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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2 / 2)

从这里往南五十公里的地方,有一块土著人的圣地。在日本待过一段时间的导游用流畅的日语介绍,属于禁止进入的地区,但可以取得特别许可。

车能进去么?亚纪父亲问。

最后要多少走一段路。

我跟得上?亚纪母亲担心地问。

导游男子不置可否地笑笑,小心问道:是去撒府上小姐的骨灰么?

孩子够怪的吧?亚纪母亲回答,临终时像说梦话一样重复来着。意识也可能混乱了,可我总觉得是回事。不满足她,我们心里也不释然。

我往窗外望去。金合欢树荫下,蓄着络腮胡的中年土著人从褐色纸袋里喝葡萄酒。他旁边有几个头戴牛仔帽的黑人少年搭伴儿走过。即使来到澳大利亚,也未能真正感到亚纪已经死了。总觉得她还在哪里,会在哪里不期而遇。

服务生在把硕大的汉堡包和瓶装可乐放在面前。自己很滑稽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却一口口吃个不停。

褐色平原无边无际铺陈开去。哪里也见不到像样的树林。干燥的大地唯有杂草提心吊胆地附在上面。风化了的山丘上长着几棵聚在一起的桉树。点点处处躺着据说是火山喷发冲来的巨大石块。几乎见不到动物,导游说大概白天在石荫或洞穴里休息呢。柏油路面早已过去,车时不时被松软的红土陷住轮子。几次从死袋鼠旁边经过。其中一只已经只剩下毛皮贴在红土路旁。而一回头,尸体已被灰尘掩住看不见了。

连续跑了一个小时,忽然出现一片蓊郁的森林。森林前面有一条小河流过。水不多,河底长着白泛泛的桉树。河边停着一辆野营车,周围有两家白人在烧烤。导游从车上下来,朝坐在地上喝啤酒的那一家走去,以快活的声调打听什么。对方手托装有烤肉的纸盘,用手指着小河那边。

说是河对岸那里。返回的导游对坐在驾驶席的亚纪父亲说。我来探路。

导游没脱登山鞋就走进河里,把越野车领到硬实的浅滩。白人一家好奇地朝这边看着。车过得河,导游回到助手席。

好了,往前开吧。

幽暗的森林中有一条沙土路伸向前去。亚纪父亲小心翼翼地碾着扑朔迷离的光亮缓慢地驱车前进。树与树之间勉强裂出缝隙,可以窥见暮色苍茫的天空。天光隐约投在沙地上。

dreazhuanng指什么,我们还不大明白开车的亚纪父亲询问。

dreazhuanng有几种含义,导游回答,一是某个部族神话上的祖先。例如对于具有Wallaby③这一dreazhuanng的部族来说,Wallaby就是自己部族的始祖。

Wallaby,可是动物?亚纪母亲穴嘴。

不不,这种情况下Wallaby是作为dreazhuanng的Wallaby,是他们的神话祖先。这个祖先创造了动物Wallaby和他们本身,他们和动物Wallaby同是始祖Wallaby的后裔。

就是说Wallaby族和动物Wallaby是兄弟?

嗯,所以Wallaby族人杀吃动物Wallaby,等于杀吃兄弟。

有意思。亚纪父亲心悦诚服地说,所谓图腾崇拜就是这么回事。

此外也各有自己固有的dreazhuanng。导游继续道。

那又是什么呢?亚纪父亲问。

那个人出生时母亲看到的、梦见的动物和植物即成为与其共有同一灵魂的存在。那些dreazhuanng决不能公开,而作为个人秘密信仰对象。

就是说,部族的dreazhuanng和个人固有的dreazhuanng是不同的。

是那样的。

一时很难准确分辨每一物体的姿形。视界失去纵深,或者不如说失去远近感,本来远处的东西看起来很近,而本来近处的东西却觉得远不可及。

据说土著人把遗体埋葬两回。导游继续下文,最初一般埋在土里,这是第一次埋葬。过了两三个月后挖出遗体,归拢遗骨,像死者活着时那样把所有的骨头从趾尖到脑袋排列在树皮上,然后放入掏空的树干。这是第二回埋葬。

为什么那么做呢?亚纪母亲问。

他们认为,第一回埋葬的是为了**,第二回是为骨头。

果然,怪不得。亚纪父亲说。

不久,骨头受雨水冲洗,回归大地。死者体内的血与汗统统渗入大地,奔赴地中神圣的清泉。死者的魂灵也尾随奔赴清泉,化为精灵生活在那里他们是这样认为的。

树和树挨得越来越密。在再也前进不得的地方,我们从车上下来。不觉之间,乔木已变成了灌木丛,细细长长曲曲弯弯的枝条纵横交错成不可思议的景观。其间伸展着兽道一样狭窄的小路。听见的唯有自己的脚步声。近处树丛里偶尔有什么在动,但看不见活物的形体。

穿过针*植物如巨大的刺猬的针一般茂密的地段之后,来到浅褐色的草原。到得这里,看不见任何可以成为目标的物体。除了密密麻麻的桉树群,便是一望无际的干枯的草原。谁也不再开口。天空永远那么明朗,因此感觉上似乎连走好几个小时,其实很可能不过三十分钟。嘴巴在干燥的空气中裂开了细纹,喉咙也干了。想喝冷水,又觉得自己的渴不关自己的事。

不久,脚下变成非沙即石的荒地。巨大的圆石旁边长着苏铁样的植物。褐色大鸟在高空飞翔。爬上有些陡峭的碎石坡道,是一方长着几棵树的高台。哪棵树的叶子都掉光了,灰色的树皮满是老太婆般的皱纹。不知名的鸟喔、喔叫着。一只蜥蜴在干巴巴的石块上爬。

这里可以吧?导游说。

这里就是了?亚纪母亲似乎有点不大满足。

这一带全都是。

那么,就撒吧!亚纪父亲说。

你来撒。亚纪母亲把罐递给丈夫。

三个人分开撒。

我的手心放有凉凉的白色骨灰。我不能理解这是什么。即使脑袋能理解,感情也予以拒绝。如若接受,自己将分崩离析。我的心像被指尖弹开的冰冻花瓣化为粉末。

再见了,亚纪!亚纪母亲的声音。

白灰样的东西从亚纪父母手中散开。它乘风飞去,散落在红色的沙漠里。亚纪母亲哭了。丈夫搂着她的肩,两人慢慢返回来时的路。我动弹不得。那飞向红色沙地的骨灰简直就是自己的碎片一如再也无法重新拾在一起的我本身。

走吧!导游催促道,夜晚马上就到。沙漠的夜晚可不是好惹的。

①Popeye,美丽国漫画家EC锡加所画的报纸漫画中的主人公,船员。②广在日文中简化为広。但也依旧写作廣,多见于人名。③一种小袋鼠。

第四章4

从澳大利亚回来的时候,季节已开始向春天过渡。期末考试结束后,课好像成了棒球锦标赛的扫尾赛。我在上学放学路上或无聊的课堂上不知往天上看了多少次。有时怅怅看天度过很长时间,并且心想:莫非在那里的么?无论寒冬残留的阳光还是春日柔和的光照大凡来自天空的一切,都可从中感受到亚纪的存在。仰望长空,每每有云絮不知从何处赶来,飘过我的头顶。而云每往来一次,季节就向前推移一点点。

三月中旬一个暖和的星期日,我请大木带我去梦岛。说了原由,大木爽快答应出船。船靠栈桥后,一个人上岸散步,大木说在栈桥等着。三月的海岸,水还很凉,一片澄澈。温煦的阳光使得冲刷石块的波浪闪闪耀眼。从岸边往水中窥看,一只同海岸石头颜色差不多的螃蟹爬过浅滩往海湾方向逃去。从石缝之间伸出色泽鲜艳的触手的海葵,附在稍微大些石头上的灰白色海螺不知何故,眼睛看到的全是这些小东西。

波涛打不来的海岸往里的地方,开着很多大约是牵牛花的粉红色花朵,一只白粉蝶在上面飞来飞去。我想起去年夏天来的时候在宾馆后院看见的凤蝶。随即那天夜晚发生的事犹如眩目耀眼的光粒子在脑海里飞速旋转开来。哪怕再小的回忆都那么撩人情怀,每一个都那么闪闪生辉,不像实际发生过的往事。

从海岸稍微往上、连接背后土堤那里有一座石头砌的地藏庙。不知晓何人祭祀的什么。想必过去有人遭遇海难什么的吧。房顶等等统统不见,任凭风吹雨淋。当然也没有花和硬币供在那里。也许海上吹来的潮风加速石头风化的关系,地藏菩萨的脸上已没了眼睛和嘴唇。只有鼻梁部位在脸中间微微隆起。由于眉目不清,地藏菩萨反而给人一种慈祥感。

我坐在地藏庙旁边干干的沙砾上,眺望波平如镜的大海。宛如画笔勾勒的蔚蓝色之间有无数光点忽明忽暗闪闪烁烁。左侧探往海面的岬角上的绿树沐浴柔和的阳光,甚至丛生的松树的每一条枝桠都好像历历在目。景色太漂亮了,漂亮得一个人看未免可惜。倘能同亚纪两人看有多好!我觉得自己每天都在这种不能实现的愿望中活着。

低声呼唤亚纪的名字。我的嘴唇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适合呼唤她的姓名。而在眼前推出她的面容则需要一些时间。我觉得这时间正一点点加长。或迟或早,恐怕需要付出从旧相册里找出一张相片那样的努力才能记起她的音容笑貌。这让我有点担心。莫非关于亚纪的记忆也将像失去眉目的海边地藏菩萨那样逐渐风化吗?莫非经过漫长岁月后惟独名字惟独被我误解为季节名称而长期呼唤的名字最后剩下不成?

我倒在沙砾上闭起眼睛。眼睑内侧红彤彤的。去年夏天在这海里游泳时同样通红通红。想到自己体内流淌的是和那时相同的红色血液,不由觉得不可思议。

恍惚间就那样睡了过去。有人叫我的名字。睁眼一看,大木正以诧异的表情盯视我。

怎么回事?我爬起身说。

这话该我问。他说,怎么等也不回来,就担心地找来了嘛!

大木在我身旁坐下。两人默默看海。海湾那边吹来的风带来丰沛的潮水气息。仰脸望天,太阳已绕过左侧岬角,几乎位于眼前海面的正上方。

现在我还觉得她在。我说,这里也好,那里也好,只要有我的地方,无论哪里都好像有她在。这可是错觉?

这是不是呢?大木困惑地含糊其辞。

在别人眼里肯定是错觉。

两人都缄口不语,继续看海。大木把手头的石子朝海上扔去,连扔几次。

没梦见过在空中飞?过了一会儿我问。

他以不得要领的神情回头反问:你是说坐飞机什么的?

不,像双杆运动员那样自己在空中飞。

啊,梦终究是梦。他终于笑笑,你做什么梦,是你的自由。

你没做过那样的梦现实中不可能有的梦?

想做啊。

他又拾起石子朝海那边扔去。石子发出**的声音在水边跳了跳,跌入水中。

梦见在空中飞又怎么?稍顷,他催促似的说。

靠自己身体在空中飞现实中不可能有的吧?我继续下文,理论上不可能有那种事吧?

那是吧。他慎之又慎地点头。

可是梦中我的确在空中飞来着。现实中固然不可能有,但做梦时间里我不那样认为。飞的过程中不认为那是不合理的梦。就算那样认为,在天上飞这一事态也仍在继续。实际从天上望着街道,在天上飞那种实实在在的感觉也是有的,所以不是错觉。

可那是梦。大木穴嘴。

是的,是梦。我老实承认。

想说什么呀?

她死了,身体被烧成了骨灰。我用自己的手把那骨灰撒在了红色的沙漠。可是她仍然在。只能认为她在。不是什么错觉,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就像我不能否认梦中自己在天上飞,也不能否认她还在。即使无法证明,我感觉她在这点也是事实。

说罢,大木沉痛地往我这边看着:

我会做梦的吗?

折回栈桥途中,在水边找到一颗亮晶晶的石子。拾起一看,那不是石子,而是被波浪冲刷得完全失去棱角的玻璃。玻璃片在水中看上去犹如绿色宝石。我把它揣进夹克口袋。

不去宾馆看看可以的?走到看得见栈桥那里时大木问我,留下回忆的地方吧?

刹那间,我觉得胸口冰冷冷凝固起来。我没有回答,只是长长吐了口气。大木什么也没再问。

我从夹克口袋里取出透明的小玻璃瓶。里面装有白沙样的粉末。

烧她剩下的灰。

撒吗?大木不安地问。

撒不撒呢?

上岛前打算把亚纪的骨灰撒到海里,请大木出船时也是这样说的。可是

也觉得怪可惜的。但是就这么带着也什么都解决不了。

那种时候最好带着。大木关切地说,撒了后悔也来不及了。等心情沉静下来想撒再撒不迟。那时我还领你来这里。

因为退潮,船离桥梁下沉了许多。海面平稳,蓝得叫人想哭。

广濑唱歌你可听过?良久,大木突如其来地说道,初中上音乐课不是有唱歌考试么,《年轻的力量》啦《赠言》啦什么啰啰嗦嗦的玩意儿不是唱了很多的么。那种时候广濑的声音小得根本听不见。我虽然坐在前排,可还是听不出她唱的什么。

中间有谁吼道听不见来着。

对对。结果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通红通红,一副可怜样子,一直低头唱到最后。

记得很清楚嘛。

哦?不是那样的。大木有点狼狈,因为我不是特别喜欢她。不,喜欢是喜欢,但和你情形不同。

我也想起亚纪唱歌的事。那是不同于学校考试的另外场面。在岛上宾馆住宿的夜晚,两人一起准备晚饭当中缺什么东西,我上三楼去取。折回一看,亚纪正一边切菜一边低声唱歌。我在厨房门口站住,倾听她的歌声。声音的确小,别说歌词,旋律都几乎听不清。亚纪似乎唱得很愉快。想必在家里做饭也有时这样唱来着。打招呼肯定戛然而止。我伫立在厨房门口,倾听她唱下去。

还是带回去吧。我把小瓶揣进衣袋站起。

是吗。大木不无释然地点了下头。

衣袋里有凉凉的东西碰在手上。拿出一看,是刚才在海岸拾的玻璃片。也许因为接触空气,表面灰濛濛黯淡下来。在水中如宝石一般美丽,然而现在成了普通的玻璃。我用力朝大海扔去。玻璃片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形,低声落在海面。

回去吧,情种!大木从后面招呼道。

我回过头。

求你回去,走吧!<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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