琴上,边弹边录音。」

真冬以手指描绘着挂在包包提把上的录音机轮廓。

那果然是她妈妈留下来的。而且她也说过,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但也只有一开始的时候如此。后来我什么都会弹了,妈妈却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的身边只剩下钢琴,弹完一首又会有另一首的乐谱出现在面前。我在想,或许能藉着吉他重拾当初那种感觉,刚开始的时候也觉得乐在其中,可是」

她弯起腿蹲坐在长椅上,又把额头靠在膝盖上,声音里有着藏不住的忧郁。

「可是越弹就越觉得喘不过气来,不弹又更痛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满脑子都是那个人要我弹这个弹那个时的记忆,在那之前自己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弹钢琴的呢?我不记得了,也许早已遗忘在某个地方了。那些记忆不会再回来,因为已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失去了。已经找不到了。」

我不知不觉地闭上了双眼,只是听着真冬沉痛的声音。

真的已经找不回来了吗?倘若真是如此,那我能为真冬做的事不就什么也不剩了吗?

「因为你一个人太久了啦。这样音乐之路会走不下去的。」

这时我想起了著名推理小说中的问答。倒在无人森林中的树木会发出声音吗?答案是否定的。如果传不进某个人的耳里,那声音就不算声音,不过是空气的震动罢了。

「我也是从千晶和学姊身上学会这件事的。所以」

我突然找不到自己该说的话了。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明明是我自己舍弃的啊!明知道那样只会让真冬受伤,却不打算挽回还抛下不管,不是吗?

「你真的决定加入那个学姊说的乐团吗?」

「咦?啊嗯。」

对了。什么夺回练习室主权、摇滚的尊严之类的早在半途就无关紧要了,我只是想和真冬一起组乐团而已。如果我也能向学姊那样,一开始坦白说清楚就好了啊

「我本来想说,要是赢了就叫你也加入民俗音乐社的。我们四个人就可以一起在那间教室里练团了。」

「组乐团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

真冬的眼神仿佛在目送秋末远去的侯鸟,我不禁转开了视线。

「抱歉。我自己一头热地搞什么决斗之类乱七八糟的事,还勉强你接受。总觉得好像害你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不是的!」真冬突然叫了起来。「没那回事。那个时候其实我稍微想起来了,想起以前快乐地弹钢琴的日子。而且《英雄变奏曲》是我喜欢的曲子。你的贝斯声音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好像和我的吉他合成了一把乐器。那种感觉还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好像变魔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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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垂下了脑袋。如果我再买一把同样的贝斯,再用同样的方式改装一次,就能发出和当时一样的声音吗?绝对是不可能的。仅仅一公厘的差异、电压的不同,都会使发出来的音色天差地远。那样的合奏已经进入奇迹的境界了。

「那真的就跟变魔术一样啊。所谓的乐团也许就是这么回事吧?」

「嗯,弹奏《英雄变奏曲》的时候我也稍微这么想过,感觉就像右手恢复正常了一样,又好像回到了跟妈妈一起弹钢琴的时光。如果这就是乐团的魔力那我也想成为其中一分子。」

「既然这样?」我抬起头看着她。

真冬的眼角挂着映照出街灯的光亮颗粒。

「可是我办不到,跟其他人组团这种事」

「办不到?为什么!」

真冬不停摇头,看起来像拿头去磨蹭膝盖。

「不行。因为我一定又会毁了一切。」

「你在说什」

「你不是丢掉了吗?都是因为被我弄坏了」

真冬喃喃地说道。我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又吞回去,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

「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我自己也不知道。」

那个时候,真冬抓起我的贝斯狠狠摔在地上。

「都是那把贝斯,害我想起很多事。我明明把那些记忆都消掉了啊!因为真的很痛苦」

真冬硬是忍下了脱口而出的话,以左手用力握住右手腕。我是不是该捣起耳朵才对?

最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

真冬根本不需要道歉。我摇了摇头。

「其实一切都是我搞砸的吧。真的耶孤独一人的话会走不下去。」

她坐在长椅上双手抱膝,把脸埋了进去。

「现在说这个也于事无补,你的贝斯已经不会回来了。而我也已经」

真冬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我实在不想听她说这种话,何况我也不是为了听这种话而跟来的。

我能做的

从我嘴里溢出的,只有一句话

「才不会就这样消失。我们去找回来吧。」

真冬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看起来有点肿。

「什么?」

「去把贝斯找回来啦,我丢掉的那把。修好就能再弹了。」

「可、可是」

真冬吸了吸鼻子。

「你什么时候丢的?已经被人家收走了吧?」

「前天。已经被回收车载走了。」

「你知道被载到哪去了吗?」

「我哪会知道?所以才要找啊!」

我站了起来,而真冬仍抱着膝,以穷途末路的眼神仰望着我。

一定会找到的。<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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