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如今依旧
--我在奔跑着。
迈出步伐,手臂也随着韵律摆动。
什么也不须考虑,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往前方不断的前进,再前进。
急促的呼吸、喘气,肌肉紧绷的感觉,以及那肌酸的累积,都化成了我在奔驰时的充实感。
意识催促着双腿,再快、还能再更快!
眼前注视的只有终点。
剩下的一切,不管是对手的背影、观众的声响、大气之风,还是我的思想,都随着速度一一消逝在后方。
在这一刻,我再次确定了我果然最喜欢跑步了。
没错,周玮是最喜欢奔驰的啊!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须想,在这一瞬,我能感受到自己确实是活着的。
这是我的骄傲,我的自尊,更是我不同于他人
身为周玮的证明。
--奔驰,是我活着的证明。
夜里,我自学校走出。
已经快到比赛了,老师将我们集体留下集训。
然而我甚至在集训后,还自愿选择留下来延长训练。
最近的状况很好,几次的测速下来,我接连破了自己的最佳纪录,连我都为自己的表现满意不已。
我有感觉,这次的大会,我一定可以不负众人的期望,跑出很好的成绩。
不过毕竟是练习太久了吧,我感觉到肌肉有着满满的酸痛。
但这无妨,只要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定又能再恢复最佳状况。
自学校最近的便利超商走出,我将运动饮料含在嘴中,一口一口的缓缓吞入喉咙。
左肩背着书包,右手提着替换的衣服,我加快脚步往家里出发。
虽然之前已经事先报备过了,爸妈他们也很为我的努力鼓励着,但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他们想必还是会担心吧。
尤其是周煜那小子更是爱唠叨个不停,真是搞不清楚谁是姊姊,谁是弟弟了。
我对自己笑着,所以还是早点回去吧。
那么,走吧。
深晚的夜,连车流也为之减少。
交通号志前,我停了下来,因为红绿灯显示的是危险的红。
须臾,灯号转绿了。
我用力眨了眨那疲倦的刺酸双眼,往前踏出了脚步。
这时,我突然感受到左侧的灯芒,然后感受到什么的存在,我转头往旁边一看。
--冲击,强烈的冲击!
我的视野突然乱七八糟的翻转扭曲着,身体在空中飞舞着,然后重重落下。
呜
发生什么事了?
我倒在大街上,仰望着星空,刚刚发生了什么,完全无法了解。
意识从空白中恢复,麻痹的身躯此时也才恢复触觉,然后泉涌而来的是宛如肌肉撕裂般的剧痛,满布着全身。
好痛,好痛啊身体好痛啊!
到底怎么了?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是车祸吗?我被车撞了吗?
尝试着要站起来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
怎么回事?脚呢,为什么我的脚不能动?
我将脸偏到一侧,前方的街道上,斜停着一辆银白色的小客车,轮胎拖引着焦黑的煞车痕。
动啊,动啊,身体快动啊,脚也快动啊!
我鼓尽全身意志,努力地移动身躯,想要站起来,却怎么也动不了。
--拜托,救、救救我,好痛我的身体不能动了啊
尽管我多么努力求救,但喉咙却只能发出蚊子般的细微话语。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我在这里啊!
但车上没人下来,没过多久,那台车发动引擎,开动离去了。
什么别走,我在这里啊。
救救我,求求你别走啊!
别走啊。
视野中的车子逐渐远去,我的眼角流下了泪。
我在这里
世界模糊了,我的意识沉入了黑暗。
眼前的他带着毫不犹豫坚定的眼神望着我。
那眼瞳透露出,绝不说出那个人现在所在地的坚毅意志。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要阻止我,游君翔!
我还认为如果是你,应该能够体会我的悲哀。
但是你现在居然站在那个男人那边,站在那个夺走我幸福的男人那边吗!
难道你认为错的人是我吗?
不是,才不是!
--我只是想要再次奔跑而已。
纵然被爸妈和周煜以及师友们所包围安慰着,我不得不装出坚强的模样。
因为这样才不会让他们为我悲哀,因为这样才不会因为他们的悲哀,而意识到我的不幸。
但是我其实没有那么坚强。
有谁知道?多少个夜里,我在棉被中暗自啜泣。
又有多少次,为着永远不能再次奔跑而诅咒自己的命运。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害的!
要不是他酒驾闯红灯,要不是他畏罪潜逃而置我不顾
那么,周玮就可以继续她最喜爱的奔跑
所以,我绝不原谅他!
那天,我在极度的绝望中,突然有所感受,而了解到那件事,领悟到原来我能做到那种事。
但就算如此,那又怎么样呢?
来不及了,周玮的脚,已经无法再踏上赛场了。
将近半年了。
就算我在复健后能够不靠那种能力就自行行走,周玮的脚,也已经无法再复当日的极限了。
那这种能力,要来何用?
后来在那一日,周煜仍旧像往常一样找个理由进来陪我聊天。
然后他谈起了在修车厂打工时,遇到那个男人的事。
突然,我的心中浮现了某种怀疑。
因为我想起了当初刚入院时,那名我不熟的男人,也曾来探望过我,他当时闪烁着怯弱的眼神,让我有了某种猜测。
难道会是他吗?
我抱着这个想法,决定进行调查。藉着那个能力,我伪装成有所好转,而能搬出医院,接着,开始了我的调查。结果越是调查,越是加深了我的疑虑。
尤其在某晚潜行而出,来到那个男人家时,我确定了。
纵然在模糊的眼界中,我也不曾忘记过那台车的形体。
在那一瞬间,我终于懂了,我的能力是要来干什么的。
--那是,拿来制裁夺走我幸福的对象的能力!
我不会轻易地放过他的。
我要让你那仅存的小小内疚,在受尽良心煎熬后,再让你尝尝和我同样的滋味!
你夺走我的人生,我就毁灭你的幸福。
所以,现在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的。
如果你游君翔想妨碍我,那我就连你一起打倒--
喝啊!
我向游君翔冲去,朝他踢击而去。
以我的能力所带动的踢击,连水泥墙都能踢碎。
只要能够确实踢中,一击就可以分出胜负了。
只要踢中
虽然是这样,我却仍然为眼前所见感到不敢置信。
统统都被闪开了,在这样近距离的攻击中,我居然连一下都踢不中。
可恶,怎么会这样?
我气喘呼呼,不得不止下攻势。
突然,我想起他刚刚说过的话。
--对了,那是因为他所指的轨迹吗,我的动作被看穿了,所以都被他闪开了?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留情了。
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在失去了双腿,在无比绝望中所换来的能力的真正用法!
我朝后一跳,拉远了距离,但见他也摆出了防御姿势。
或许你闪的掉看的见的东西,但看不见的呢?
我往前飞纵而去,脚底往空中一踏,身体瞬间改变了方向,闪到了他的背后。
但见他虽然努力将视线紧咬着我,不过单凭那速度是跟不上我的!
连续变换着轨迹,围绕着他的周围,或跳或纵。
我不落的身躯,三度空间的立体移动,你看的见吗?
就是那里,中!
他在慌忙之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绽。
游君翔被我横脚一踢,整个人飞弹了出去,重重撞在墙脚。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他抚着腹部,又再站了起来。
可恶,这似乎是因为刚才在踢中他的一瞬间,及时以掌抵住我足,同时向后一纵,减轻了不少冲击。
但就算如此,他的身躯依旧受了影响,脸色也略显狼狈。
怎么样,你还要坚持下去吗?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希望和他为敌。
他不该是敌人的,我渴望的是另一种关系。
不对,现在仍在坚持的人是学姊你。再这样下去,痛苦的人也只会是学姊啊,为什么你就是不懂!他苦着脸,这么说道。
没错,我就是不懂,为什么你要这么坚持,为什么你就一定要阻止我!
我错了,我居然渴望他的理解,真是大错特错。
果然吗?毕竟不曾遇过,就无法体会。
我的痛苦,终究不是你单靠想像就能了解的。
别再装的很了解我的模样了,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心情这种就算一辈子也无法挽回事物的遗憾,你可曾经尝过吗?你又能懂得那种滋味吗--
我朝他怒吼之后,瞪着他,余气未消的喘气着。
而他,平静了下来,带着某种感情地望着我。
--我当然懂,因为我也曾经碰过。
他静静地开口。
什么?
我错愕地看着他。
游君翔低着头,缓缓说道:在八年前,我曾经碰上了一件毕生难忘的事故。我还记得,那天是个假日,我父母带着我去看电影,结果,在回程时,碰上了一个正在逃亡中的犯人
或许是被逼急了吧,那名犯人抓了附近一名孩童当作人质威胁。那个犯人有吸毒习惯,加上在当时那种压力下,已经显得歇斯底里,近乎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