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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船幽灵(2 / 2)

北林藩应该是个小藩吧?

为某贫穷外样大名(注19)之领地是也,右近回答:

并非在下对该地情有独钟,不过是目前难以迁徙。不久前,在下之妻有了身孕。

阿银表情为之一变:

可不是喜事一桩?

是的,右近低声说道,并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还真是个诚实的男人呀!百介当时如此想道。

结缟十载,至今才初获子嗣,当然是好事一桩。只是在下如此困顿拮据,就连婴孩衣物也买不起。因此,为了觅个差事,只得向一位偶然结识的藩士打听。在下身无一技之长,仅略谙剑术。数年来未曾碰上任何机会,其实早已死了这条心,未料这回竟然有了点着落,而且还有幸获得城代家老大人的面见。

真是不简单哪阿银高声惊呼道:

他们可是看上了大爷这身武艺?

是的。因此家老大人给了在下一个密令,若顺利完事便可正式任职。

原来如此呀,阿银伸直双腿说道:

大爷奉的原来是个攸关饭碗的密令。不过这可奇怪了:虽说是个小藩,家中仍应坐拥大批武士才是。即使武艺再高强,也无须委托一个浪人行事吧?

小姐所言甚是,右近回答:

实乃此事不宜对外张扬其实是个寻人的差事。

寻人要寻个什么样的人?大爷之前不是去了淡路一趟?

是的,右近敲了一记膝盖回答:

倒是两位不也曾到过淡路?这下事情就好解释了。不知两位可曾听说过,先前曾有只狸妖于该地肆虐?

岂止听说过。

这场骚动根本就是又市一伙人精心筹画的局。不只是阿银,就连百介也曾与事。

在下进入淡路,就是为了追那只狸。

狸?

其实是个拦路斩人的恶徒右近回答:

其实,近日北林领内拦路斩人的恶匪横行。而且并非单纯的杀戳,手法至为惨绝人寰。这恶匪不仅逢人便杀,而且至今尚未伏法,吓得领内百姓个个人心惶惶,甚至有人传言此乃恶鬼作祟所致。

这不就是租书铺老板平八所言的七人御前一案?

恶鬼作祟请问是个什么样的恶鬼?

这在下也不清楚。在下亦是初到此地,对此地之传闻并不熟悉。只是,不仅是百姓,就连藩士中亦不乏相信此说而倍感惶恐者。

请问先生可有听说任何消息?右近向百介问道。

此传言小弟亦曾听闻,百介回答:

是从小弟认识的一位租书铺老板那儿听来的。这位友人则宣称自己是在北林殿下位于江户的藩邸中听说的。

事实上,平八甚至曾亲身前往该地,以确认此传言真伪。

是么右近面有忧色地问道:

原来这流言已经传到江户去了。

这不过是个流言?

是的。领内发生拦路斩人的确属实,但若夸张地声称其乃恶鬼作祟,可就是无谓的流言了。对北林这种小藩而言,此类无稽之谈实乃百害而无一利。若此流言传入幕府大目付(注20)耳中,甚至可能左右北林藩之存亡。

不至于如此严重吧?百介说道:

幕府哪可能为了区区一个恶鬼作祟的传言废了一个藩?

这可不一定。

右近否定道:

只要广为流传,再怎么无稽的传闻都可能变得引入侧目。一旦如此,就可能被当成找碴的把柄。只要派人来探查,必定抖得出些什么;毕竟没有任何藩是完全没把柄的。尤其是对北林这类石高(注21)稀少的小藩而言,一切皆应避免引入侧目方为上策。

真是如此?

的确,幕府似乎总喜欢找些碴,借故废藩或分割领地。这种情况并不出百介的意料。

幕府与各藩国的关系,其实是颇为微妙的。一个藩若是经营不善,对幕府无甚贡献可能酿成问题;若经营得有声有色,幕府也会担忧其大名因此掌握过多权力。毕竟一个藩国的国力愈强,对幕府谋反的可能性也就愈高。

因此幕府积极掌握各藩动向,一逮到借口便动辄废藩。这是个颇为有效的手段,既可牵制反对势力,若可因此征收领地,亦能为幕府增加税收。

实乃一石二鸟之举。

只是,这政策通常仅针对规模较大的藩。说老实话,百介认为如北林藩这类生产量低的小藩,理应不至于被找这种碴才是。这个藩不仅国力不足以向幕府挑衅,没收其领地亦得不到多少好处。

因此,百介对他的说法颇为质疑。

其实,该地曾有不祥的前例

右近继续说道。

不祥的前例?

该地在北林氏统辖之前,一时曾为天领,意即原为幕府之领地。原因乃当时似乎在近百年前,统治该地之大名曾出了什么纰漏,导致家系断绝,领地亦遭没收。

是什么样的纰漏?

据说是该位藩主得了心病。也不知这种心病害他出了什么样的纰漏,但据说患了这个病的原因是

恶鬼作祟?

似乎正是如此,右近说道:

虽然在下并不清楚此传言的详情,但据说当时有多名百姓毙命。由于有此前例,因而此次事件才会让家老倍感惶恐。如今藩主尚无嫡子,藩内又有饥馑等天灾,财政甚为吃紧,因此不得不谨慎行事。

原来如此。因此大爷得噢,尽早找出行凶恶徒,以消弭此无稽流言?

并非仅是如此。

右近这似乎另有玄机的回答,听得百介蹙起了眉头。

大概是察觉了百介的心中疑虑,右近旋即继续说道:

山冈大人,实不相瞒,家老认为此事似乎是某些人的阴谋。

阴谋?

亦即,可能是北林家的仇人所策划的阴谋。怀疑或许是这些人刻意在城下兴风作浪,借此散布不利于该藩之流言

噢。

这做法听来还真是绕了个大圈子。

不过

或许毫无权势的百姓欲与大名作对,真的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且如今看来,对方即使仅做到这种程度,就已经收到出乎意料的效果了。

家老表示若事实真是如此那么凶手应该就不难猜出是何许人了。因此便命在下务必将此人给找出来。

找出来再将他杀掉?

阿银问道。

非也。毕竟这不过是个推测,或许此人与本案完全无关也说不定,也或许凶手根本是另有其人。若是如此,则须另寻对策。总之,在下奉的命令只是先将此人给找出来。

这号人物难道不能光明正大的找?

没错。因为此人即使真有嫌疑,也质疑不得

究竟是什么人?

乃前代藩主正室之弟是也。

右近回答道。

藩主正室之弟此人与北林家有什么仇?

右近眼神忧郁地望这地藏像说道:

家老告诉在下此仇乃出于误解五年前,前代藩主北林义政公病逝,其正室为追随殿下,跃下天守(注22)自尽。

跃下天守自尽?

听来颇为悲壮。

不过,据说有些人认为前藩主正室乃死于谋杀。原因是这位正室对现今的藩主弹正景旦颇为不满,因此曾反对由其继承家位。虽然现任藩主名义上为义政公之弟,但实乃是两代前的义虎公侧室之子或许正因如此,双方才会如此不睦。

是为了争夺家位?

或许实际上并没有争夺,若要争也没有对手。由于前代藩主并无嫡子,因此现任藩主原本就有正当理由继承家位,否则亦别无选择。只是,毕竟仅有这位前代藩主正室一人反对,因此再怎么不服也无法改变事实。不过,正室表示反对之后却如此亡故,其侧近当然不会高兴。因此若据此推称其乃遭现任藩主所害,也不是毫无道理。

因此,才有人决意报仇?

也不知这是否称得上报仇右近先是迟疑了半晌,接着才又说道:

此正室之侧近还不至于如此愚蠢,多少也懂得道理,因此城内的纷扰不出多久便告平息。只是,正室之弟却就此行踪不明。

行踪不明虽说是个小藩,但毕竟是个堂堂大名之奥方(注23),这位正室之弟家世如此显赫,怎么可能就此行踪不明?

情况颇为复杂,此奥方之娘家已无后人。

可是绝后了?

前代正室为四国本地出身。

右近说道,接着便环视了堂内一周。

本岛之四国分别由数个藩分治。淡路与本地阿波为蜂须贺公之德岛藩所统辖;赞岐之主为高松藩与丸龟藩;伊予由松山藩、宇和岛藩为首之八藩分治;土佐则为山内氏之高知藩所属。事实上,在土佐与赞岐之间曾有个如今已不复存在的小藩,名曰小松代藩

的确是听也没听过。

一如其他多数四国大名,小松代氏亦为外样大名,是个石高不满一万石、规模甚至不及北林藩的小藩。义政公之正室即为此小松代藩之公主。但虽说是公主,其实似乎为侧室之女。

这正室、侧室的名堂还真是麻烦,让百介深感自己果然不适合武家伪生活。

此正室名曰阿枫公主。

阿枫?

这名字似乎曾在哪儿听过。

据说阿枫公主之父君,亦即当时之藩主小松代忠教膝下无子,仅生下一女阿枫公主,其正室亦早巳辞世。依常理,此藩主理应为公主招赘,但顾及公主当时年纪尚轻,加上又是侧室之女,因此也没打算以招赘延续香火,而决定将家位让予其弟忠继。但不巧的是如此决意后,其侧室竟再度有了身孕,生下一名男婴。虽为侧室所生,但此男婴毕竟有嫡子之资格,这下便无须将家位让于自己的弟弟了。只是,事发之先后次序实在不凑巧。

时机的确不对,阿银问道:

因此城内便起了争执?

当时似乎没起什么争执。藩主于不久之后辞世,但由于早有定论,因此忠继便顺利继承了家位。虽然顺利继位,但这下前代藩主侧室之两名子女该如何安置,可又成了难题。公主只需嫁人便可,但其弟之事可就不易决定了。虽然亦可考虑由其继任次期藩主

只是既然已经继位,要让位也该让给自己的儿子吧。哪会甘心把这个位子让给哥哥的妾室之子?

或许正因如此,其后双方便起了争端。

还真是麻烦呀。

的确麻烦,右近说道:

该侧室亦即阿枫公主之母,原为乡士之女,并不好被卷入此类事端。因此在开始起争执前便带着男婴离去。

从此行踪不明?

是的,但阿枫公主仍留在城内。相信其母亦希望藩主能将她嫁入名门,为其觅个好归宿。

因此,这位公主便嫁进了北林家?

这下,似乎就不难理解她当时为何反对由妾室所生之弟继承藩主之位了。想必是忆起了原为藩主的父亲也曾以同样的决定,让自己的母亲遭蒙不幸使然吧。

接下来。

就跃下天守自尽了。

原来如此。因此若要找出谁和北林家有仇,大概就只有这位正室之弟了。在这个弟弟眼中,北林藩岂不就是逼自己姊姊步上绝路的仇人?

容在下重申,这充其量不过是个推测。至今不仅无法确定阿枫公主之弟与此拦路斩人案有关,就连其是否尚在人世亦属不明。假设纯粹是个假设,若此案凶手与如今在京都、大坂肆虐的斩人恶徒为同一人,那么行凶者应该就只是个毫无关系的狂徒罢了。

因此大爷才

是的,右近回答道:

正是因为如此,一听闻血染京都的拦路斩人恶徒似乎也在淡州(注24)现身,在下随即动身赶往淡路。沿途又渡海入岛,四处探查,只是到头来终究是徒劳一场。

若相信真是只狸作怪,只怕要让人取笑右近说道。

不过,还真是教人难以置信。在下曾游走诸国,也不是没听闻过任何狐、狸等畜牲幻化之传闻,但如此明目张胆的倒还是第一次听说。即使如此,在下对此传闻依然存疑,因此原本期望能将整件事的经纬看个清楚。不过说实话,万万没想到结局会是那么的曲折离奇。不过在了解实情之后,看来还是得将那人给找出来,因此,在下便来到了四国。

在时间上和百介俩几乎相同。

而这桩案子,当然是百介一行人解决的。

那么,那个武家,也就是小松代藩是否已不复存在?

到头来,由于忠继公尚未有子嗣便突然猝死,小松代家传到了这代便告无后。依据在下所闻,甚至有人臆测其乃死于杀人咒术。

是诅、诅咒?

是的。甚至听闻销声匿迹的忠教公侧室,亦即阿枫公主之母即为信奉具备这种能力的淫祠邪教者之后。

能力指的可是杀人咒术?

右近点了点头。

虽然难以置信,但据说此地如阴阳师般能操使不可思议法术的术者为数颇众,只是通常并不招摇。再加上这一带邻近屋岛及坛之浦,平家的落人村似乎也不少。

据说其实为数甚众是么。

常听闻此等落人藏身山中,以咒术祈求源氏一族能死于横祸。因此,姑且不论是否真有妖术诅咒或恶鬼肆虐等不可思议之怪象,此类信仰在当地似乎依然残存,亦有人尚在授徒传存。

这应该是事实吧。

因此那狸妖作祟的局方能生效。

只是在下认为,若行踪不明的侧室母子试图找这些人求助,看来还是该追本溯源地找出这妖术的起源。

那么

大爷可有找着?阿银问道。

没有,不过倒是探听到了些许关于这群人的传闻。

就是袭击咱们的那群人?

是的。不过稍微查查,对方就有了反应。因此,看来这些人与此事的确是有些关连。

是些什么人?

土佐的川久保一族。

川久保?

阿银露出了一个诧异的表情。

这表情教百介感觉似曾相识。

记得是一年前的事了。

在与阿银的出身息息相关的那件事开始头一天,于仕置场那颗狱门首级前,阿银也曾有过同样的表情。

在下也只打听到这么个名字,右近说道:

似乎是一些栖息于阿波与土佐国境之剑山一带者。由于该地与前小松代藩比邻,想必是错不了。不过毕竟纯属传闻,有人指其为乡士、木地师(注25),亦有人称其为猎师,更有人称其乃操船沿物部川航行至土佐湾劫掠之海盗,其真实样貌实难掌握。也不知大家是出于畏惧而隐瞒或者真不知情,只是当在下四处打听时

还是让人给盯上了?

是的,让他们给盯上了。

原来如此,意思是这伙人绝非普通山贼?

看来的确如此。而且这回还袭击了两位,想必绝非泛泛之辈。倒是那伙人在袭击两位时,是否曾说了些什么?

任何打听我等、惹上我等的都得死。

这是咱们祖先传下来的规炬。

那群人曾这么说过。

规矩右近纳闷地歪着脑袋复诵道。

看来,这伙人果然有着什么秘密。

百介偷偷瞄了阿银一眼。

在被烟熏得一片焦黑的堂内,她那身草色的半缠、以及雪白的肤色显得是格外亮眼,看来活像个活生生的人偶。

这婆娘的长相。

和阿枫夫人像极了。

对了,他们还提到了阿枫夫人。

阿枫?

是的,记得当时也听到了这个名字。

他们说阿枫公主怎么了?

没说什么。只是,在见到阿银小姐的长相时

百介窥探这阿银的表情说道:

曾脱口说出阿枫这名字。

什么?

右近开始端详起阿银的脸孔。

原本他一直避免直视阿银,或许是担心直盯着一个女人的脸瞧乃失礼之举。这种心态百介也颇能理解。

难不成阿银小姐的相貌与阿枫公主十分神似?

看来似乎就是这么回事。

阿银一句话也没说。

按常理,她理应会回一句少开这种玩笑还是什么的。

这下百介开始感到不安了。

噢,虽不知阿银小姐与阿枫公主是否神似,不过,看来那伙人也就是川久保之民与小松代藩的确是有着什么牵连,而且在废藩后的今日亦如是。

看来她或许还活着呢。

望向一旁的阿银说道。

的确不无可能,那么

阿枫公主的弟弟也还

右近使劲点了个头说道:

看来可能也尚在人世。

这下大爷可有什么打算?

既然知道了这些事,这会儿在下非得前往土佐一趟不可。不论这伙人与北林所发生的怪事是否有关,在下毕竟奉了确认实情之命

右近话及至此,突然有人打开了地藏堂的门。

[三]

来者是个看不出有多大年纪的男人。

看起来是上了年纪,但似乎又没这么老。他撑着一支破伞,一身褴褛的务农装束,上头还披这一件白色的长羽织。

这男人以出入意料的尖锐嗓音说道:

各位切莫慌张。老夫名曰文作,负责打理这座地藏堂。只是看到一大早就下起滂沱大雨,过来看看堂内是否漏雨罢了。

如此叨扰真是抱歉之至,右近起身致歉道。无须如此多礼,文作回答道:

这种事有什么好道歉的?既然遇上大雨,本来就该找个地方避雨,地藏大人哪可能为了这种事生气?只是

还真是吓了老夫一跳呀,文作说道。

还以为会不会是断首马又来了呢。

断断首马?

百介不由得探出身子问道:

请问那是什么?

噢,那是个从阿赞(注26)一带的山上下来的妖怪。这一带有所谓的七天神七地藏,也就是有七座天神庙、七间地藏堂。这断首马会发出铃声,带着叫做七人童子的妖怪往返于七天神庙与七地藏堂之间。

带着七人童子?

它的声音老夫也曾听见过,就是铃声。

噢。

这件事也没什么好提的,文作说道:

倒是各位窝在这儿可是要受风寒的,待雨歇了,要不要到老夫家里坐坐?虽然也没多舒服,至少取个暖不成问题。

感谢大爷的盛情邀请

右近望向百介,百介又看向阿银。

只见阿银以那对眼角微微泛红的杏眼看向文作,这时他只手摆出一个仿佛捆住了什么的姿势,接着又挥了挥手说道:

它的声音就像这样

文作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说道:

钤、钤的响个不停,而不是通常的马嘶声,听起来还真是教人悲伤呀,钤、钤,这可吓人了,断首马毕竟是个妖怪嘛。

的确是颇吓人的,阿银说道。

各位待在这座堂里,它可是会找上门的。

哼,阿银笑着说道:

倒是想必你听到咱们说些什么了吧?

什么!

右近跪坐起身子喊道。

看来大爷没看穿这回的把戏呢。瞧瞧这老头的衣服,想必已在屋外待了半晌。若是刚刚才徒步抵达,哪可能淋得这么湿?

呵呵呵,文作高声笑道:

的确是听到了。原本还以为只是几个男女私通密会,没想到是几个淋得浑身湿透进来避雨的。不过老夫也没听到几句就是了,毕竟雨下得这么大。不过最后几句倒是真的听见了。各位可是惹上了川久保那伙人?

铿,右近一把握住了刀柄。

住手!

阿银制止道:

大爷,没必要做无谓的杀生。

是呀,杀了老夫也没什么用。反正老夫这条命也值不了几个子儿。斩杀这么一个糟老头,大概连血都流不了多少。所以别再一脸凶神恶煞的,此刻还是保命要紧。那伙人不仅消息灵通,动作也快得很哩。

你、你知道那伙人的身分?

当然知道,老夫原本也是从土佐逃到这儿来的。要上寒舍就得趁早,否则老夫这身老骨头,可受不了在这儿给雨淋到浑身发冷。老夫若知道些什么,保证都将坦承告知

语毕,文作再度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文作的住处十分简陋。

与其说是栋房子,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栋小屋,只此地藏堂要来得宽敞些许。屋内除了板间铺有一张草席,可说是家徒四壁,看来更是显得寒酸。再加上随处都有漏雨,若只看天花板,那座地藏堂或许都要比这儿来得强。

不过和地藏堂相较,这儿至少有板门和板窗,屋内正中央还有座炕炉,里头的木炭烧得红通通的,的确颇为暖和。

老夫昔日曾于土佐的韭生一带一座小庄园当过庄稼汉。但碍于天性慵懒不爱干活,才逃到这地方来的。有段日子也曾在山中随些山师也就是樵夫讨过生活,但也是干不了多久,因此就迁到阿波来了。

到这儿来之后也没干什么活,文作说道。

韭生是在哪一带?

噢、从阿波这头一直朝南走,不是有座剑山么?就在翻过那座山的土佐那头。

那,那儿岂不是?

没错,曾收留过老夫的山师,正是川久保那伙人。

此话可当真右近问道,接着又将探出的头转向百介。

山冈大人

难不成这纯属偶然?抑或是上苍的巧妙安排?右近语带兴奋地说道:

果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呀!

这绝不是上苍的巧妙安排。

对于这种神秘力量是否真的存在?百介是颇为质疑的虽然很希望真有着回事。因此无论运气是好是坏,一切应是纯属偶然。

不过,这阵子百介就连这种偶然也不再相信了,因为他最近数度发现所谓的偶然,也不过是又市和阿银所设的局。旁人根本看不出来其中有多少是自然推移、又有多少是人为操弄的。若偶然是可以用人力捏造的,可就真要成奇闻了。

不知各位

有没有听说过久保家?文作问道。不过姓久保的也并非仅有一家,因此右近便回问是哪个久保家?毁于山崩的久保家呀,文作回答。

山崩难道是?

先生听说过?听到百介这么一喊,右近连忙问道。

小弟曾在土佐听闻有整村人悉数死于山崩。烦请大爷稍候。

百介从行囊中取出了记事簿。每当听到任何奇闻异事,百介都会将之记在上头,巴不得能将古今东西的怪谈全都给记下。

待小弟瞧瞧噢,有了。土佐国物部川上游久保村消失之经纬就是这一桩。

.对,所以先生也知道嘛。物部川位于土佐东侧,打阿波正中央流过,直入土佐湾,与吉野川并列为土佐两大河。

这在下也知道,右近说道。

噢。韭生乡就位于那条河上游的上韭生川沿岸。到天明年问为止,曾有一群姓久保的乡士

在那儿居住。不过他们可不同于一般的乡士,而是宫拜白札(注27)的尊贵之士。

这儿写着

百介追着记事簿上的记载说道:

这久保家根据小弟所听闻,据说是平清盛之弟,亦即于坛之浦一役战死沙场的平教盛的次男平国盛之后。于坛之浦兵败后,国盛遁逃圣阿波国之祖谷山,因受蜂须贺家赏识得以定居

于洼谷此乃久保家之起源。

祖谷位于剑山西方的赞岐,近吉野川之上游。那一带平家人可多着呢!

文作左右摇晃着身子说道:

总之,也无法确定久保的祖先是否真的源自平家,若果真是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平家已经是后裔满天下了。

那么,这家人后来怎么了?文作问道。

百介再次翻阅起了记事簿。

这儿写着后来战祸又起,这久保一族越境入侵土佐国韭生乡,击败当时的领主山田氏后,据该地为自己的领地。之后,久保家又与称霸四国之长宗我部元亲联姻,更曾于高知藩的藩祖,山内一丰的麾下仕官看来果真是家门显赫。

是呀,据说阿波与土佐的国境番所,亦是由久保家所统辖。毕竟白札的地位,可是要高过乡士的。

意即这久保家是为诅咒所灭的右近这么问道:

不过,若久保家真为平家余党的子孙,那么理应是操弄咒术者,而并非为诅咒所灭才对吧。满腔遗恨辞世者的子孙,岂有为咒术所灭之理?

为何被施咒老夫是不知道,不过武士大爷,你们武士一听到诅咒马上就想到遗仇,旧恨什么的,此事其实不然。这回施咒的并不是人哪。

不是人这是什么意思?

诅咒这种东西有多邪门,可不是人所能想像、也不是人所能办到的。山会诅咒、河会诅咒、山谷、草木也会诅咒。举凡世间万物,皆有成精肆虐的可能。因此人当然也能诅咒,但遗仇旧恨这种东西,其实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许平家亡魂也会肆虐,但区区一个鬼哪有什么了不起?要不就该整个平家一起作怪,若是只有其中一、两人化为厉鬼,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吧?怨气若不够强,哪可能有能耐兴风作浪?人的邪念是阻止得了,但荒野或山岳的妖气,可就非人力所能对抗了。

那可是山川的诅咒呀文作说道。

山川的诅咒?

据说当时久保家的领主曾犯了什么禁忌?

是呀。据说那领主名叫久保源兵卫,生性十分大胆。这源兵卫曾和樵夫还是木地师什么的,结伙在轰釜放空川哩

何谓轰釜?

轰即瀑布,釜即深水,轰釜乃冬谷川之瀑布与深水之总称。那儿有一釜,二釜、三釜,算是个瀑布潭吧,总之水势颇为凶险。相传水底有大蛇栖息,因此该地总是怪事不断、魍魉横行。因此人们在那儿祭祀水神,祈求驱除河川御前。

听起来似乎是个神灵圣地。

放空川又称放空金,是一种将铁屑、花椒皮等掺合废土制成剧毒撒入河里,将河中生物悉数连根铲除的狠毒捕鱼法。

在河里下毒?

没错。想不到这位源兵卫大爷竟然也干起着种勾当。这下捕到的鱼可多了,要多少就有多少。不过,这么做当然会招来天谴。因此接二连三地开始发生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长出蘑菇、或者池水被染得一片血红之类的怪事,甚至还有孩童惨遭神隐(注28)。最后

还发生了猛烈的山崩是吧?

百介问道。

大风、大雨、甚至地震频繁发生,接着就是山崩了。据说这场山洪十分猛烈,就连河川都为之阻绝。因此整个久保村,连同久保一族与其家臣、乃至为其所雇的百姓等,均在一夕之间为土石所吞噬。

这可是有根据的史实?

右近问道。百介回答:

听闻这故事时,小弟曾略事调查,发现确有留下记录,看来应为史实无误。

记录上也提到一家九族悉数死于这诅咒?

无法证实是否真为诅咒,但记录上确实有提及这场灾祸,以及该地曾有名为久保之一族居住,至少这点应不假。

听到百介如此回答,原本默不作声的阿银这下也转身向文作问道:

那么,川久保就是劫后余生的久保家后人?

并非如此。虽然如今仍有久保村,但久保家血脉早巳悉数断绝。虽然仍有亲族散居各地,但均非本家之后。源兵卫的叔父之子虽然继承了全灭的久保家血缘,但传到第二代亦告断绝。

看来久保家早已绝后,那么川久保又是些什么人?

川久保是昔日久保家越境入侵韭生乡时,与其离散者之后。

久保家曾有过分裂?

还是该说是分家?

百介与右近几乎同时脱口问道。由于对家世并无执着,百介并不理解分家的概念。因此对百介而言,分裂大概是对这种事的唯一解释。文作思索了半晌,接着才回答:

分家应该也算不上分家吧。一个家族其中的成员可能是形形**,或许其中也不乏不愿称名道姓者吧。

不愿称名道姓?

是呀。韭生乡虽地处深山,但水源丰沛,极适于耕作。因此对百姓而言,也是块值得安居的乐土,惹了其他百姓觊觎也下无可能。但原本寄居于祖谷的久保家并无意务农,为何入侵该地可就费人疑猜了。若这些家伙真为平家后裔,难道还在守着什么本分?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应该是为了重振家威吧?右近说道:

或许他们打算找个地方养精蓄锐,以待日后伺机向仇敌源氏报一箭之仇?

有道理百介高声喊道:

因此移居韭生乡的久保一族宁愿放弃显赫的武家门楣,隐姓埋名当起一群乡士。但其中有些人硬是不从

右近眯起眼睛说道:

这怎能不从?武士若无法维生糊口,空有满腔热血亦是夙愿难成。因此落人多半亦得卧薪尝胆,化身乡间百姓埋首耕作,只为静待一偿夙愿的时机到来。

并非如此,百介说道:

后来,久保家与长宗我部氏联手、并于山内氏麾下仕官,目的应是以乡士的身分崭露头角才是。若真有再兴平家门楣之意图,难道真需要这么做?山内氏原本可是平家旗下之被官<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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