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stCut
一一缘起
梦。
我作了个梦。
我知道,非常自然,非常理所当然地知道。
在梦里的我,身处在一个只会出现在梦里的地方。在广大无边的绿色草原里,从未看过的地
平线,青色与绿色清晰地隔了开来,蓝蓝的天空中没有太阳。但是这个世界却充满了光亮,感觉
非常柔和、温暖的光,身体光是被照射就让人觉得安心的光芒。
好怀念。
我这么觉得。太阳大概在某个地方吧,在某个地方散发着光辉,或许正不曾间断,持续散发
着会伤害人的强烈闪光吧。但是充满在这里的气氛,却将这种光转化为温柔的东西,充满了守护
着我的大气,存在在每个人的心中,最接近原始的安心感、安定感,还有幸福感。我切深地体验
到这种感觉。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强烈的风吹过。风强烈地吹动着我的头发、我的身体,还有这片草原。
我看着风吹的方向,那里果然站着一个我想象中的人。
你终于听到了。
一名女性站在那里。身上穿着雪白无瑕的连身洋装,纤长的手脚宛如成熟的大人一般。身高
比正常人稍微矮了一点,但因为姿态优美,所以看起来很适合她纤瘦的体型。
她一头长长的头发,随着风缓缓地飘动,温柔的脸部轮廓。镶在明亮的眼睛里的金黄色眼瞳
,正注视着我。那对特别的眼瞳,仿佛从水中看着水面粼光般闪动着,密藏在瞳眸里的光芒,非
常的温柔而且暖和,似乎是将盈满这里的光聚集成形的模样。不对,或许由她所散发出来的光线
,才是映照这个世界的光源吧。
仅是断片般的思绪,和细小的碎片,全部凝聚在小小的一点上。在这极其短暂的时间里
,这微小的波浪正响遍这个世界。
女性露出微笑,那是非常温暖又温柔的笑容,宛如象征这个世界般的笑容。
但是,连结这种思绪的,却又是似是非是的东西,因此结合在一起的记忆也无法长久保
存不
女性轻轻地摇摇头,长发随风飘动,如同波纹般扩散开来。
那是正确的,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人只能活在现在。活在过去和未来断绝的狭缝间
,后悔过去、害怕未来,然后又顺着时光流向他方。然而,这才是真正的救赎。
风是从哪里吹起的呢?
我心想,于是确认着肌肤的触感,但却又不清晰。方向和时间在这里大概一点也不重要吧。
这里是梦。
存在在某处、映照在玻璃碎片的世界。
女性低下头,非常美丽且鲜明,但重叠的指尖却微微地颤抖着。
谢谢。
非常沉稳而且清爽的声音,干脆、简洁有力的话语。
就是为了说这句话,我才会存在的啊。没办法传达的遗念。无论如何都想说的记忆的纪
录,它在唯一的虚幻思绪引导下,变成如今的这种型态。
女性流着泪,透明的眼泪沾湿了她的爱哭痣,流淌到下巴。泪水在掉落到草原前便消散,她
的轮廓缓缓地透了出来。
谢谢。
女性,又再一次地说着。
我想问她,到底为了什么道谢,但是嘴唇和身体却都无法动弹。
所以,那一定代表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吧。
「谢谢。」
我道着谢,似乎被牵引着也只能这么说。
只是,充满感谢地说了声:「谢谢。」
女性的微笑消散在风里。一阵风吹起,强烈到让我睁不开眼睛,接着我的视野被渗透成一片
白色。
※※※
觉醒只有一瞬间。醒来的感觉很好,只是眼眶热热的,我擦了一下,注意到眼泪流了出来,
于是感到一阵错愕。虽说是梦但是我刚刚说不定是做了一个美梦。
我想伸直身体,却又因为感到疼痛而中途放弃了,大概是坐在折叠椅上就睡着的关系吧,腰
部和肩膀,特别是脖子的地方感到特别难受。可能是睡姿不良的关系,我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脖子。
没什么特别的,这里是地方综合医院的病房。里面有四人份的病床,但现在却只使用了一半。一个是酣然熟睡的宗一郎伯父,另一个则是
「」
巴正安稳地睡在我面前的床上,她的模样看起来比平常睡得更熟。这两天,她几乎完全没醒
来。
现在到底几点了呢?
病房里没有时钟。正常来说,这种东西应该是住院的病人要自己准备的,但是我们太赶着住
院,根本没时间准备。
我绕过病床,连手指都隐藏在黑暗的夜色之中,我透过窗帘缝隙往外探去,只剩半月的下弦
缺月,在西方的天上优美地闪烁着光辉,就快要天明了。
我站了起来,尽量不弄出声音,走出房间。不知是不是莫名流泪的关系,喉咙觉得很干。依
循着脚边的夜灯悄悄地在安静的走廊中走着,突然见到自动贩卖机前有一个人影。
「晚安。」
对方轻轻地举起手靠了过来,原来是在两天前的骚动时,最后出现的那个男人。他瞇起淡黄
色的眼睛,用与我同样颜色的眼瞳凝视着我。
「你的眼睛,很明显是遗传自巴那边,跟我沉淀的颜色不同,是这么的澄澈。」
「可是我觉得您的瞳色很美。」
他轻轻地一笑,说了声「谢谢」不知为何,这个辞让我感觉非常崇高他伸出手想跟
我握手。
「初次见面,我是津和野启二。」
「我是光濑圭一郎。」
我伸出右手,与第一次见面的舅舅握了手。他的掌心,与学者的外貌不同,十分地强而有力。
「看样子你已经决定改变姓氏了。」
「是的。」
「这样啊。」
他点点头,递给我一个瓶装乌龙茶,我接下来后,津和野便转过身去。
「能够看到你真好。」
他回过头,眼神寂寞地望着我。
「津和野先生。」
「嗯?」
「您应该没有开枪把我的父亲杀死吧。」
望着他寂寞的眼神,我不由得出声唤住他问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呢?」
「您的背影,看起来彷佛想要连我的憎恨和悲伤都一起承担下来的模样。」
「」
「我从今以后,会不断地跟那个男人奋战下去,这是我的觉悟,所以请不要把它夺走。还有
非常谢谢您,没有杀掉我的父亲。」
我低下头。
「你果然很像巴。」
等我再抬起头后,津和野启二的身影已经从走廊上完美地消失了。他所存在过的痕迹,只有
握在我手中的那瓶五百的宝特瓶而已。
我又折了回去。
等我回到病房后,里面比刚刚看起来还要更为明亮,正是黎明时分,应该是刚刚窥探外面时
,忘了把窗帘拉上的关系。微弱无依的光从外面透进室内,映照着少女玲珑的身影。
「」
我关上拉门,坐回刚刚的椅子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已经坐起上半身、正眺望窗外的少女测脸
上。
天空的颜色彷佛是死人的肤色,那对眺望天空的眼瞳缓缓地转向旁边转向我的方向。映
在巴的双眸里,我的影像无依地摇晃着。
我的内心也不安地摇晃着。
在她的眼睛里,映出的我是什么模样?
在她的眼睛里,又把我定位成什么人呢?
在她的心里,又把我当成是什么人呢?
那么她究竟又是『谁』?
红条巴?
津和野巴?
不对,对我来说,这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早安,巴。」
「早安,圭一郎」
巴露出有些高兴的微笑。但是却又立刻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彷佛罪人般的后悔沉重的阴影,
她的目光从对着她回笑的我的身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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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巴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道着歉。
「我全部都记得。你受伤、哭泣,还保护着我」
「是妳一开始就保护了我,没什么好需要道歉的。」
「不只是这样而已,我很清楚自己的根源、兴趣和喜好,甚至感情的源头也」
巴用力地揪紧床单,头垂得更低了。她的侧脸隐藏在头发里,所以无法看清楚她的表情。
「真是太可笑了,我是个替代品,却又憎恨着你,『津和野巴』的记忆已经说明了一切。」
「妳全都想起来了吗?」
不过其实她的记忆用『想起』这个字眼来形容其实挺奇怪的。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