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七TheManWithJustice
已经没机会逃脱了。
乔伊他们的背后是墙壁,距离最近的窗户旁有人守着,连同前方一并包围着的黑衣护卫们,也有达到二位数的的数量。
自己也知道这点,乔伊的表情显得凝重。
(可恶,这下真的完了吗?)
看着他那狼狈的模样,薛曼似乎也猜到了乔伊内心的绝望,心情似乎相当愉悦。
布朗警官,你现在感到后悔了吗?如果当初安分地接受我的好意,就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不过我现在的心情不错,如果你乖乖出来投降的话,我还是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当时答应你的条件也都照旧喔。
对于他的询问,乔伊举起手臂,朝着薛曼握紧拳头,竖出中指。
哼哈!听你在放屁,我就算作恶梦也不会梦到跟你这种垃圾求饶的!
直到现在还继续说大话吗?我真是搞不懂你,像这样和我对抗,你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薛曼好似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好处?哪有这种东西不过如果真要说的话,那大概就是正义吧。
听到了乔伊的答案,薛曼左右和身旁护卫面面相觑,忍不住笑了出来:正义?噗噗哈哈哈哈,你说正义吗?是说那个正义吗?都什么年纪了,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像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啊。就连房间里的几名黑衣男子,也暗暗抿嘴窃笑。
从一个仪态不整、下巴也满是胡渣的中年男人身上,居然说出了像是个小孩子才会说出的天真话语?
呸,像你们这种人,当然不懂。
乔伊朝着一旁吐出不屑的唾液,刻意让薛曼看见他的举止--就算老子揍不了你,在你的地盘吐几口口水也爽。
但薛曼只是撇嘴微笑,毫不在意: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懂了。不然你倒是告诉我,正义到底是什么东西?
眼见不合理的事物,因而挺身而出,并为维护自己所相信的信念而行动--那就是正义!
毫不犹豫,乔伊的口中说出了一直以来,他那心中长存的确信。
蹲在他身旁的金发少年,蓝色眼瞳中也流露出某种悸动。
但是薛曼的反应却出乎乔伊的意料
他开口大笑。
呵、呵哈哈哈,有趣。如果你所谓的正义就是指那种东西,那我也有啊。
什么?乔伊一愣。
双手往两侧一摊,薛曼的眼中浮现了一股狂气--一股、属于这城市最高掌权人的庞大意志。
看见别人不合理的拥有我要的财富,便将其抢夺过来;看见别人不合理的否定我的想法,便将其排除;看见别人不合理的忤逆着我,就将他们杀掉正如你所说,对自己不认同的现象予以反抗,那就是正义!
不对!你那才不是正义。正义无须以强凌弱,而是一种能够让多数人认同的意志!乔伊大声反驳。
但对他所相信的意志,薛曼却轻易地将其践踏粉碎了--哪里不对?如果你说的话属实,那为什么你现在会在这里?为什么你不依循法律途径来逮捕我?为什么你不遵从法律的规定来制裁我?
为什么你不相信多数人所制定的司法公义?为什么你最终选择的是以自己手中的枪,来对付你口中错误的我!
咕呜!
面对薛曼一连串的问题,虽然乔伊心中充满不忿,但是一字也无法回答,只能继续听着薛曼的言语。
依照你所说的逻辑,正义是一种能够让多数人认同的意志;意志是一种会因外在环境而有所改变屈服的东西;而足以对抗自己不认同的事物,让多数人屈服的能力,即称为权力,也就是力量。所以结论薛曼直挺着身,往前方的男人伸直摊开了手掌,握紧。
--力量就是正义!
就像是问政时、身为市长的他,那番慷慨激昂、却又不失理性而具逻辑的说词,让乔伊为之语塞,一时答不出话来。
但是,乔伊也不可能就此承认。
你所说的那些只不过是自己自私的想法,将自己行动合理化的狡辩而已,那是错误的。
薛曼耸了耸肩,表情流露轻蔑的笑。
然后他吐出了,那番难以否认、却又残酷的话语--你凭什么说自己相信的才是对的?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想法是错误的?你又凭什么以自己的正义来约束别人?回答我啊--
结果到头来,你和我并没有什么不同,你跟我一样,终究还是凭藉着自己的力量,来逼迫他人认同你的正义!
我和你一样?
乔伊呆愣住了。
居然被那个他最不屑的男人,说彼此是一样的?
没错,我们两人都是一样的--我奉行我相信的正义,来获取我所要的一切;而你秉持你相信的正义,来满足自己的正义感。
就对正义的定位,我们根本没有不同,只不过你和我的差别在于像你这种人根本没有资格谈正义--因为连捍卫意志的力量都没有的你,当然也没有正义!
那并不是什么狡辩,乔伊很清楚
那个人只是很单纯地,叙说着残酷的现实。
正如薛曼所说的,现在的他,就连反驳他的能力都没有。
所以他一直以来所相信的,到底是什么?
话说到此,你懂了吗?一直以来你所相信的正义,根本不存在--那只不过是你自我满足的伪善而已!
--最后的结论出现了。
无须讽刺,也无须耻笑,因为薛曼根本没有这种必要。
那是他的处事方针,也是他的价值观--而那些信念毋庸置疑地将他推至今时今日的地位。
乔伊无言以对。
他默然站立着,两肩无力地垂挂,仅仅以食指勾住了扳机护手、勉强地支撑着枪的重量。
除了这把枪之外,他到底还剩下什么?
乔伊大量出血的脸上面透死灰,他对那个无法反驳薛曼的自己感到错愕而失望。
对他那罕见的模样,一旁的法欧肯也感到惊讶--薛曼那番话,真的给他这么大的打击吗?
双脚施力,手掌压地,乔伊摇摇晃晃了起来。
他的眼中映入的并不是身旁的法欧肯,也不是眼前的薛曼和他的众多护卫,而是这四十余年的人生中,那无数的回忆。
为着心中坚信的信念,他奉献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没出息的成就,没出息的自己--就连本来曾经有过、那或许能成为自己骄傲的家庭,也因他的不重视而结束了。
但相对自己所牺牲的,他到底又改变了什么?
然而,这个城市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就像康纳莱所说的在这个无比灰暗的浊世里,光靠他心中那点微弱的光芒根本是毫无意义。
只是眼睁睁看着,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
只是掩耳远离着,也什么都解决不了的。
所以他,选择纵入--
就算会染污了身躯,就算得闻嗅着恶臭的气息,他亦不在乎。
但到头来,那团无底的腐朽秽泥却毫无改善,唯有多了他那淹没灭顶的尸骸。什么都没有改善,也什么都没有解决。
所以,真的是错误的吗?
一直以来相信的自己是错误的吗?
无法证明的意志,无法宣扬的正义
那是事实,他根本没有能力行使正义--但就算这样又如何?
如果正义没有办法靠力量维持,就代表那是不存在的话,那么或许薛曼所说的才是正确的吧?
--但那是错误的。
没错,并不是这样的
男人的唇中细语着仅仅传达给自己的思绪--他并不是因为想要获得称赞和认同才这么相信着,更不是有了承认和证明才能坚持到现在。
到头来,正义根本不需要解释。
正义只是一种信仰,而信仰不需要证明。
信仰需要的唯有那屹立不摇的坚信。
那么他到底在怀疑什么?
又到底有什么好怀疑的?
存在于毫无悔恨的心中,于胸口寂然燃烧的意志--此时站在此地的他,不就是顺着正义的意志所指引到来的证明吗?
正义在他心中刻下了痕--但那伤痛的痕迹,却也是骄傲的所在!
无视围绕着他的众人,乔伊低垂着头,缓慢地往前走出。法欧肯担心地上前搀扶,却被他轻轻推开拒绝了。
不,真正阻退了金发少年的,是乔伊回望的双瞳中,隐含的某种东西。
乔伊又踏出了几步,握住枪的掌心微微施力--子弹,只剩两发。
敌人,还有十三。
--够了。
躯体早已精疲力尽,感官也已模糊--但是,那胸口深处的意志依然炙热。
心头的意念在鼓动。
不悔的坚信仍激昂。
没错,只要有这个,就足够了意志的所在,即正义的所在!
他该做的是什么,心中的意志自然会引导着他--踏出脚步,再踏出脚步,他慢慢走到房间的正中央,停下了脚步。
他那动作牵动周遭众人的警戒,纷纷举起了枪,瞄准着乔伊的身体各处,只消他再有任何妄动,便会马上开枪将他射成千疮百孔。
看着他那颓圮的模样,薛曼轻蔑地哼笑道:最后,我得说一句这段时间从你那得到很多乐趣。永别了,布朗警官。轻举手臂,食指轻轻一挑,薛曼画出了象征终结的指令。
乔伊--
身后的法欧肯大声惊喊,而在场瞄准了乔伊十二把的枪械,也同时发出轻微的零件轻响,先后不一的扳机牵动了击发装置,开出那致死之枪。
男人没有畏惧,没有闪避,也没有叹息唯一有的,只有潜藏在心中的坚信。
持着枪的右臂,举起。
就像只是随意地扬起般,他朝右侧水平打直了手臂。
(将一切--)
在那一瞬,乔伊缓缓合上了双眼。
(--交给意志。)
右手食指轻轻扳动,扣下扳机。转轮跳动了六分之一圈,击针撞下,火药擦燃,子弹顺着膛线火速旋转迸发!
砰--
弹药顺着某种既定的轨迹飞纵而出,在划裂大气的阻扰后,于半空中和另一发敌人射出的子弹相撞。
两发弹头以着仅有一毫米的间距互相擦撞,彼此的行进轨迹微微一歪,以着微妙的偏差变化继续飞射而去。
乔伊的那发枪弹在轨道一偏后,射穿了位居他右方的某人喉结;突然而来的剧痛让那人身体一偏,原本瞄准的枪口也在击射的同时,错失了应有的狙击方向,歪向他斜对面同伴持枪的手腕。
而方才射向乔伊的子弹,则是从他脸颊和左肩上方穿过。
在命中了一把黑星的枪身后,弹进了枪枝主人的眼眶里,他放声痛嚎,而开火的枪声也应和似地从枪口响起。
命运牵动命运,而意志也继续依循意志--
手腕中弹的男人,眼眶中弹的男人,也都在痛楚迸现时刚好扣下了扳机;依照意志所击发的子弹,却无视主人打算,朝着连他们都不知道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