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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他的解法(1 / 2)

 1

究竟是哪里计算错误呢?

第一个误算是没有将美咲对阿基米德的执着纳入计算里面。

美咲的那个行动很不自然,隐藏着玲所不知的事项,导致计算结果产生错误。

第二个误算是误判了山崎的生活习惯。

这原本应该不是那么重大的错误,然而不好的偶然接连发生,导致了最糟的结果。

加上,凛与自己之间的事。

一思考到这里,玲又跟往常一样变成思考停止状态。

他确信自己并没有犯任何过错,但是为何心情会如此沮丧?

玲内心怀抱着不知道解法的遗题,走回家里。玲不可能会计算错误。对美咲而言,那是不容争辩、显而易见、等同公理的事实。然而,对凛来说似乎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再也不想理阿玲了,」

又是相同的台词。自从二人在大楼的仓库再会以来,不知道听凛说了多少次。

「喂,妳很吵耶,」

二人现在正被箱型车载往某处的途中。金鱼衬衫就坐在旁边,他不耐烦地瞪着凛,并用威胁的口气说:

「我不是叫妳闭嘴吗,」

「对、对不起。」

凛蜷曲着身体。反射性地伸到面前的双手,正被所铐着。美咲和凛一度脱逃出去,为了让她们无法再擅自行动,她们被迫戴上和脚镣。

只是,亚矢所准备的有些独特。位于手腕的部分黏附着轻柔的毛绒,保护手腕不会受伤。毛绒的部分是鲜艳的原色,是个与有点不相称的配色,给人一种很像是玩具的感觉。不过它的主体可是货真价实的,正牢牢地铐住美咲她们的手腕和脚踝,丝毫没有松脱的可能。

凛低着头。伸直被铐住的手腕,紧紧握拳。或许是太用力的缘故吧,紧握的双手上,指甲早已失去血色。

(握得那么用力,不会痛吗?)

看来她似乎累积相当大的压力,与平时的她截然不同。

因为凛对于玲的选择十分不满,这一点已经听她讲过好几遍。

玲总是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这么单纯的事,为什么这个人不能够理解呢?美咲觉得很不可思议。

凛感觉到手掌疼痛。

张开原本使劲紧握的拳头一看,手掌已经渗出鲜血,这是由于指甲陷入肉里面的关系。

(真像个傻瓜)

自己伤害自己又能怎样呢?

不过,如果这样能让自己暂时转移注意力的话,那这种疼痛倒也挺舒适的。

因为他正占据了整个脑海,对于他的选择凛实在难以置信。

原本以为他只是有点冷淡罢了。原本以为他平常虽然隐藏起来,但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原本以为到了紧急关头时,他一定会挺身而出的。可是,我错了。他逃走了。还丢下自己的妹妹。

一想到这件事,她就会感觉到心里烦闷,眼泪即将溃堤。如果附近没有任何人在的话,她应该早就放声大哭了吧?

可是现在是在绑架犯的车子里面。旁边坐的是年幼的小美,对面则是负责监视的男子。所以,她只能以握拳来代替流泪,让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2

「儿子啊,」

明明还是清晨,双亲与外祖父母,以及外公的内弟子达川却已经起床,全部出来迎接回到家里的玲。

「老爸,我不能呼吸了。」

玲整张脸被压在父亲浑厚的胸膛里而快要窒息。

「喔,抱歉、抱歉。」

父亲豪爽地大笑,并拍拍玲的肩膀。

泪眼潸潸的母亲和笑容满面的外婆站在父亲的背后注视着玲。

「幸好你平安归来。因为你说什么遭到绑架的,让我们担心死了。」

「没错,你能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

双亲与外婆都直接注视着玲,但外公和达川则不同。他们的视线朝向玲的背后!全部打开的拉门外头。玲感觉到二人无声的质问,心情顿时变得沉重。

不,其实就算没被问到也得向他们说明才行。妹妹和表妹人在哪里?为什么只有玲一个人回来?

「那、那个,阿玲。」

达川有所顾虑地开口问到。

「美咲人在哪里?」

「」

无言以对。可是又不能不回答。父母与外婆似乎从玲的样子察觉到什么,脸上顿时失去了笑容。

「喂、难道,玲!你这家伙」

「还在坏人手上。」

母亲短暂发出微弱的悲鸣。

「那凛怎样了?」

外婆问到。

「小凛也还在」

父亲露出可怕的表情说:「快将详情告诉我们!」

大家一同改变场所,从玄关移动到客厅。

玲跪坐在双亲与外公母的面前。玲平常只有学习柔术的时候才会跪坐,此刻不知为什么却很自然地正襟危坐。玲将昨天放学后所发生的事详尽说明给大家听。母亲由美子睁大着眼注视玲仔细聆听。外婆和子悲伤地闭上眼睛倾听。外公雅臼一如往常神情严肃地阖上双眼。站在他背后的达川虽然拘谨地紧守着那个位置,但还是非常专心听着。父亲诚毫不掩饰他的焦躁不安,一边抖脚一边聆听。

「这样全部说完了吗?」诚等待玲闭口之后发问,声音低哑沉重。

「是的」

玲回答后的下一瞬间,诚随即站起来大声怒斥。

「你这家伙,你身为男人居然丢下女孩子,独自逃回来」

「这是最适当的答案呀!」

「你说什么喂!」

诚一副随时要扑上来揍玲的样子,由美子赶紧抓住他的裤脚。父亲的魄力让玲感到害怕,恐惧使得他口齿伶俐了起来。

「这是根据算法的计算结果!结果显示我没办法当场救出她们,而且就算我不去救她们,她们也不会有生命危险,自己先逃回来之后比较有利!」

玲嘴巴上虽然劈哩啪啦讲得十分流畅,但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在狡辩。

「不要找藉口。」

诚挥开妻子的手,上前揪住了玲。

「就算不可能,就算乱来,就算毫无意义,但男人有时就是不能逃避!」

拳头飞了过来。进入MC模式。世界化为算式。诚的体力。技能!性格。嗜好定义完毕。分析,定义他现在的感情。计算拳头的速度!轨道。算出避开拳头,连接下一个动作的最适当行动模式。对应确定。MC模式终了。对方的资料一旦齐全,计算就会简单而确实。玲按照完美的计算,想要接住诚的拳头。

如果对方是街上的不良少年的话,玲就会利用敌人的劲道把对方抛出去,然而对手是父亲,这里又是自家客厅,只要躲开攻击,让他的攻势瓦解就行了。只要多一点时间,相信母亲就会介入加以调解的。

然而。诚的拳头击中玲的下颚。强劲的力道使得他的脖子扭曲,脑门受到猛烈的冲击。

(为什么?)

计算应该是非常完美的呀。玲一面思考这个遗题一面倒在塌塌米上,就这样失去了意识。清醒时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反刍记忆,想起了现在的状况。看看时钟,距离挨揍的时候已经将近一个小时。

「你还好吗?」

母亲跪坐在枕边。玲抬起上身,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原以为会头晕目眩,不过并没有。

「下颚很痛,口腔也破皮了。不过,除此之外并无大碍。」

母亲喃喃地答说「那就好」之后,开始谈起别的事情。

「爸爸出去了。他说要去救出美咲和小凛。」

「他是去我被抓走时的大楼吗?」

「没错。」

「我想他们大概已经不在那边了。」

不论是亚矢或是山崎都没有那么愚蠢,他们应该已经更换巢穴了。父亲不假思索的行径总是让玲十分错愕。

「有去报警吗?」

母亲摇摇头。

「外公说不能报警。」

「是吗。」

外公会这么说,应该有他的理由。虽然很想试着去问他详情,然而外公并不是个性随和的人,他平常就十分沉默寡言。从他口中也套不出多少话吧,

眼镜没有摺叠就直接放在枕边。玲伸手一拿,发现镜架稍微歪曲变形了。大概是被揍时歪掉的。

「我可是很珍惜它的耶。」

一戴上去,耳朵的部分感觉有些怪怪的。

「你还好吗?」

跟刚才一样的问题。可是意思并不一样。从母亲的口气和表情显示出其中的不同,玲也正确地领会她的意思。

「糟透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

「明明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糟透了?」

「就是不知道所以才会觉得糟透了!」

对于这个回答母亲没有任何反应,完全不做任何附和、质问或反驳。

只是让沉默笼罩整个房间。

那个气氛十分诡异,玲总是被那个「气氛」所引诱,不知不觉张开嘴巴,连不用从实招供的事情都通通说了出来。玲也曾经怀疑过搞不好母亲是经过「计算」后才那么做的,然而实际情形如何玲无从得知。

之前的事姑且不论,此刻玲又被「气氛」所引诱,而开口说话。

「也用不着说『不要找藉口!』吧。我对于老爸立刻就感情用事这一点实在无法尊敬。」

「哦,你似乎很不满呢,」

「那还用说!」

「因为你默默的挨揍,我还以为你是认同你爸的话呢。如果你不愿意挨揍,那只要计算之后避开就好了嘛。」

「我计算过了。可是却无法避开。」

「喔,」母亲露出非常同意的表情后点点头。

「因为你爸是个充满意外性的人嘛!」

「这可不是像那样三言两语就可以简单解释的吧。」

父亲诚有时能达成几乎接近不可能的事。让计算上可能性接近O的现象得以实现。

「为什么他能够这样呀!」

听了玲的悲叹,母亲!由美子呵呵呵地笑了。

「我刚开始也是这么认为。刚认识你爸的时候,连他的存在这件事本身都让我觉得难以置信呢!」

「妳怎么会这么讲?你们刚认识的时候还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吧」

「没错。阿诚是高中生,我则是新任老师。」

「当然,因为当时我对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兴趣,所以就回答说『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几乎?」

「因为我用算法算过。结果可能性虽然接近0,但又不完全是O,所以我才说『几乎』身为一个数学老师,当然会希望尽可能用正确的说法来表达吧?加上对方又是学生。」

玲的脑里又浮现影像。对一见钟情的老师展开猛烈攻势的痴情不良学生,与冷静地规劝他的认真新任教师。

「因为他也问我『几乎』是什么意思,因此我也像这样跟他说明。」

当然有关算法秘术的事则隐瞒没说,由美子补充道。

「结果,他开心得不得了。还说『既然可能性不是0的话,那我一定要将它化为现实给妳看,』」

玲可以轻易想像诚当时的样子。

「那是因为妳跟他说『几乎』的缘故。既然是接近0的话,把它视为O也没问题呀,」

「不行喔,因为0这个数字是很特别的与其他数字之间,有着无限的差距。」

「无限」

姑且不论这个说法正不正确,不过玲可以理解由美子想表达的意思。

「或许是如此吧,不过,我认为在那个情况下根本和0没两样。」

「可是,实际上并不是等于0呀。」

由美子脸上浮现少女般的羞怯笑容。脸颊也微微泛红。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听母亲的恋爱故事啊?)

玲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你刚才不是说你心情糟透了?」

「咦?」

因为话题突然转变,玲顿时不知所措。凝视着玲的由美子不知何时变回母亲的脸。

「玲,你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很后悔吗?」

玲一瞬间无言以对。

「后悔我可是完全按照计算结果去做。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呀!」

「可是,结果却糟透了,不是吗?」

「所以我就说那是因为」

玲心想我刚才明明说过了,正打算要再度说明时,母亲却打断他的话并说。

「大概是哪里计算错误了吧。」

是这样吗?或许是如此吧,这一点自己也很清楚。

原本担任数学老师的母亲不愿跟玲说明他是哪里算错,如何算错的。也不告诉他正确答案。玲觉得那一定是非得由自己来解开才行的课题。

3

玲因「课题」而困扰着,但一直想不出答案。父亲一去不回。太阳逐渐升起。

正因为闷闷不乐而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玲,此时耳边传来了吵杂的电子音乐。是电话的呼叫声。接着听见有人在走廊奔跑的脚步声,然后电话铃声停止,隐约可以听见由美子的声音。

玲到走廊靠近电话附近一看,母亲正握着听筒在说话。达川一脸担忧地走来走去。玲和达川一起静静观看母亲的样子。

「我女儿她们没事吧,」

那个温柔的母亲居然用很强烈的语气说话,连玲都感到吃惊。

「喔,『尘劫本记』是吗嗯,我已经从我儿子那里听说了。」

电话放在靠近客厅的走廊上。外公外婆就在客厅里,正跟玲一样竖起耳朵在聆听电话的对话。

「我明白了嗯因此,我答应妳是好」

她在电话旁的留言本上记了一些东西,之后通话就结束了。

因为由美子走进客厅,所以玲和达川也跟了进去。雅臼与和子正在客厅里等候他们。

电话是谁打来的根本不用问。对方说了些什么,大概的情况也能猜测得到。玲他们默默等候由美子开口。

「有个叫彩本的女人打电话来。」

是亚矢。

「如同玲所说,对方要求用『尘劫本记』来交换美咲和小凛。」

由美子也向大家报告了交换的地点和时间。然后等候雅臼的回应。

「我听到妳在电话里回答说『我答应』」

「是的。」

「我并没有答应。」

「您一定会允许的吧?」

父亲雅臼与女儿由美子彷佛想窥探彼此的表情似地互相凝视。雅臼只说了短短一句话:

「不!」

说完之后就一动也不动。

「为什么」

玲大叫一声。

「只不过是一本书,就算给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由美子说了一声「安静」叫儿子闭嘴。

「请告诉我你的理由,」

「『尘劫本记』绝不出户。」

雅臼的这个说法,就是他拒绝与人对话时的口气。也等于是向大家宣告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玲自知自己的心跳数正急速窜升。

凛和美咲没有生命危险!玲确信如此才将两人丢下。

不过,那是在答应与犯人交涉的前提下所做的预测。在交涉完全破裂的情况下,两人的生命遭受危险的可能性将会急速窜升。虽然还不明了敌方的幕后黑手角仓的性格,但他为了封口兼泄愤而夺走二人性命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玲越深入思考脉搏就越急促,呼吸也逐渐变得窘困。

「对了,玲你有在用功吗?」

「咦?」

一时之间,玲还搞不清楚外公在问他什么。

「我是在问你那个遗题解出来了没。」

在这个时机根本没有提出这件事的必然性。这是代表「我不打算再谈任何有关绑架或弓尘劫本记』的事情」的意思。

「不论何时都要将遗题放在心头上,算法有时就像禅学,有时万念皆空将引导你通往解答的路标。」

怒火直冲脑门。不希望外公将攸关凛和美咲性命安危的大事件与一般的闲话家常相提并论。佐藤家的选择玲正打算要发飘开口顶撞,就在此时由美子开口说话了。

「我不认为『尘劫本记』有价值到足以跟美咲与小凛相衡量。」

即使她像玲一样、或是更加激动也毫不奇怪,然而由美子的口吻却依然镇静沉稳非常理性。

「不,有,」

雅臼回答说。

「『尘劫本记』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不用我特地说明你们应该也很清楚才对。」

当然是再清楚也不过了。玲是从由美子,由美子则是从雅臼本人那里得知的。

『尘劫本记』并非出版品,而是用毛笔书写、仅有一册的书籍。由算法一关流的开山始祖所写并代代相传。继承人与血统无关,而是由弟子当中最优秀者担任。

(因此,现在的所有人第二十五代传人冈本雅臼与开山始祖。一关悬命之间并无血缘关系。而且雅臼的女儿。由美子或是孙子!玲是否将会继承『尘劫本记』,现在也还不知道。)

开山始祖悬命耗费后半生所写出来的『尘劫本记』,也可说是算法一关流的精髓,上面记载了和算的贵重研究成果。光是乍看之下,会以为只是那样的东西而已。

「『尘劫本记乙的本领有二种。」雅臼郑重地说道。

「亦即是桃源算法和遗题。」

玲与由美子点了点头。

所谓的桃源算法,就是一种藉由特殊呼吸法创造出某种理性的忘我状态(※trance),并在脑内进行超乎寻常的超高速演算技能。

据说桃源算法的顶尖高手能够天衣无缝地从平常状态转变成理性的忘我状态,不论是多么难解的问题都能瞬间迎刀而解,因此看起来就像神仙似的。

(附带一提,玲尚未到达这个境界。他将自己的理性忘我状态命名为MC模式,并利用强烈意识让自己得以转变而进入那个状态。)

另一方面,『尘劫本记』另一个精神所在遗题,就是前辈所遗留下来的和算遗题。遗题只有问题,没有答案,是由后进来解答。解开遗题的人,要留下新的遗题给后代,再由之后的人来解开它让遗题不断连锁下去。这称为遗题继承,是和算的传统。

『尘劫本记』里记载了初代的遗题百余题,后代的人加注的遗题数百题。留下了庞大数量的遗题。玲虽然熟记了一百多题的遗题与解答,但那只不过是全部的一小部分罢了。

以这个遗题的形式遗留的演算法,在算法一关流当中被称为「密法」。

「『尘劫本记』里所记载的遗题的明显特徵是,只挑选了因为某种目的而加注的密法。」

而那个目的是什么,不论是玲或由美子都不肯讲出来,他们也早就知道了。算法一关流的密法正是用来预测人的心理或行动的。

「可是,我想一般人就算知道密法,也不晓得用法啊。」

大部分的密法,计算需要庞大的时间。是一种耗费数年时光能否得出一个答案还很难说的东西。因此,一般人即使碰触密法也毫无益处。

「算法师并不是只有我们而已。」

对一般人来说是个无用废物的密法,对会使用桃源算法的人而言,意义全然不同。如果是能够体验十亿分之一秒世界的他们,只要应用『尘劫本记』的密法,就有可能瞬间将眼前的遗题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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