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是我们所掌握的关于这次事件的情况概要。绝大部分是从目前精神处于不安定状态的空井伊依那儿听来的传闻,虽然有众多欠缺统合性的部分,但就我们的调查能力而言,这已经是极限了。」
在古顷怪造高中暖气开得过强的校长室里宇宙木冰蜜将冰冷的视线移向以笔直固定的姿势结束报告的蚁马磁狱。
「辛苦你了,在这么繁忙的时期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呢,蚁马小弟。」
那是「凤凰」所引发的事件迎向尾声,包括事后处理总算告一段落的事件结束之后,整整过了一天的傍晚。时间是下午六点,放学后没有社团活动的学生早已踏上归途。由于链之岛意外死亡,校内至今尚未稳定下来,学校要真正地恢复到以往的平稳,似乎还需要花点时间。
宇宙木透过蚁马的报告掌握住事件概要,陷入片刻沉默来咀嚼内容。
「凤凰」的消灭这倒是无妨。但魔王现身的话,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明明不是无法预料的事情,但自己却疏忽了这可能性。没错,伊依可是空井灭作的女儿,会把怪造魔王列为选项之一的想法也并非不可能。
呼宇宙木低头并叹了口气。「真没办法。早知这样,说不定『凤凰』进行大屠杀的状况还好一点。这下怪造学会本部肯定会有所行动少说也会有哪个怪造学教授跑来要我说明吧。我实在很想避免和那群怪人碰面啊」
「你说什么?」蚁马一脸疲惫的表情,对宇宙木的自言自语露出反应。
他向来笔挺工整的发型和服装也有些弹性疲乏。因为在「凤凰」到达之前,他便被分派去指挥居民从「凤凰」行进路线中会经过的城镇逃难,之后又被派去进行地下铁的交通封锁,还有处理似乎是被大量怪造出来的「癫痫蜥蜴」等等,蚁马其实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大大活跃,也难怪他会感到疲惫了。
蚁马不满地发着牢骚:「校长,为什么只有我必须被迫从事这些非法劳动?像是妖森或园日暮等等,闲着没事做的教师应该多的是。」「因为我讨厌你。」宇宙木若无其事地说道:「当然是因为我讨厌你,这还用说。」
「」
就连蚁马也是头一次这么直接了当地被他人表明厌恶感。但当他反应不过来而楞在原地时,宇宙木微微一笑并轻声说道:「开玩笑的。我只是单纯认为帮助伊依小妹是你的任务。」
「啊?」
这是怎么回事?蚁马不懂那意思。
的确,为了让伊依全力对抗「凤凰」,而在阴影处拼命准备好舞台的是蚁马。甚至可以说他是一个人经历了比伊依还要更惨烈的战斗。这倒无妨,也不算什么。虽然没有额外津贴的奖金可领,也没有等同价值的报酬,鼓励的话语也只有那么一句,但蚁马完全不在乎那些事。他在意的是为什么宇宙木要让他做这些事情。放手让学生冒着危险缺课并单独行动,且和上级一位战斗的这种无谋之举,她却只是在旁静观其变,她真正的用意是?
蚁马陷入沉思,于是宇宙木彷佛看穿他想法似地,露出冷冷的微笑:「我是想要确认」
「咦?」
「那少女的才能。」
那是非常冰冷、比冰块还要冷冽、让这酷热到极点的房间也能结冻般的犀利声音。蚁马吞了吞口水。
宇宙木用指尖敲敲桌子。
「如果她的才能连区区上级一位的怪造生物都收拾不了的话,就在这让她毁灭,也是为了伊依小妹好。只不过很遗憾地,她突破了这考验。而且还是用上原本不被允许的魔王怪造。」宇宙木冷酷地干笑几声,并摸了摸发质僵硬的头发:「她今后可会忙到没时间睡了。就这层意义来说我可是罪孽深重呢。提示她怪造学校会面临废校的危险,并转告她执行部采取行动的话,『凤凰』会被杀害的事实让她采取单独行动的人是我。还有准备好她和『凤凰』对决舞台的人也是我。我在不知不觉间缔造出她不得不怪造魔王的命运。我真是个罪孽深重、无药可救的女人对吧?」
宇宙木低喃一段落之后,深呼吸了口气接着将视线朝向房间死角,然后她用透彻的声音宣告:「听到了吗?所有的责任都归咎于我。就算弄错对象,也不要对伊依小妹出手。如果你们为了阻止魔王复活而打算抹杀掉伊依小妹的话我就只能赌上我最后的尊严和你们一战了。」
对宇宙木和蚁马而言,形同死角的房间阴影处不知何时开始伫立在那里的三个异物静悄悄地现身了。彷佛是从黑暗中诞生一般,突然主张起自我存在的人影们,宛如瞬间移动似地突然伫立在那里。
蚁马不禁发出哀号。伫立在那里的异物们根本没有散发出人类气息,那种歪斜扭曲且将密度变浓的强烈人格所显现出来的特殊存在感,让他以为是有幽灵冒出来了。
「就算你尽全力一战」那沉静的声音,彷佛敲响音叉般地以一定频率连绵不绝地回荡着:「打赢我们的机率仍然不到两成。」
那是个看起来像小学生,近乎原色的绿色头发相当醒目的少女。这世界在那冷淡的眼神中看来,说不定就像方程式一般。就连说话的时候,她的嘴唇也几乎没有动。最引人注目的是少女戴的巨大帽子。不那东西不知能否归类为帽子,不管怎么看,那巨大球形的帽子都有少女上半身那么大。虽然不知道里面塞了些什么,总之看起来颇厚重的。但少女仍旧维持着身体平衡且直挺挺地站着,并看着宇宙木,她甚至没有牵动到像羽衣一般挂在肩膀和手臂上的长发。
如同音叉的声音鲜明且强烈地回荡:「无谋的战斗等同自杀行为。自杀从审美观来看既不美丽,从道义上来说也不值得骄傲,就宗教观点来看更不是个会被称赞的行为。因此,你应该避免去实行那种行为久渡先提醒你,这是极为善意的忠告。」
「你还是一样讲话总要绕一大圈呢,副总长。」宇宙木一脸嫌恶的表情这么低声说道之后,用冰冷的眼神注视香菇头少女,还有一声不响地存在少女背后的两个异物。
其中一人很奇特地全身覆盖漆黑盔甲,完全没有露出一分肌肤,身高也巨大地让人必须抬头仰望,只见眼神凛冽地闪烁。全身盔甲的巨人以笔直不动的姿势叉着双臂,从那手臂前端伸展出来的盔甲和同色的刀刃,让他整体看来仿佛十字架一般。
蹲坐在盔甲男脚边,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其他方向的是个年轻男人。他的腰际、背后和肩膀上三处挂着收纳在鞘里的刀,那些刀的长度各不相同。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为了保护头部的鉢金和护手上用鲜红色所描绘的「斩」字。
宇宙木面对这些看起来就相当可疑的人物也依然不为所动,她将散发着疲惫感的视线朝向位于他们中间,仅仅往前一步的香菇头少女身上。
「高桥十和不动雾晴召集的净是些寡言的人呢,副总长,这是为了让你自己的长舌给人深刻印象的选角吗?」
「我以极为常识的判断,决定刻意无视你的发言。」少女连眉毛也不挑地淡淡宣告。
「好久不见,我先礼貌性地跟你问候一下,宇宙木冰蜜。从去年的定期*会之后,彼此都忙碌地没什么机会碰面呢,偶尔也想在工作以外的机缘和你相会我先把这类若无其事地透露出对你的亲爱之情,试图引起你善意回应的计划性发言说在前头。」
对于少女将表里两面全都道出来的语调,宇宙木叹了口气并将脸撇向一旁。
「可以的话,我想过着不用和像你们这样个性强烈的人碰面的平稳人生。不过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久渡贵乃子你的头还是一样巨大。我之前就想问那是什么了,是想自嘲『大头呆』的双关语吗?」
「我们也没什么多余时间,要是有闲暇对你的无聊发言做出反应,希望能用那时间继续进行话题,就这层积极的思考来看,容我无视你的发言。」
蚁马还是头一次看到明明打算无视,却明确地说明理由的家伙。他不知该对深不可测的异物们作何反应,只是不断地交互看着两方的脸。所幸被称为久渡的少女似乎对蚁马不感兴趣,她只对着宇宙木说话。
「那么你知道我们今天像这样在繁重的勤务中抽空来访问这所学校的理由吗?我说完这类只是确认而非质问的惯例发言之后,无论你的回答为何,久渡都会接着这么说,当然,这是为了请你就你的学生怪造出魔王一事尽管只是暂时性的怪造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说明。」
「」
就连宇宙木也懒得再抓她语病的样子,对于久渡的说话方式,她没有发任何牢骚地用清澈的声音说道:
「那件事就和你们刚才站在那里听到的一样全部都是我的责任。原本我打算将空井灭作的女儿逼到绝境来侧试她的实力,但她却为了突破绝境而怪造出魔王算是个不幸的偶然吧,也可以说是场意外。」
「那么说来宇宙木,」久渡彷佛在思索什么似地首次显露出表情,并冷静地问道:「我提个就算老实问也没什么意义的质问,你并非利用空井伊依或是魔王在策划着什么阴谋是吧?也就是说,你并非故意将魔王召唤到现界来,而是事情发展不小心转变成那情况」
宇宙木绝对零度的瞳孔中亮起壮烈的色彩并说道:「那点就只能请你们相信我的人格了。」
「」
久渡沉默了,似乎在推敲宇宙木回答的含意,宇宙木也警戒着全身等待久渡的反应。久渡背后的两人动也不动,蚁马也动弹不得。像要杀死人般的寂静暂时支配了室内。
过了一阵子,久渡用冷冽的眼神看着宇宙木,然后淡淡地说:「好吧,我暂且相信你。反正魔王也并非正式地苏醒过来损害状况也很轻微。但是下不为例,这点你好好记住了。就算是不幸的偶然或事故,再有第二次的话,我们就不讲道理地抹杀掉你。」
久渡接着转身背向这边,这么一来根本分不清哪边是脸那边是轮廓。另外两人也站起身,依然无言地看着这边。
「我说个秘密虽然开头这么讲的时候,就已经不是秘密的发言。」久渡没有回头,仍然淡淡地说道:「老实说,久渡现在感到安心。虽然久渡坦承自己说了谎,陶醉于老实人这美称里在你拼死对抗我们的情况下,实际上获胜的机率别说不满两成,反而近乎六成。」
她仿佛理所当然似地这么说道后,微微地举起了手。
「那么高桥,既然任务也完成了,我们回本部向总长报告吧。」
「叽。」被称做高桥的全身盔甲巨人发出低吼,接着挥舞双臂。于是空间里出现了被光线包围住的龟裂。高桥顺势将手腕伸进龟裂当中,并使出浑身力气拉开一个大洞。不虽然不知道这种情况在物理学上是否可能,总之从蚁马眼中看来是那样没错。
这时高桥率先将脚踏了进去,不动也用没啥干劲的脚步跟在后面。久渡几乎没有动到上半身地将手放在他们消失的空间龟裂上,并朝宇宙木露出微笑。她首次露出来的笑容和一般少女没两样。
「可能的话,希望至少我们能够保持友好关系。毕竟同样身为怪造学教授嘛宇宙木冰蜜。」接着,她被吸人光芒当中,在最后垂下了巨大的头鞠了个躬:「那我失陪了说完这类几乎没有自觉失礼的招呼之后,再会了。」
那头部也立刻被吸入光芒里面,当久渡的身影完全消失时,空间的龟裂也同时跟着消灭。剩下的,只是没有任何改变的普通空间。
面对魔人们散发出的气息所残留的余韵,蚁马一时间哑口无言,但没多久后,他将视线从他们消失的空间当中移回宇宙木身上,有些惊讶地开口了:「您怎么了,校长?」
宇宙木疲惫地趴在桌上,然后用仿佛尸体般的声音低喃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很疲累。就如你所听到的,那些家伙全都是怪造学教授感觉只要开口讲话,全身的精神和气力就会被吸走一样,实在很累人呢。怪造学教授的定期*会之所以一年只有一次,也是因为不那么做的话,身体便撑不住的关系。」
「我之前就觉得开会频率明显地低,原来有这样的内幕啊。」方才实际看到他们的模样之后,感觉就能理解了。这种情况要是每个月一次的话,普通人稳死的。
在蚁马思考着这些事情时,宇宙木虽然疲惫,但仍尽量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总之,看来怪造学会也没有责备我们的样子,算是圆满收场吧。老实说,我原本已经做好这所高中会废校的觉悟了呢。」
她露出安心的表情,将一边手肘放在桌上后,用充满校长威严的表情说道:「要说还剩不什么问题的话,就是伊依小妹的事了。蚁马小弟,伊依小妹的状况如何?怪造出魔王之后不太可能全身而退,不过应该没有攸关性命危险吧?」
「这挺微妙的」蚁马回想起伊依的模样。
不管自己怎么欺负或故意找碴,仍然毫不气馁地活泼好动的伊依,仿佛病人一般懒洋洋地衰弱下来。还不到一天就瘦了不少,感觉可以看到脸颊的骨头了。
蚁马代替尽可能不想前往没有暖房的场所的宇宙木,从伊依那问出有关这次事件的情况,那时的伊依一边啜泣,并用快死的声音回答,实在很难想像她和以前的伊依是同一人,命运把她给打垮了
亲友的死去,还有自己怪造出来的怪造生物杀掉了「凤凰」的事实这些对于被「凤凰」燃烧全身,又由于怪造出魔王而变得衰弱的她来说,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伊依似乎无法离开保健室的病床,且处于连吃饭都会吐出来的状态。
这情况让蚁马感到无趣。伊依这么沮丧,自己明明应该感到高兴,但内心却一点也不雀跃。
一定是因为被宇宙木任命繁重的任务而累到没有体力去高兴,蚁马心想。
「保健医师哈皮库镍尔虽然是个有些可疑的外国人,不过他的技术是货真价实的,外伤方面大致上都没有问题吧。利用怪造生物的治疗法应该让她的外伤几乎不留痕迹地恢复了才对。只不过」蚁马说到这便支吾起来,也有无法那么轻易治愈的伤口。
宇宙木也深深地点了点头。
「果然问题还是在于精神方面呢就算伊依小妹个性再怎么积极乐观,这次事件对十五岁的女孩子来说,还是太残酷了。虽然大概只能靠时间来治疗」她看向蚁马:「以我个人来说,并不希望伊依小妹为了这种事而受挫,毁掉她隐藏的无限可能性并非我的本意。这次事件可以说是我安排的,就算看起来这样,我也是有责任的。我想设法让伊依小妹重新站起来。」
宇宙木一脸忧郁且陷入沉思的表情往窗外看了一阵子。
「所以说呢,」宇宙木突然「砰」一声地用力敲了桌子带着让人感到极为不祥的满面笑容,笔直地手指蚁马:「蚁马小弟,我决定请你活跃一下。」
「校长指派给我的命令每次都很艰辛,可以的话,我想辞退。」
「减薪。」
「十分抱歉,请您尽管吩咐。」蚁马立刻下跪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