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毕竟您是伟**师˙御厨未来的伴侣啊!」
「我才没说要跟他当什么伴侣哩!」艾莉卡否认道,但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很生气。由于大家都把她的反应视为害羞,所以那个「艾莉卡大小姐」的称呼也就继续维持下去了。
本来,艾莉卡是惠订婚对象的这项传言,是出自于大众传播媒体之手。他们就像可以嗅出百公尺外腐肉气味的土狼一样。嗅觉敏锐的媒体们,已经查出艾莉卡「出生的秘密」了。不,其实那也称不上秘密。
法师˙薛鲁纳(本名伊古纳兹薛鲁纳)与艾莉卡的母亲,在法律上现在依旧是夫妻。只要去德国查一下就知道了。艾莉卡是欧洲地区法师的女儿。而且她目前又在少年法师的家中寄宿。就算没有演艺记者那般的想像力,也会怀疑这其中是否有特殊的安排吧。如果记者以单纯的巧合来报导这件事,恐怕会落入被读者视为蠢材的下场。
然而,虽说艾莉卡「出生的秘密」在媒体界中已是众所皆知,但却仍然没有浮出台面。表面上这是由于媒体自律的缘故。当然,真正的原因是法师˙薛鲁纳透过魔法管理机构日本分部进行「施压」的结果。
「真是的,快点回来啦,笨蛋。」艾莉卡捧着超大把的花束,口中恶毒地抱怨着。
同一时间,御厨惠正难看地张大嘴巴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AB在梦里出现。老人在梦中对惠谈话,但,惠却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甚至连他用哪国语言都搞不懂。终于,白发老人言尽、背向惠,缓缓离开了。
老人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彼端。覆盖整个天空的寂静烟火,发出了钝重的光泽并照亮该处。
这里是哪里?
我到底身在何方?
下一秒钟,惠又置身于石制的台阶上。这里就像幽暗的「乌尔的圣域」一样,是一道通往地下室的阶梯。阶梯下方的终点则是一个以炼瓦堆砌的圆形房间。你太慢了,笨蛋老爸御厨象山突然开口责骂自己。对不起惠答道,并走向房间正中央的圆形餐桌。惠、惠,这是我煮的唷亚奈开始在惠面前摆出空无一物的盘子。在惠的身旁,不知为何艾莉卡正与法师˙布利迪休讨论着魔法。虽然这位法师从未与惠以外的御厨家成员碰面,却没有人感到不可思议。典子则与欧拜恩、蒙古一起,端出了像原始人漫画中出现的那种超大的肉块。
「酱油在哪?」明明是场梦,老爸象山的说话声却异常清楚。酱油在哪里?惠微微睁开眼睛,窗外可以看见富士山了。如果是以前的梦,自己总会在「我到底在哪里?」的问题中醒过来,结果,现在回荡于耳际的,却是老爸那句「酱油在哪?」。惠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咧嘴笑了。在半梦半醒中咧嘴露出笑容,自己还真像个笨蛋啊。
新干线列车驶进了月台。平常总是冷冷清清的车站月台,现在却被四处布满的布条、花束、纸带给点缀得五彩缤纷。
我终于回到家了。
在随扈们簇拥之下,惠步行于月台上。
道知事与市长等高官,依序与惠握手致意,并对着摄影机微笑。
砰砰砰!现场霎时响起了只有声音的烟火音效。惠有点不高兴,因为这种气氛让他想起了运动会的开幕仪式。
突然,他发现有位少女就站在对面。她的身影穿越了包围白己的人墙、跃然于眼前。
那是艾莉卡。一瞬间自己还看不出来,惠心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但很快他就找到了答案。
因为艾莉卡今天并没有穿黑色的衣服。
眼前她所穿的,是一件无袖的蓝色木棉连身洋装。
那是一套胸口附有白色缎带的可爱服装。不过在她的肩膀上,却很不搭调地清楚出现一只猿猴的小手。应该是蒙吉也来了吧。
艾莉卡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手上捧着大把花束,注视着惠。
「」
「你赶快说话呀!」艾莉卡小声地催促惠。
「啊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法师。」艾莉卡把花束递给惠。
啪喳啪喳啪喳惠已经熟悉无比的闪光灯又开始集中射击。
「你怎么在发呆呢?」艾莉卡问。
「咦?呃,那个你的衣服。」惠看着艾莉卡的胸口。
「这套衣服?其实是因为黑色在电视上很不显眼,所以他们才要我穿颜色明亮的服装。我说我没有那种衣服,阿姨就赶紧做了一套给我啰。」艾莉卡说明着。
「吓我一大跳。」
「怎、怎么?」
「你看起来像普通女孩。」
「才不是普通哩!是『比普通更可爱的女孩』吧。」艾莉卡半开玩笑地说,但其实她心里正噗通噗通乱跳着。
「您回来啦,法师˙御厨。」惠背后突然有人对他说道。他转过头去,结果大吃一惊。
眼前所站的竟然是欧拜恩。他向艾莉卡所借的新秀丽牌旅行箱正提在对方手上。
「耶?你是欧拜恩?」
「是的,法师˙御厨,这阵子感谢您的照顾。」那位人造人回答。它脸上的缝痕还迸开了。
「呃,欧拜恩,你会讲话?」
「是的,刚制造出来时的确可以讲话。」人造人以若无其事的表情答道。
「是吗原来如此。」惠说。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接口。这种不是很要紧的事,为何要一直隐瞒到现在哩?
「今天是为了向您道别,所以特地到这里替您服务最后一次帮忙把行李搬回家。」
「欧拜恩真是的,那样子说话太冷淡啦。」艾莉卡提醒。
「道别你要去哪里呢?」惠追问。
「是的,事实上到了七月底我跟艾莉卡小姐的契约就结束了。艾莉卡小姐与我讨论过后,决定结束契约并不再延长下去。至于,在我找到下一份工作前,会先去这个地方。」欧拜恩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惠。
那好像是张夹报广告。广告已经被读过很多次,所以显得破烂不堪。在画风过时的『科学怪人』图案旁边,有个超大的对话框,上头写着:
『两个月的住宿研修生活,让身为人造人的你也能获得「人类的心」!!超级法师˙御厨挂保证,只要有「人类的心」就能当人类!现在报名还有免费赠品!快,立刻拨打这个专线!』
「我决定去这里报名。」欧拜恩说。
「是、是吗那你加油吧。」
跟在帮忙拿行李箱并慢慢步行的欧拜恩后头,艾莉卡对惠咬耳朵说道:
「喂?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在跟政府那些高官们见面时,顺便调查一下刚才那张广告上的公司吧?」艾莉卡提议。
「嗯,我会的。」惠回答。
步下比地面高出许多的新干线车站阶梯后,现场大约有一万名所谓看热闹的群众。他们立刻挥舞双手、高声欢呼。
「你也回挥一下吧。」
「嗯。」于是惠举起手。
群众们立刻「哇」地爆出尖叫声。
「艾莉卡大小姐!」几乎大多数人都这么喊着,气势甚至把惠的名字都盖过去了。
惠很惊讶,他看着自己身边的艾莉卡。
「你很受欢迎耶!」
「会吗?」
通过非新干线月台的转乘处,来到车站的中央出口时,两人看见一辆巨大的敞篷车。那是辆连优胜相扑力士都可以坐得进去的白色美丽国车。
「请,法师˙御厨,请上车吧。」有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要、要坐这个?」
「就是要坐这个呀。而且,我还得坐你旁边哩!」艾莉卡说。
两人坐在后座上。
如果后面再拖着空罐子的话,简直就跟要去度蜜月的新婚夫妇没两样了。惠想到这,偷偷看了艾莉卡一眼。
「嗯?」艾莉卡跟关在堡垒里两个月的惠不太一样,似乎早已看惯这些追着不放的媒体了。
「没事欧拜恩呢?」
「好像坐在后面的车子上。」艾莉卡回答。
两人在一瞬间对看了一眼。
「你长高了呢!」艾莉卡说。
两人所搭乘的敞篷车,在白色重机车的前导下出发。国道沿线站着大批挥舞国旗的民众,惠的车子朝向弥漫着祭典气氛的市中心前进。
街道上已经有钢管乐队在待命了。当惠等人的车辆通过后,*行便正式展开。许多人都挤在街道的两旁,耐心等待这对超有名的情侣经过。上午天空虽然云层颇厚,但到了下午都被刮起的强风给吹散。夏目的青空一望无际,冰淇淋摊贩的生意异常热络。
但有一家店,看起来却与热闹的祭典毫不相干。
那是一间旧书店,里头连半个客人也没有。在店里只有一名白发、削瘦,即将迈入老年的男子正悠闲地看着小型电视机。
AB,您为何要先走一步呢?世界明明终于要朝您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了!请看看吧,AB。改变世界的那位少年,正是我店里熟客的儿子呢!
茑谷注视着小型电视机荧幕,那位搭乘在车上、一脸奇妙表情的少年。
就在这时,店门被拉开了。
茑谷看着那位蹑手蹑脚走进店内,并将身后店门悄悄关上的女性。
现在明明是酷暑,女性却穿着黑色的宽松长裤与长袖T恤还有黑色太阳眼镜。如果要说她身上有什么东西不是黑的,大概就只有挂在胸口前的大型银色十字架而已吧。
「恭喜你啊我该这么祝贺吗?」女子低声地说。
「祝贺什么?」茑谷反问。
「什么!?你没看报纸吗?『吸血症候群』已经由政府机关展开研究:抑制血清也生产出来了果然一旦改变动作就好快呀。你也该高兴一点,到外头参加*行吧!」
「不,这种中午尤其是今天紫外线又特别强,还是不要到外头比较好,我会不舒服的。」
「那种小事不用你告诉我啦!」
「那还真是失礼。」
「你们被世界公开承认的日子终于来了真是个疯狂的结果啊!」
「不,我认为到我们被社会完全接纳的日子,大概还需要一百年吧。有作用就会有相对的反作用力。那股力量或许很快就要反击了。但,只要有那位少年在,就暂时不会引发更严重的jiu纷吧」
「哼!」女子交叉双腕,在店中东张西望着。
茑谷仔细观察对方。她无法保持冷静,这是为什么呢?因为紧张吗?她是否是为了报复而来,之后必然得杀掉我,所以现在内心紧张万分呢?
女性从黑色手提包中取出香烟。她抽出其中一枝,放入口中的同时手还不停发抖。是嗑药?还是酗酒?或两者都是?总之,对方所过的生活似乎不太健康。
「对不起,这间店禁止吸烟。因为可能会伤到旧书,请见谅。」
女性反射性地熄灭香烟,似乎很不高兴地说:
「反正你迟早得死,还担心这些书做什么。」
「这些书比我的性命还重要啊!」
「为什么比性命还重要?」
「那就说来话长了。你应该不是为了问这个才来的吧?我里面还有房间。你想做什么我会帮你,你就做你该做的事吧。」
「回答我的问题!」
茑谷不得已,只好娓娓道来:
「比起说话,我这个人从小先学会了认字。那是由于幼年时我就被抛弃,没有可交谈对象的缘故。我白天躲在山中的制木炭小屋或洞窟里睡觉,晚上则出来捕山鼠或鼬鼠,吸食它们的血维生。由于这种奇妙的成长方式,我一直把自己当成野兽。白天与人类的世界对我而言只有恐惧。不过,有一点倒令我非常好奇,那就是人类的学校。当年应该叫国民学校吧。每次到了半夜,我就会潜入那所小学,在单杠或跳箱上玩耍。或者,走进教室,把那些图画或手工艺作品拿起来把玩。同时心里想着,跟我同年纪的那些孩子们,白天在这里究竟有多么快乐呢?
有一回,我发现贴在墙上的那些鸟与小孩图画旁,写着某些具有规则性的记号::那就是文字了。只要与图画组合在.起,就可以表现出许多意义。我沉醉于其中,每晚都溜进学校。文字与文字可以结合成单词,单词相互连接又具备了其他的涵意。真了不起啊!最后,我终于可以看懂图画故事书了。这种生活我不知道究竟持续了几年,但我总算学会了汉字。当然,也练习了怎么去写。因为我拥有在月光下也能看得清楚的视力,所以要在半夜读书写字都没什么困难。」
在一旁沉默聆听的女性脑海里,出现一个野兽般的男孩身影。男孩正在昏暗的教室中拚命阅读书本。
「等小学里的书全都被我念完后,我就变成一个爱书狂了。同一本书我不知道重复读了几遍。终于,我很想找其他新书来读。因此我便连夜从这座山头赶往另一座山头,寻找附近的中学。那间很容易混进去的学校,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我躲在木造的校舍前,兴奋地等待月光出现,并潜入校舍中但就在这时,我发现这里跟平常不太一样,有其他人的气息,那是一种跟自己类似的生物正躲藏在暗处窥探自己的感觉。我为了捕捉对方的行踪,故意走进某间教室,并瞬间攀上天花板、隐藏身体。随后走入教室的,是一位衣服破旧的少女。那少女一下子就发现我的存在,要求我下来。她竟然能开口说话?她的体质明明跟我是相同的,光用眼睛看就知道了。
或许这只能称为奇迹吧。我偶然邂逅了一名同伴。直到东方泛出鱼肚白为止,少女都不停教导我文字的发音方式。一旦以声音念出文字,就可以发现某些文章是以非常优美的韵律写成的。这真是太棒了。最后,我跟那名少女一起回到她的家。
她并不是什么美女,年纪也比我长很多。不过,我喜欢她的气质,她是位温柔的女性。我们发展为男女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花上太久的时间。总之,过了几年后,我们便生下孩子。」
「结果你的老婆小孩都被杀了?」
「啊啊,是啊。那是我儿子七、八岁左右的事吧他发烧,好几天都不退。我考虑许久终于决定去找药。虽然不知道普通人类的药对我们有没有用,但总比束手无策要好吧。于是,我动身前往稍微热闹点的城镇。」
此时,茑谷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他眯起眼睛。
「当我回来后,妻儿已经不见了。我四处寻找,终于发现。」
「尸体?」
「是啊两人的头被砍掉,连头盖骨也被打碎了。」茑谷说到这打住,然后就沉默了。
「你没想过要复仇吗?」
「当然有。我抓着、敲打着自己的胸膛,大哭大喊,最后,我决定把那些人全都杀光。我知道那些人是谁,他们就住在附近的村子。我在村子外潜伏了一晚,一直等到半夜。那是一个人口不到四、五十户的村落,假使没惊动到人的话,到天亮前应该可以全部杀光才对。我从村子外围的一间房子开始动手。在那个没有冷气的年代,睡觉时房门都是敞开的,只挂着蚊帐而已。我发现蚊帐内睡了一个家庭。貌似父亲的男人、两、二岁左右的男孩,以及他母亲。我为了一口气解决他们,便闯进屋内。」
「结果呢?」
「大概是我太焦急了。我踏在一根小树枝上,啪叽一声,吵醒了那位母亲。我赶紧在地面卧倒。蚊帐的另一头,母亲抬起上半身,帮小孩擦汗并重新盖好被子。她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存在,接着又倒身睡着了。」
「然后?」
「我觉得自己的杀气退缩了,只好直接回到山中。那个村子的人我随时都能杀,不必着急,下次再找机会吧我如此解释给自己听。那是很久以来,我第一次单独睡在山里。我感到很孤独,无法形容的孤独。我的妻子与小孩,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才诞生到这个世界呢?我无法为妻儿做任何事,连保护那两人我都办不到。我好几天粒米未进地躲在山里,心想,当时要是连自己也一起被杀掉就好了。
某个半夜,我来到久违的大城镇。当我察觉时,自己已经站在镇上唯一一所外观简陋的木造图书馆前了。我走入其中贪婪地啃着里头的藏书。我一直读到天色发亮,心想,里面会不会记载了我们这些人诞生的原因呢?如此苦闷、孤寂的生命,为何还要让我们不断出生?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书本上应该有这些问题的解答吧?
当我把那所小图书馆内所有的书都看完时,还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后我前往其他城镇,为了寻找另一所图书馆。我心想,复仇的事随时都可以进行,先找出我们生存的意义再说吧。我跟普通人类发生交集,也为了过生活而工作,那是因为城镇里并没有野生动物可以捕食的缘故。我做着类似夜间警卫的工作,同时一边读书。从一座城镇到另一座城镇,当镇上图书馆的书全都啃光便转移到其他地方。等到妻子被杀之事经过十几年之后,我发现自己已经忘了那个小村子的详细位置了。不,其实只要我仔细回想,应该还是找得出来,只是我已经无心于此。」
茑谷注视眼前这位戴太阳眼镜的女性,女性的嘴巴就像个「一」字般紧闭着。
「我的故事说得太长了,很抱歉所以,书本对我来说比性命还重要。也托此之福,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在白天的世界里开始经营旧书店了。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来,到后面的房间解决吧,过来。」
「你当时只是害怕复仇而已吧!」
「或许或许我只是个胆小鬼因为胆小,所以无法把憎恨长久保存在内心深处。现在依然保存在那里的,只有我妻温柔的笑容,以及我儿健康的脸庞而已。由于我很胆小,所以只能记得这些美好的回忆。」
「」
「复仇是需要强烈意志的行为。倘若该下手的时候没下手,就会像我现在这样。所以,你也快点动手吧。」
女性默默地站在原地。
两人背后响起了钢管乐队热闹滚滚的进行曲演奏声,本来以为要正式开始了,音乐又突然打住。看来,刚才那是最后的演练吧。
过了不知多久
进行曲的节奏再度敲响,接着又停住。外头依稀可听见类似指挥的男性说话声。
「我还会再来。」女性说。
「我会一直待在这里你随时都可以过来。」茑谷回答。
女性走出了店门外。
她步行于道路上。
来到那条将街道分隔为两边的河川前,她走上跨过大河川的桥梁。女性的步履蹒跚。就在这时,「法师˙御厨与订婚对象艾莉卡大小姐」所乘的敞篷车刚好抵达了市中心。
由于车辆禁止通行,人们纷纷走在两线道的桥上,一齐朝正在举行活动的市政府喷水池公园前方移动。
但女性却与那些人背道而驰。
她仍旧脚步不稳地逆着桥梁上黑压压的人潮走着。许多人撞到女性的身体,每次都让她差点重重摔一跤。
她凭靠在桥中央的栏杆旁。
看起来她似乎在注视夏季干涸的河道。
烟火的声音砰砰砰地响了,庆祝活动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不过,女性依然不为所动地从栏杆旁往桥下看。
突然,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把什么东西使劲拔了起来。
接着,女性便把那玩意扔入了河中。
在夏季强烈的日照下,那个东西反射出闪闪耀眼的光芒,一边旋转一边落入河道。听不见水声,那是因为刚好在同一时间,群众们响起欢呼的缘故。
女性再度迈步向前走。
与她反向而行的大量人流将她包围起来,过了不久后她便在其中消失不见。
艾莉卡与惠站在市政府前,等待高官们的致词结束。
「好热啊。」
「那是因为你穿着那件斗篷呀。」
「没办法,他们要我穿的。」
「你啊不要别人说什么就马上点头说好行不行,就算你有几个分身都不够用啦!现在全日本的人,都希望你能帮他们达成愿望哩!」艾莉卡瞪着惠一口气说道。
「艾莉卡。」
「什么事?难道我有说错吗?」
「你没错,不过。」惠指着正面。本来对着惠训话的少女马上转向前方,吓了一大跳。
一万名以上的群众都安静无声,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注视着两人。
『呃艾莉卡大小姐,马上就发挥出好妻子的看家本领了呢。』活动主持人想以玩笑话带过。
现场的群众立即发出爆笑,艾莉卡的脸则是一直红到了耳垂。
『接下来,是可爱魔女所组成的偶像团体「魔法使队」,为我们日本自豪的法师献上空中表演节目!』
主持人如此报告道。
艾莉卡、惠,以及群众都纷纷仰望天空。
在万里无云的夏日青空中,有三名魔女骑着扫把从东边飞了过来。
每位魔女都穿着全黑的迷你连身裙,并分别套上红、黄、绿三色的长袜。
她们开始表演特技飞行。每个华丽的回转都引起观众们热烈的鼓掌。
终于,她们一个个将烟雾筒从背上抽了出来,在空中以烟雾书写文字。
WE(红)
LOVE(黄)
WIZARD(绿)
在接连不歇的掌声与欢呼声中,可爱魔女们把文字书写完毕,随后便挥挥手,朝着西方的天空退场了。
柿崎怜子望着逐渐远去的魔女身影。
这里是「日本时空研究所」的屋顶。
环顾整条街道,每座建筑物的窗边或屋顶,都有许多人在眺望刚才天空的表演。
「今天的风很强,那些文字很快就会被吹散了吧。」
她说道。没错,强风正吹起怜子染成金色的头发。
「的确啊,博士。」岛田敏明也附和着。他把双手穴入白色上衣的口袋。
「唉呀我如果也是魔女就好了。」怜子喃喃感叹着。如果自己生为魔女,说不定就能趁那个人还是单身时与他邂逅了。
「哈哈哈哈。」敏明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不好意思,我只是在想,果然一旦改变动作就好快啊。」
这位柿崎忠实的属下岛田心想,在博士染发并换上迷你裙之前,她可是一个既乏味又严苛的科学至上主义者呢。
「是呀。」怜子又想起那位养育出伟大少年法师之子的成熟中年男人。果然,自己的眼光不会错。怜子心想,他毕竟是那个了不起少年的父亲呀。
怜子愣愣地仰望天空。然而到最后,我依然无缘拥有他。
「对了博士。我决定要结婚了。」岛田突然说道。
「咦!你竟然下定决心了!」
「是啊,这也是托了法师御厨的福吧。如果没有他所做的事,我父母亲是不可能同意的。」
「真的呢。」
怜子心想,如果自己当年跟那个人结婚的话,或许现在就没有法师˙御厨了。
「岛田君,你要加油唷。不过,类似『男人要让女人幸福』这种一厢情愿的话,听起来实在很不科学与偏见交手是不分男女的,双方必须互相合作才行。你们也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在一起的吧。」
「是的,博士。」
怜子微笑了,只不过微笑里依然包含了些许寂寞。
惠与艾莉卡乘坐的车辆,经过某条行道树景观十分眼熟的道路驶向家门。
惠想起来了,以前他搭乘母亲驾驶的车子时,也曾走过这条路。
那是我刚被发现为魔法使的一天。自从当天以来,自己的感觉就变了。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感觉就好像自己可以跟树木交谈吧。
惠望向坐在旁边的少女侧面。她及肩的头发随风飞舞,露出了气质高雅的颈项。
仔细一看,她白皙的后颈似乎浮现出汗珠。在八月太阳的强烈光芒反射下,汗珠看起来就像一颗钻石。惠忍不住以食指碰了那颗钻石一下。
「呀!你做什么啦!」艾莉卡迅速转往惠的方向,慌忙问道。
「啊抱歉。」惠回答。艾莉卡的汗水微微浸湿了他的食指。由于身上迈套愚蠢的法师服装,自己简直就像在洗三温暖一样闷热,唯有食指尖此刻感受到些许的凉意。
「惠,你还好吧?」他这才察觉熟悉的少女正注视着自己的脸。以前亲吻过的嘴唇还微微张开,可以看见洁白的门牙前端。就在这一瞬间,惠发现就任法师前后那段日子,自己心中所产生的那种非现实感,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嗯,我没事。」少年答道。
车辆终于抵达那熟悉坡道前方的交叉路口。
「终于要到了简直快累死我了。」一边对外挥手一边装出笑容的艾莉卡说道。
「呃,艾莉卡。」惠吞吞吐吐地唤着。
「什么事?」
「可以的话,我们走路上去好不好?」
「咦?」
「为什么你不肯搭车到家门口呀!」艾莉卡抱怨着,但还是与惠一同爬上通往御厨家门口的坡道。
在这段路程途中,每隔一定距离就站着一位警官。由于这条坡道很狭窄,所以看热闹的人也没有跟上来。
「抱歉,因为我突然很想用走的回去。」
惠真的变了,艾莉卡心想。虽然她也无法明确指出是哪里不同,但跟他去美丽国之前,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走路回去」如果是以前的惠,根本不可能提出这种要求吧。
欧拜恩也很守本分地一起下车,并拿着那只超大行李箱跟在后头。其实这个人造人的心思还满敏锐的,刻意与两人保持五公尺左右的距离。
这时,蒙古也从艾莉卡的背上一跃而下,用自己的脚走路。
「哎呀,你也想自己走吗?」艾莉卡感觉很有趣。
冷静想想,这一行人的组合还真是奇特啊。
大热天下披着斗篷的少年、穿着蓝色连身裙的少女、抱着巨大行李箱的人造人,还有一只小猴子。
「呐,惠我们,像不像『绿野仙踪』里面的主角呢?」艾莉卡促狭地问。
「咦?」惠望向艾莉卡。
「不是有一个童话故事吗?住在堪萨斯的小女孩被狂风吹到了不可思议的国度她的伙伴有机器人跟小狮王。」
「啊!我想起来了。之后,还有个稻草人,对吧?」
「是呀。我就是那个叫桃乐丝的女孩,蒙古是那只小狗多多。」
「呜叽叽!」蒙古以为有人在说自己的坏话,瞪着那个自己一向不喜欢的少年。
「欧拜恩当然是机器人因为它要找它的『心』啰。那惠就是」说到这,艾莉卡才发现角色少了一个。
「我是小狮王?还是稻草人?」惠问道。
「这个嘛,小狮王因为很胆小所以需要找『勇气』,稻草人因为头里只有稻草所以需要找『智慧』。」
智慧与勇气,惠觉得自己两者都很缺乏。
他想起已故的AB生前最后对白己所说的话。
『届时,请你想想真实的自己在哪里?自己到底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以及最根本的,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我希望你能看清楚。』
「艾莉卡。」惠严肃地说。
「什么事?」
「等我高中毕业,我想进入『魔法学院』就读。」
艾莉卡用力睁大那双与法师˙薛鲁纳相同颜色的眼睛。
「你是认真的吗!?你会被伊古纳兹˙薛鲁纳整惨的!」
「唔,嗯。」
「那家伙会严格逼迫你,最后把你收编为自己的属下唷!」
「或许吧。」
「那你又为什么!?」
惠沉默了。有种模糊的东西自他胸口升起,似乎正对着自己诉说什么。
「我」他终于开口了。
「我觉得现在自己这样不行现在的自己,根本上不了台面。」
「可是,为什么要找他呢?」
「法师˙布利迪休也是从那里毕业的吧?」
「嗯,是呀。」
「他也是法师˙薛鲁纳的学生?」
「是没错。但那两人可不是不打不相识的好友唷。他们似乎打心底憎恨对方这件事到现在都还是魔法学院的传说呢。不过,法师˙布利迪休好像是第一名毕业的。」
惠听完后沉默不语,艾莉卡继续补充道。
「嗯,就某种程度来说,薛鲁纳还算宽宏大量吧。至少让对方第一名毕业」
可是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等高中毕业呢?艾莉卡不解。如果惠现在就说要入学,不需经过考试也能让他直接进去吧。艾莉卡很想问他,但又无法开口。
难道他想继续留在日本陪我三年?还是他想跟亚奈多相处一阵子呢?一个个间号浮现在艾莉卡心中。然而她又很不想听惠亲口公布解答,因为这让她感到十分害怕。
这时,惠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并指着斜后方的天空。
青空中依然残留着黄色的「LOVE」字样。「WE」与「WIZARD」则已经分别变成红色与绿色的残云了。
「真不可思议啊」
这位喃喃自语并仰望天空的少年。张开的双眼,纤细的下颚,跟母亲御厨典子形状一模一样的耳朵,艾莉卡一一用目光检视着。终于,犹如晴天霹雳般,她察觉了自己的心意。
我喜欢惠,我喜欢惠,我比任何人都喜欢惠。
这种情感,就像理论中的武器「核弹」一样,原本静静地沉睡在她心底。之所以还没发现就已经实体化,是由于某个高官的命令之故。
「我高中毕业以后,也要去念『魔法学院』!」艾莉卡宣示着。
「咦?你不是早就毕业了?」
「去念不同的学系呀嗯,之前我就有想过了我这次想研究『诅咒』就跟阿姨一样。」
「原来如此。」
只有这句话吗?这棵傻木头!艾莉卡很想这么大骂一句。不过,有某个镇守在她心中的巨大物体阻止了她。结果,她反而找出另一个藉口。
「因为惠如果没有我跟着的话,就什么事都办不好呀?」
她如此解释着,并抬头仰望少年的脸。不知为何,白己的脸颊上热热的,难道是中暑了吗?艾莉卡心想。
「谢谢你。」
艾莉卡心想,这样也好。眼前就暂时先接受这个答案吧。
御厨家已经近在咫尺了。
明明是自己出生、长大的场所,现在要走进去竟然有点不好意思。
「你还在感慨什么呀?大热天爬这种坡道,早就满身大汗了。赶快进去喝杯凉的吧。」艾莉卡催促着,并把玄关的门打开。
典子与亚奈,就像真正的母女一样并肩站着,等待惠的归来。
「我回来了。」惠说道。
亚奈注视着他。那件黄色夏季洋装,穿在亚奈身匕真的很可爱。
惠原本以为亚奈一定会扑过来,所以早就作好了准备。
「你回来啦,惠。辛苦你了,外面很热吧?请赶快进来,想喝什么呢?」长发绑成麻花辫的亚奈,依然望着惠问道。
惠霎时傻了眼。
「啊嗯。麦茶好了。」上次喝麦茶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好的如果要洗澡的话请告诉我。我会帮你烧热水。」
亚奈说完后便步向厨房。她虽然成长了很多,但不喜欢穿袜子跟拖鞋的习惯依旧没变。她赤脚啪哒啪哒地走在地板上。不过,倘若不是这点还一样的话,惠很可能会把她误认为其他人吧。
惠愣愣地望着亚奈的背影,艾莉卡则是瞪着他。「那女人,到底又在打什么歪主意。」艾莉卡很不客气地这么想着。
「你回来啦。」典子对儿子说道。这孩子,竟然长高了。
「我回来了妈妈爸爸呢?」
「在实验室真是的,平常都不工作,今天这种日子竟然又说要工作。」
于是惠便主动走进实验室。
「我回来了。」他开口对父亲说。
「喔稍等我一下啊。」象山头也不抬地回答。
象山目前正进入他正职的炼金术工作最后阶段。从小学起就帮忙父亲的少年当然看得出这点。
惠在实验室的门口等着。
御厨象山先生,并不是突然洗心革面才如此勤奋工作的。事实上,他是在闹别扭。
原因如下:
这几个礼拜以来,御厨象山以「少年法师之父」名号以及怪异的个人特质,在媒体上博得了超乎想像的奇妙高人气。他简直就像培育出天才职棒选手的父亲一样,接受专访,或是为育儿相关领域写稿、发表演讲类似的邀约连日来都没有中断过。
本来就讨厌麻烦的象山,虽然拒绝了演讲以及写稿等工作,但对专访却爽快地答应了。
而就在一个礼拜前,某中午十二点的综艺节目,询问他是否有兴趣担任每周固定一次的来宾。而节目主题竟然是「生涯规划的评论者」。
「我只是个廿五年来专心一意于炼金术上的普通人而已」象山虽然很难得地谦虚以对,但其实内心非常兴奋。
结果到了昨天,该电视台却突然打电话来,表示要取消邀约。原因似乎是,那种过于成人性质的节日内容不适合在中午播出之故,这点让象山大吃一惊。
因此,他今天才会躲起来制造黄金。
在美丽国的惠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些事。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父亲辛勤工作的模样了。
象山在放着铅块的玻璃对面,利用操纵器,将精制过后的贤者之石,与铅块进行混合。
这是一种需要非常细心的作业。
象山弯腰注视着反应炉内部。惠也趁机蹑手蹑脚地移动几步,想仔细观察父亲的模样。
小学低年级时,惠认为父亲是知晓宇宙秘密的伟大人物。那是因为,父亲可以把某种物质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物质。母亲对他解释过的这番话,他一直在小学里到处炫燿。
「好了,喔。」象山自言自语。
玻璃的另一边,铅块正大放光芒。这是当原子发生变化的一瞬间,隔壁原子中所泄露出的量子转化为光子,并飞散出来之故。此外,那还是对身体有害的放射线。
排名炼金术师死因第一名的就是癌症。从统计资料可以明显看出此一结果。或许就是因为经常暴露在微量的放射线底下吧,所以,父亲从未疏忽过癌症筛检,这是母亲说的。
但爸爸依然为了我,还有妈妈,继续以炼金术维持家计。
「呼热死了。」象山额头上滴下汗水,他用每次工作时都穿的黑色工作服衣袖边擦汗边说。
「完成了吗?」
「看也知道吧孩子的妈!快端麦茶过来。」
象山看着站在实验时门口的儿子脸庞。竟然长高了,他心想。
「对了,找我有事吗?」
「我回来了。」
「是喔罗威尔堡垒好玩吗?」
「很了不起,是座了不起的要塞。」
「是吗」
这时,母亲走了过来,把杯子递给象山。
「惠的茶放在厨房里喔。」
「嗯。」
象山一口气喝干杯中的麦茶。硕大的喉结还不停跳动着。
「呃」惠对着眼前的双亲张口说道。
「怎么?」象山问。
「谢谢爸妈。」
惠说完后,可能是因为害臊吧,脚步急促地走向厨房了。
被留下来的象山感到心情非常复杂。
自己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呢?他心想,就算我御厨象山被打扁被敲烂,也想不出做过什么会让儿子感激的事啊。
「你也该说些什么吧?」典子促狭地问。
「你要我说什么?那小子到底是怎么了?『谢谢爸妈』?那是什么意思?」
「『谢谢爸妈』是日文啊,感谢父母的意思。」典子回答。
「喔喔,我以为他还在讲英文勒。如果是美丽国人,先说一句『谢谢爸妈』,接着就要大喊『爹地!』并扑过来之类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典子忍不住捧腹大笑。
「有啥好笑的?混、混帐!」象山不知为何竟然慌了,他没想到刚才那招会对自己如此奏效。
「呵呵呵呵呵晚饭,想吃什么?」典子忍住笑意问。
「反正你今天会照惠的喜好,弄些汉堡之类的东西吧。」
「对对,不过这次是亚奈要做喔,差点就忘了。」
「唔嗯」象山心想,加油啊,亚奈,别输给那个嚣张的未婚妻了。
「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去客厅吧,大家都在等你呢。」那是你所有的家人。
「唔嗯。」
典子说了要先离开房间后,便走出去了。
象山愣愣看着儿子刚才所站的位置。
他是三岁以后才没包尿布的吧?象山心想,之前都是老子帮他擦屁股勒。
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已经长这么大了?
这简直跟炼金术没两样嘛。
「『铅块』,真的已经变成『黄金』了」
炼金术师御厨象山,如此喃喃自语着。<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