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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狐者异(2 / 2)

是谁?屋内有人语气冷淡地问道。

拉开合不大拢的门,百介看到一个个头矮小的老翁正在收拾东西。

上回看到他时是一身百姓打扮,这回看来则像个师傅。

喂,老人先朝百介瞄了一眼,接着便粗鲁地打了声招呼。只见他手上握着一支看似针的东西,似乎是刺青用的工具。之所以看来像个师傅,就是这工具使然。

上回多谢先生帮忙。

治平说道:

我料到先生也差不多要来了。

是么?

百介也没走进门,便如此问道。

他凭什么料到百介要来?

被这么一说,百介只觉得这下更不好意思进门了。

治平匆匆忙忙地收拾着工具。百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治平先生也替人刺青?

到头来只问了这么个无聊的问题。

我什么活都干。

只换来这么个依旧粗鲁的回答。

倒是,先生就快进来罢,老翁转过身来说道。虽然他看起来一脸不悦,但百介知道他通常就是这副神情。

这下只能默默走进屋内。

请问又市先生人在?

阿又和阿银一起出去了。那姑娘若出了什么差错,咱们可都要遭殃。

这回又要设什么局?

嗯,都快过年了还得淌这种浑水。不过哎,这件事也是非办不可。打铁得趁热,再拖下去只怕夜长梦多。

治平咕哝着百介听不懂的牢骚,并向他递上了一块破破烂烂的坐垫。

怎么啦?瞧先生一脸阴沉的。既然是只悠游天际的蜻蜓,就该有副蜻蜓的悠哉模样才是呀!先生哪像咱们这些穷人,根本无须为混口饭操心不是?

治平说这些丑话时也总是一脸认真,教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

遗憾的是,目前并不是秋天,蜻蜓碰上冬天可就难熬了。

百介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呀,老翁回以一声宛如呻吟的感叹,开始搓揉起身子。

对了,阿又托我转交这个,说是先生要的

只见他以粗糙的指头朝矮饭桌上一指。

朝指头的方向望去,百介看到镇尺下压着一张自己也曾见过的陀罗尼咒。

他说先生一定会上门讨这个,届时就把它交给先生。

还真是准备周到。看来这小股潜早料到会发生些什么事。百介探出身子挪开镇尺,拿起符咒端详了起来。

符咒写在一张牢固的和纸上,上头写着墨迹鲜明但难以阅读的文字!也就是咒语,还盖有大大小小的红印。

拿到手上,才发现这张符比自己想像得还大。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用法似乎很简单。只要在符咒背面上层胶,再将它朝对方这儿

治乎指着自己的双眉之间说道:

朝这儿一贴便成。

得贴在额头上?

和对付唐土那妖怪的法子一样。

对呀,治平回答。

据说只要这么一贴,对方就动弹不得了。噢,不过阿又说过这符得对方真是狐者异才有效。

狐者异?

对呀,他是这么称呼那妖怪的。这种名字的妖怪我可是听都没听过。阿又说,极度恋栈人世的死者就是这么称呼的。反正,大概又是那个又市最擅长的怪力乱神罢。

怪力乱神?

是怪力乱神呀!管他是个御行还是个人形,只要打扮得一副装神弄鬼的,就连嘴里讲的话都会变成怪力乱神。亏那家伙对什么亡魂呀、妖怪呀,根本是信也不信。还曾熔了佛像拿去转卖哩。直到前一阵子,还成天拿符咒来揩屁股、擤鼻涕的。这家伙厉害的,还不就那张嘴

治平边嘀嘀咕咕边站起身子,拿起火钵上的铁瓶朝小茶壶里添热水。

的确,不论是又市还是治平,对这种传闻的态度都甚为冷淡。虽然这些家伙干的净是些破天荒的勾当,却不相信任何不合条理的传言。只是百介就是无法看得像他们这么开。毕竟愈是相信人间一切须合乎情理,愈会感到世间充满不可思议。

治平将看不出是热水还是茶的液体倒进缺了口的茶碗里,递向百介。

正好忙完一桩案子,就来喘口气罢。从屋缝里渗进来的寒风还真是刺骨哪

百介皮笑肉不笑地接下了茶碗。

倒是治平先生可曾见过时下广为街坊议论的稻荷坂祗右卫门?

除了这个,也没其他话题可聊了罢。

我可没见过,治平回答。

碰上这家伙可要惹得一身腥,所以咱们一伙从不和他打交道。不过,先生打听他做什么?

噢不过又市先生和阿银小姐似乎都认识他,所以才想问问治平先生是否也认识。阿银小姐甚至还表示和他有旧仇。

有旧仇呀

只见他这反应和又市一模一样,不过接下来的话可就不同了。

说得也是。阿又那家伙也就算了,但对阿银来说,那的确算是旧仇罢。

治平一脸不悦地说道。可否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百介问道。

这下可就更教人好奇了。难道阿银这女人也有爱恨情仇?想必也是有罢。

治平再度哼了一声,接着说道:

别看阿银生得那副德行,从前可也吃了不少苦头。她原本可是个和这种餐风露宿的日子完全无缘的女人哪。

噢。

她从前可是个一流料亭的千金呢,治平说道。

料亭千金?

是呀,她儿时可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哩。据说茶道、花道、琴棋书画她可是样样精通,同时还能歌擅舞,一个大小姐该学的她可是全都学过了。

百介听了颇感惊讶。

这些小恶棍们有个共通的特性,那就是没一个喜欢提起自己的过去。

而且若对他们的出身感到好奇,问题通常也问不出口。和又市这群人往来,百介最得小心的,就是有哪些问题不该问,问话的时候也常为该问到什么程度而踌躇不已。

这下却

听到治平如此干脆地把人家的身世全抖了出来,的确教人大为惊讶。

噢,不过这也不代表她的环境就有多好。

说到这里,治平拿起缺了口的茶碗喝点东西润润喉咙。

阿银她就连个爹都没有。

是父亲早逝么?

不,她原本就没有爹。理由是,阿银她娘是那家料亭的独生女,后来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怀了他的骨肉。可是那男人,哎。

不是个老实人?

不,据说两人都是真心的。不过先生呀,世上有许多鸿沟是无从跨越的。

无从跨越的鸿沟?

是呀。比方说先生和咱们这伙人不就完全不同?原本是武家出身,如今还是个大商家的隐居少爷,大哥又是个同心大爷。

噢,不过

而我,不过是个罪人、无宿人。既没个户口,又无亲无故的。咱们即使再怎么亲近,彼此之间不也有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噢。

治平完全没让百介把话说下去。

即使有再多抱怨,这毕竟是世间的规矩,再嘀咕也没啥用。总之阿银的爹娘就为了这理由而无缘白头终老。

意思是两人身分有别?

她爹大概是个身分尊贵的武士例如旗本子嗣之流罢,百介心想。

不过呀治平以灰暗的语气说道:

噢虽然没有爹,阿银毕竟是个大店家的娇贵干金,身边总是不乏爷爷、奶奶、奶妈还是仆从随侍在侧,日子想必过得很幸福。不过先生应该也知道罢,幸福这种东西,可是随时都可能溜走的。

溜走?

这种事可不想听。

百介刹那间如此想道。

这种事听了也没用。

听了只会教人难过、惆怅罢了。

治平以一对目色浑浊的小眼睛凝视着百介问道:

要听么?

噢,这

要听,百介回答。

在阿银十岁还是十二岁那年,阿银眼睁睁地看着她娘在自己眼前遭人给杀了。

此,此事当真?

难道就是那件事?

请问凶手可就是祗右卫门?难不成阿银家就是那柳桥的?

对,一点儿也没错,先生不愧是博学多闻。那件事发生在十五年前。阿银她娘被祗右卫门,或者是一个以祗右卫门当幌子的计谋给杀了。

狱门那颗发黑的首级。

就是她娘的仇人?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

不过

若是如此。

还要再活过来一次么?

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还要再活过来一次么,这句话是说给那颗首级听的么?

那么,阿银小姐她

阿银她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端详那颗首级的?百介当然无法理解,也无从想像亲眼目睹自己的娘惨遭杀害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更甭提看到那颗凶手的首级而且还是曝晒狱门的首级时的心境了。

而且,这个仇人还是个

祗、祗右卫门他

还要再活过来一次么?

祗右卫门还会再再活过来?

哼治平不屑地说道:

我哪知道他会不会再活过来?这与我完全无干。

但若是如此,阿银她不就

她呀,可不是个好欺负的女人。先生就别为她操这个心了。

话是如此,不过

等一等……

治平缓缓站起身子,从厨房取来了一瓶看似浊酒的东西,碗也没洗就倒了喝下去。

阿银可不是个好惹的女人呀。就凭先生这点看人的本事,看她可是看不透的。

是么噢,这小弟当然很清楚。不过对阿银小姐来说,祗右卫门是个杀亲仇人,这点可错不了罢?

是仇人呀。

那么

不过,阿银她曾报过一次仇。

噢?

我说她曾报过仇,治平看似一脸愤怒地说道。

不过,只报过那么一次,照理说,这下恩怨就该结了。

请,请问是什么意思?

先生想听么?瞧先生一脸好奇。不过,像先生这种正派人士,没喝个几杯恐怕听不下去。

治平说完,向他递出了浊酒。

百介也诚惶诚恐地递上了茶碗。

自从卷入祗右卫门那件事之后,阿银家的料亭就变得支离破碎。不出多久大老板死了,老板娘也从此卧病在床,没多久就过世了,落得料亭只好拱手让人。在不知不觉间,阿银就成了个孤女。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

没错。不过先生,一个乳臭未干,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就这么突然变得无依无靠,被迫孤苦伶仃地活下去,想想这有多辛苦罢。

不难想见,百介心想。既胆怯又懒惰的他完全无法想像原本是如此境遇,却遭逢这等横祸,有多少人能继续怀抱希望把日子过下去?

即使如此,阿银还是毫不悲观,勇敢地活了下来

还真是个坚强的女人哪治平说道。

不过即使表面上再怎么坚强,身后背负的是多少阴霾、多少悲伤、多少忍耐,绝对是旁人难以理解的。这下阿银的脸庞在百介脑海中浮现,一想到她就不禁感到悲从中来。

不过先生哪,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倒是有个男人收留了阿银。

收留了她?

并不是将她金屋藏娇什么的,治平说道。

当时她还是个小姑娘,总不可能让人金屋藏娇什么的。想必那男人也没打过这种主意罢。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目的,总之那家伙收留了流落街头的阿银,让她继续过起原本那千金小姐的日子。

这果真奇怪。

是呀。不过先生,这世上终究还是没这么好的事。

没这么好的事?请问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收留了阿银的,可是个数这一带的地痞流氓闻风丧胆的黑暗世界的大恶棍、大魔头。

有些事可都是命中注定的,先生治平低声说完,又向前递出了浊酒。

小弟不用了,百介伸手婉拒道。

如此恶棍为何要收留年幼孤女?

这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一时出于同情,还是想抵消些自己的罪孽,总之,也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这个恶棍并不打算让阿银也走上这条路,而是准备将她养好嫁人。不过周遭的环境可是会造成耳濡目染的影响的。

难道阿银小姐她也?

所以我说是命中注定的呀!

治平将酒一饮而尽后继续说道:

看来还真教人不得不相信,这女人生来就注定要如此命苦想到这儿连我都开始不忍了。没有人是自甘堕落的,每个人都期望自己能好好过日子。不过要是被噩运给缠上了,可是怎么甩都甩不开呀。

治平的眼神开始黯淡了下来。

到头来,阿银终究还是沦落到咱们这世界来了。

百介只能不寒而栗地将视线别开。

不过,她并非迷迷糊糊走上这条路的。毕竟她可不是个这么傻的女人。阿银很可能是一心想为她娘报仇罢,治平说道。

为了报仇?

这件事从没听她本人说过,因此实情并不清楚。不过,也不知是读出了她的心意,还是受其他人所托,收留阿银的男人御灯的小右卫门,过了一阵子就向祗右卫门出手了。

是么?那么,十年前祗右卫门二度伏法,就是这个人,也就是阿银小姐的养父的

没错。

治平以嘶哑的嗓音低声说道。

当时,原本干盗贼的我正为金盆洗手藏匿了好一阵子,因此详情并不清楚。不过稻荷坂祗右卫门这家伙,对不法之徒们来说的确是个眼中钉。

不法之徒们的眼中钉?不是奉行所的?

是呀,治平回答。

对不法之徒们而言,他可是个碍事的家伙,教大家什么事都难办。这些不法之徒多半是为环境所迫的天涯沦落人,因此对只右卫门这种危害自己弟兄的家伙自是深恶痛绝。

意思是,他是个危害不法之徒的不法之徒?

这么看来,祗右卫门可就是同时与黑白两道为敌了。

不过,最受困扰的要属普通百姓,以及已是走投无路、却又被祗右卫门捉住把柄的家伙。他和浅草的弹左卫门老大原本就不合,与非人头的老大也起了争执。因此,正派百姓就甭说了,就连香具师、地痞流氓、乞胸、或是座头(注48),对祗右卫门也都是敬而远之。想买凶干掉他的仇家不知凡几,只是一直找不到人愿意下手罢了。所以到头来,或许就轮到阿银她养父小右卫门接手。不过,据说当时助他一臂之力的就是阿又这个小股潜。

又市先生?

毕竟那家伙是个伶牙俐齿的小恶棍嘛!当时还是个刚出道的新手,大概是想借此闯出个名号罢,详情我并不清楚。毕竟那家伙极少提起自己的往事。

原来又市那么早就和祗右卫门交过手难怪对他的底细如此清楚。

不过

祗右卫门是否真的没死?

不死是死了,只是事后又活了过来。

也不知道那小股潜设了什么样的局,小右卫门又采取了什么样的行动。总之,祗右卫门因此伏法遭刑,首级也被摆到了狱门示众,该报的仇算是报了。不过,阿又这家伙,当时和小右卫门做了个约定。

做了个约定?

没错。据说小右卫门当时曾拜托他,自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阿银的事就拜托他了

拜托他什么?让阿银过回正派的日子?

别傻了。先生以为一旦涉足这种圈子,有这么容易脱身么?

百介不禁吓了一跳。

而且阿银在这种圈子早已浸淫太久,哪可能过回正派的日子?只是俗话说盗亦有道,小右卫门不过是希望阿又能看好阿银,千万别让她走上不该走的旁门歪道如此而已罢。

可是指不要走上祗右卫门那种旁门歪道?

没错。

真是无聊透顶,治平说道。

先生说这无不无聊?恶党就是恶党,坏勾当哪可能有什么善恶之分?哪还需要讲什么道理?

噢,百介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

治平的恩人,同时也曾为其岳父的老贼野铁炮岛藏,就是深信这无聊的道理,并坚持将之贯彻到底。盗亦有道他为了坚守这个在世间根本行不通的信念,甚至让治平失去了妻女。因此

治平毒辣的语调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真意,百介多少猜得到。

哎,算了。后来在七年前,小右卫门便从江户消失了。这下阿又这家伙不得不信守当年向他所做的承诺。

还真是讲义气呀治平说道。

接着再度在自己的茶碗里倒了点酒,

哎,还真是的。说起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连自己都感到不舒服。我看先生哪

就别再深究这件事了治平以眼神如此示意道。

如此说来,又市先生他

便前去劝谏阿银了罢。而事隔十年,阿银看到了宿仇祗右卫门的狱门首级,也确定了他的再次复生。

还要再活过来一次么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阿银小姐她

决意再报这个仇

此时传来喀的一声。

好大的老鼠呀,治平嘀咕道。

接着又机敏地望向百介。

我说先生呀治平低声向他说道:

只右卫门这家伙,像先生这种正派人是看不见的。

看不见?

从明处是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的,记得又市也曾这么说过。

绝对看不见。正因为看不见,想必先生反而会更想追查,但这件事也是查不得的。总之,这件事万万碰不得。

先生可知道治平语带威吓地说:

世上真有些事,是万万碰不得的。

万万碰不得?

对。不能看、不能听、不能查。先生,有些事只要一碰上,保证会惹祸上身。

治平转眼望向壁橱,继续说道:

所以,先生呀,

怎、怎么了?

总之,这件事就别再穴手了,就连咱们这种人都碰不得。不论有什么理由、有多少情仇,这种事就是千万不可贸然出手。咱们可是一群无恶不做的恶棍,但这种霉头就是碰触不得。即使是阿银这十年来,活得想必是倍感煎熬,如今又何须

治平定晴凝视着茶碗。

如今

何须再恋栈这段陈年积怨呀,治平说道。

这道理阿银理应懂得。不过,有时候只怕有个万一。

想必是如此罢,阿银特地前去看了祗右卫门的首级,而且还清清楚楚地表示自己

和他有旧仇

不恋栈是不可能的罢,百介说道。

的确是不可能呀,如此深仇大恨哪可能忘得了?但又能拿他如何?

能拿他如何

但难道就该就此放下?百介问道。

是该放下呀,治平回答。

先生可要弄清楚,咱们可不是什么义贼,也不是衙门捕快,不过是几个窝囊的无宿人,哪需要管他什么大义名分、国法王法的。毫无赚头的事万万不该碰,招惹上祗右卫门这种妖怪,到头来只会伤了自己。

不过,依治平先生这么说,难道阿银的仇就不该报么?

若是如此哪有天理?怎能服气?

难道她就该继续这么忍气吞声下去?

除了忍气吞声下去,还能怎么办?

治平瞪着百介说道:

先生呀,咱们这等人落魄至此,没一个有任何值得骄傲的往事。不管是阿又那家伙还是我自己,个个的人生都是既龌龊又灰暗。过去的一切即使想忘记,也总是挥之不去。不过,阿银可就不同了。

哪里不同?

阿银这姑娘,至少有那么一丁点儿正常的回忆。因此,对这种旧恨才会如此执着。

想必是如此,因此

正是如此。

治平有气无力地回答。

先生,通常理应如此,人本应避免为这种无谓的执着所苦恼,不论是怨恨还是悲伤,都是能忘掉最好。

这的确有道理。那么

不过,我也认为这种执着尚存,代表一个人还有人性。

执着代表人性?

是呀,这股执着或许让阿银干起坏事时感到有点碍手碍脚。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要是连这点执着都没了,她那硕果仅存的人性可就要被连根拔除了。

治平低下头继续说道:

这么一来,我看她这泼妇可就要落得和咱们同样境地了。

治平如此做结。

百介不禁开始犹豫了起来。

不过,因此要她继续忍下去,这道理还是说不通罢,即使是个无宿人还是什么的,这种有仇就该报的执着还是理所当然才是。

或许是如此。

那么

不过,对方可是祗右卫门哪,这种仇想报也是无从。想想罢。先生自己不也说过,这家伙可是怎么杀都杀不死的?

杀也杀不死的执着,狐者异。

因此又市才要

百介看了看怀中的符咒。

给自己这张符。

[五]

北町同心中的小角色田所真兵卫,在造访百介后的第三日,将不死之身的妖怪稻荷坂祗右卫门第四度绳之以法。

乃一场迅速完成的搜捕行动。

百介交给他的陀罗尼咒可说是立了大功。

离开治平的长屋后,百介经过一番沉思,最后还是念在与田所的约定,直接赶往八丁堀的同心组官舍。百介曾与田所相约,若顺利找到了这名御行,必将向其讨来驱魔符咒,以助田所一臂之力。

虽然没找着又市,符咒可是拿到了。

不过,虽已取得符咒,这下百介却踌躇了起来。

让他犹豫的是,治平似乎不赞成捉拿祗右卫门。

而且,这反对也不无道理。但经过一番苦思,百介还是认为放任他继续为非作歹至为不妥,而且

又市似乎也如此认为百介心想。

委托治平转交符咒时,又市虽曾告诉过他这张符该如何使用,却没提及是要用在谁身上。当然,这张符是能让只右街门无法复生的咒文,但这御行仅告诉治平这张符是用来驱除狐者异这种妖怪的。若将真相告诉不仅质疑人能死而复生,对整个行动的态度也十分消极的治平,这张符十之**恐怕到不了百介手中百介敏感地猜到了这小股潜如此张罗的用意。

他很快找到了田所的官舍。

田所一见到他,便欢天喜地招呼他进门。

就百介所看到的,他的日子过得颇为拮据。别说是官舍大小,就连屋内陈设都不比治平的长屋好到哪里去。更教百介惊讶的,是田所依然单身。如此年纪依旧孑然一身,想必让他饱受世间揶揄,但他的生活状况还真是如此,家中就连一个帮忙打杂的小厮或仆人也没有。

难怪他的扮相会如此埋汰。

百介将陀罗尼咒交给了田所,并清楚交代了治平所转述的使用方法。

虽是半信半疑,田所还是一脸严肃的认真听百介说完,并诚恳地向他致谢。

根据田所所言,奉行所内对这回的与力遭掳事件,大概有以下几种反应。

第一种是此事乃某人乘传言甚嚣尘上之际,假祗右卫门之名的恶作剧。虽然乍听之下颇有道理,但仔细想想其实并无可能。田所认为若纯属恶作剧,何必干到掳走与力的地步?百介对此看法颇表赞同。

第二种是许多人认为这起与力失踪与祗右卫门的文书声明本无关连,不过是某人在得知与力失踪后,刻意致文骚扰,企图阻挠官府查办。不过,田所认为依照曾出现大群下贱人等的证言判断,实在教人难以相信两件事毫无关联。这判断不无道理,毕竟除了弹左卫门或非人头之外,有能力发起此种行动者,也只剩下祗右卫门了。

其余者则是

完全采信这荒诞的传闻,吓得不敢采取任何行动,教田所看了甚感忧心。取缔扰乱天下、藐视王法的不法之徒,理应为所有同心、乃至奉行所之职责所在,即使对手是个不死之身的妖怪,也应在所不辞才是,这生得一张长脸的穷困同心语气激动地如此表示。

这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总而言之,姑且不论妖孽复生的传言是否值得采信,整个奉行所内似乎没有任何人认为十五年前、十年前两起事件,以及上个月的狱门、乃至这回的事件彼此有任何关联,着实教田所感叹不已。

也不曾有任何人试图比对几份调书上惊人的雷同点,宁愿将这些悉数当成巧合或是办案上的失误。

不论怎么解释,这些雷同点怎么可能毫无关系?

田所怒吼道。

总之,祗右卫门是个罪不可赦的恶徒这点,是万万错不了的,这个同心口沫横飞地主张道。

这句话一点儿也没错。

听说过阿银的遭遇后,百介对此更加深信不疑。

若没碰上祗右卫门

阿银的境遇或许不至于如此悲惨罢。不,不只是阿银。据说曾遭祗右卫门茶毒者多如天上繁星,这些牺牲者全都和阿银一样,为了区区一个祗右卫门断送了自己的人生

光是想到这点,就不禁教人悲从中来。

在下将把真相公诸于世,田所保证道。

即使在奉行所内备受孤立,就连一名小厮都不愿相助,有了这张护符便有如百人加持了。即使得只身行动也绝不气馁,绝对要将奸贼祗右卫门缉捕到案,利用这次机会将他斩草除根这北町的小角色发出如此豪语。

他这决心软百介深受感动,临别前还嘱咐他千万要小心。

世上真有些事,是万万碰不得的

一听到祗右卫门是个不可招惹的妖怪,这同心无畏地笑了。

若他只是个普通的盗贼就不用说了,但倘若真是个妖怪,在下就用这张符来降魔除妖田所真兵卫向百介保证道,

不过

果不其然事后百介听闻,奉行所内果真没一个人愿意听田所解释。

据说田所真兵卫对贿赂深恶痛绝,平日过于尽忠职守而无暇jian职,唯一的嗜好就是下下围棋,完全是个顽固至极的老古板。既不靠贿赂敛财,也不靠jian职赚取外快,风骨理应值得奖励,但凡事毕竟有个分寸,田所的问题就出在其作为已是过而不当,因此不仅饱受同僚数落排挤,甚至还落到讨不到老婆、雇不起小厮的地步

总之,据说他为人就是这副德行。

奉行所中似乎也没任何人愿意同田所共事。解决极度惨烈的jiu纷时,虽身为奉行所的捕快,大家也难免选择收受贿赂了事。有时靠这种台面下的手段,反而能把事办得更顺利。而倘若碰上田所这种凡事都选择正面突破,毫不懂得事前疏通的家伙,许多事可就没那么好办了。

不过

收下百介送来的符咒两天后的黄昏时分,他接获了一通密告。

报信者是个江湖女艺人。

据说密告的内容如下。

祗右卫门藏身于根津的六道稻荷堂中

接回首级后有一个月无法自由行动

代表祗右卫门目前颇为孱弱

因此仅能静*一处发号施令

当然,身旁无人随侍

要下手就得趁现在

就得趁现在。

但把这密告当真的,仅有田所一人。

修鞋匠与江湖艺人,乃非人在堀镇内赖以糊口的行业。

代表密告者乃这类身分的下贱人等。

这种人没挑上弹左卫门役所或非人头,反而特地找上町奉行所,看来绝非空穴来风田所如此主张。

而且既然连场所都交代得如此清楚,想必绝非毫无凭据。要嘛就是实情,要嘛就是个陷阱。

无视此种情报,绝对是脱离常轨。即使这是个陷阱

也非去一趟不可。

只是,其他人对此都极为冷淡。

这也难怪。毕竟此密告的内容,乃是以祗右卫门身首接合,再度复生为前提。要奉行所相信这情报,不就等同于相信祗右卫门能死而复生?这可不成。

子不语怪力乱神乃执法者应有的立场,不宜胡乱随传闻起舞。若热热闹闹出巡,却落得空手而归,恐有辱及官府声誉之虞。而倘若此情报是个陷阱,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教奉行所威严

尽失?

只是,再怎么可疑的情报,也不应等闲视之。

不论传言中的复生是虚是实,这自称只右卫门者基于某种理由或许是生了病还是受了伤,因此只能窝身一处无法动弹。再者,也无法断言此人与掳走与力一事不无关连。倘若真是如此,这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此乃田所付诸行动的大义名分。

官府对此密告当然不能完全无视,但要大张旗鼓进行搜捕,似乎又颇勉为其难。

田所表示由于无人愿意与其共事,因此也无人制止。不过官府似乎也判断,此事仅需交给自愿前去的傻子处理便可。毕竟付诸行动乃基于田所个人的判断,官府仅须佯装勉强答应,如此一来纵使扑了个空,也可推称一切纯属田所个人之责任,若真是个陷阱,中计的也仅有田所一人,折损这么一名小角色,对奉行所而言可说是无关痛痒。

总而言之。

田所带着两名小厮及一名百姓从仆,火速赶往根津。

一行人抵达稻荷堂时已是黄昏时分。只见平素理应无人的稻荷堂内灯火通明,而且堂内还有人影晃动。

田所悄悄逼近,透过格子窗窥探屋内情况。

当时对方好像正在打坐,整个人动也不动田所事后回想道。他当时似乎认为情况怎么看都不寻常。

确认此人毫无动静后,田所便决定迳行闯入。他吩咐两名小厮随侍左右,从仆则负责拉开拉门。之所以无法自己拉开,是由于田所他右手拿着蘸满糨糊的陀罗尼咒之故。

万一

此人并非祗右卫门仅朝其额头贴符而非挥刀斩杀,至少还有转园余地。

万一

祗右卫门并非妖魔,符咒法力对其无效只要把符贴上,接下来也就好收拾了。由于视线遭符咒遮蔽,对方若试图抵抗也是无从。届时仅需从两侧以棍棒制服,若抵抗过于激烈亦可将其斩杀。

又万一

祗右卫门果真是个不死之身的妖怪

田所相信若是如此,符咒将能奏效。虽然对坊间的流言蜚语半信半疑,但他对百介所言可是深信不疑。

从仆缓缓将指头身向拉门。

田所亮出了将咒。

祗右卫门,束手就擒罢

一行人随着这嘶哑的吼声一拥而上。

门应声被拉开,田所真兵卫便迅速亮出符咒进入堂内。

里头的男人似乎慌了阵脚,但依旧是动也不动。不过田所表示与其说是不动,看来倒像是动弹不得。

将符咒朝他额头上贴的瞬间。

男人呜呜地发出一阵呻吟。

即使如此他也没试图挣扎逃命,甚至连站都没站起来,只是浑身不住痉挛,

果真是个妖孽

田所如此告诉百介。

否则哪可能被紧贴上一张符咒,整个人就动弹不得?田所以绳子将其就地捆绑,带回了番所(注49)。

当然符咒一直都没拿下。

据说这男人一路上不仅毫无抵抗,就连吭也没吭一声,只有浑身微微痉挛,虽然脸孔遭符咒遮挡,但发型、身形及身高均与一个月前遭狱门之刑的祗右卫门几乎相同。只是

这回他的颈子上缠了一块布。

取下这块布,便看到颈子上有圈红色伤痕。小厮们见状,个个吓得浑身打颤。错不了,这一定是活了过来的祗右卫门没错这下大家纷纷如此相信。番所内一片骚然,后来许多同心都从奉行所赶了过来。

每个人都是惊慌失措,唯有田所依然保持沉着。

接着由吟味方展开了审问,但这男人问什么都不回答,最后大家只得将他剥个精光。

目的是确认此人身上是否也有那无可抹灭的特征。

此特征是一个脑袋上顶着一具骷髅的狐狸刺青。

不仅图纹罕见,而且这刺青并非刺在背上,而是刺在肚子上。

果然有这么个刺青。

这么一来,奉行所内随即改变了原先的见解。

这原为北町头号小角色的同心,转瞬间成了勇猛果敢的大捕快。

官府也立刻动员大批捕快与从仆,在根津一带展开详细搜索。不过即使搜得钜细靡遗,到头来还是没找着笸森欣藏。不过倒是发现笹森的所有物品印笼(注50)、十手、羽织挎等悉数被埋藏在男人遭田所逮捕的六道稻荷堂后方的竹林中。

这件事让整个江户为之骚然。

遭狱门之刑亦能死而复生之妖怪祗右卫门四度伏法,大胆拘捕妖孽之头号捕快同心田所真兵卫英勇立功瓦版(注引)上也如此渲染道。

这下奉行所也骑虎难下了。

接下来,官府便听从田所的指示,将稻荷坂祗右卫门的首级连同符咒一并斩下,并就地将其焚毁。

[六]

百介忙了好一阵子。

由于奉行所表明立场上无法肯定怪力乱神,因此在记录上,受刑者只是个身分不明的男子,罪状为挟持、杀害与力。另一方面,官府虽然无法大肆表扬田所和百介的功勋,但仍在私底下犒赏了两人,百介也因此获得了微薄的报酬。或许颁发这笔奖金的用意,是拐个弯要求他别四处妖言惑众。

这下原本对撰写考物的作家颇为冷淡的出版者,也纷纷上门要求百介为文叙述逮捕祗右卫门的经纬。不过碍于奉行所的警告,百介只得悉数回绝,仅在自己的记事簿上记录下这桩妖怪狐者异的奇闻。

虽然田所真兵卫因本案成了坊间的大英雄,但生活并未就此改善,也依然讨不到老婆,在奉行所内的立场似乎也未见好转。

毕竟他这种个性,原本就没什么指望。

反正田所对现况似乎也没有任何不满。

这小角色同心告诉百介,自己的唯一遗憾就是没能把与力安然救回来。

大哥军八郎为百介助盟友田所立下大功欢喜不已,为此举办了一场酒宴庆祝。

不过对实情略知一二的军八郎表示,希望也能邀请御行又市到场。

军八郎在今夏那桩案子与又市结缘,不难想像本案极可能也和这个御行法师有关。

只是,到处都找不着又市的踪迹。

山冈百介就在这阵不亚于其他人的忙碌中,度过了今年的岁暮。

只是

在一片喧哗声中,百介心中也并非毫无疑点。有个人总教他无法忘怀。

就是阿银。

自从在仕置场一别,百介至今都没见着阿银,

不知真正报了仇以后,这山猫回如今是何等心境?百介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是为报仇血恨感到畅快?

或是她心中的悲伤终究无法抹灭?

还是正如事触治平所担心的?

接着,旧的一年走了。

随之而来的是热热闹闹的新年。

平日滴酒不沾的百介,也醉醺醺地享受了一阵畅饮屠苏酒的年节气氛。他参拜产土神,走访各处拜年,观赏狮子舞(注52)、七福神舞、碎子(注53)、或掌柜夫妇的独生女弹琴奏乐,迷迷糊糊地过了这个年。

到了大年初七那天。

百介又躲回久违了的小屋。

他实在太想念那些书卷了。

当他在书桌上坐定,嗅起一丝带尘埃味的书香时。

钤。

传来一声钤响。

御行奉为。

是又市先生

百介慌忙站起身子,先是踌躇了半晌,接着才打开面向屋后的窗户。又市是不可能打前头进来的。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一身白色装束的御行又市。

身旁站着一身鲜艳打扮的山猫回阿银。

阿银小姐也来了?

只见阿银低头鞠了个躬。

在此向先生拜个晚年。其实,小的和阿银本日造访,乃是特地前来向先生致歉的

可否耽误先生片刻御行问道。

快别如此见外,小弟打从岁暮便一直在找先生呢!

噢。

又市单膝只手跪地,头也没抬地回答:

一如先生所见,小的一身打扮如此阴阳怪气,实为不洁之下贱人等因此无颜于年节期间前来叨扰。

快别这么说。

此乃实情是也又市抬起头来说道,

这反应着实教百介吓了一跳。

他想起了治平说过的一番话。

说来也没错,百介和眼前的两人之间,的确有着一道清晰可见的鸿沟。这并非身分或阶层的差异,而该说是觉悟上,也就是处世态度的不同。此等觉悟,是百介这种人极度匮乏的。

本回的案子承蒙先生大力相助。

说完,又市再度低下了头。

请、请别这么说,快把头抬起来罢。先生何须向小弟道谢?一切都是又市先生的功劳,小弟什么忙都

这下百介看向阿银。

细长的脸蛋、樱桃般的小嘴、以及一对眼角鲜红的大眼睛。

这位长相标致的女傀儡师,只是彬彬有礼地向他鞠了个躬。

没这回事直到听到又市的嗓音,百介才得以回过神来。

本回所设的局,少了先生绝对无法成事。

设、设局?

是的。北町的田所大爷是个恰当的人材,加上和先生的大哥军八郎大爷又同门之出,实为一大幸事,托先生的福,本回方有幸请到田所大爷出马。

请、请田所大爷出马又市先生!这

怎么可能?

正是如此又市回答道。

本案中之一切,不过是小的这小股潜所设的局、演的戏。

什、什么?这怎么可能?难道

稻荷坂祗右卫门,早在十五年前便已亡故。

十五年前?

这怎么可能?那么

请问实、实情是怎么一回事?有多少是先生所设的局该不会全都是假的罢?

上回也曾告诉过先生,小的胆敢保证绝不轻易撒谎。

但是,又市先生

未向先生全盘托出,的确是事实。不过小的并无丝毫算计先生的意思。为证明自己绝无此意,今日两人才一同前来向先生拜年。

可否请先生解释清楚?

又市点了个头。

一如官府调书所述,稻荷坂祗右卫门本为长吏头浅草弹左卫门大爷旗下之公事宿干事,不过为人与传言截然不同,平日重义气、讲人情,追随者、仰慕者可谓络绎不绝,吸引众多无宿者与无业民众聚于其门之前,乃一德高望重之善人是也。

不过

又市继续说道:

有个不法之徒打算利用他的声望干尽恶事。因职务之便,祗右卫门知悉许多公家内情,加上广为人所仰慕,不少人也乐于向他吐露心事。尤其是聚集在他身旁的多为见不得天日之贱民,吐露的也多届不可告人之事。不知不觉问,祗右卫门就掌握了不少秘事。

这不法之徒就打算利用这些为恶?

正是如此。

若为武士、商人或百姓,尚可恐吓取财。但若为下等贱民,可就没钱可讨。因此只能利用他们为恶。

不过,事情可有这么容易?

那家伙手中握有人质。若乖乖听话就回以优遇,一切罪过均不予追究。但若胆敢抵抗,不仅得受严厉惩罚,父母子女还可能因此丧命

这么做未免太过火了罢即使握有他人再多把柄,那家伙本身不也是个无宿人?

并非如此又市说道。

想出这点子的是个武士,这家伙完全不把这些人当人看。

武、武士?

原来敌方是个武士?

是个常出入公事宿的町方役人(注54)。

毕竟町奉行所与弹左卫门的关系十分密切。

弹左卫门乃关八州长吏之首为非人、乞胸、猿饲(注55)等贱民之管理者。官位虽低但影响力甚钜,还能向奉行使眼色。

百介认为这等人虽说是贱民,但终究还是人,不过是不完全符合农工商的定义罢了,说明白点不过是职业不同,没有任何理由遭受如此藐视。不过,这些人隶属于不同于一般百姓的支配体系,倒是个不争的事实。这好比国中另有一国的情况,幕府其实也很清楚。虽然表面上对其十分藐视,但看在弹左卫门年年的丰厚进贡,幕府有些差事也得由这些人分担。少了他们,江户的行政就无法成立。

理所当然的,奉行所也常为了交换情报,而与弹左卫门互通声息。

不过

幕后黑手竟然是个町方役人?

正是有如此恶毒之人,又市回答。

有求于祗右卫门者,多半为连弹左卫门都不屑接纳、在世上毫无依靠的落魄人等。这家伙利用这些人逞一己之欲,利用完便弃之于不顾。

不过,真正的祗右卫门是个德高望重之上,岂可能任由此等恶棍利用自己名义为恶?有此人德修养,理应不可能纵容此种不义之事发生。别说是拒绝,甚至应该主动告发才是呀!

这可办不到。

为何?

因为他也有人质在对方手中。

人质?

就是他的妻小而且还是不合法的妻子。

不合法?

祗右卫门不顾身分有别,与一普通百姓的姑娘往来,还生下了孩子。那町方役人便以此为把柄,胁迫祗右卫门就范。

噢?

若风声走漏不仅是其妻小,就连亲族都得受牵累。祗右卫门打从心底喜欢这名姑娘,对孩子亦是十分疼爱。因此,只得任由那家伙摆布。

且、且慢,难道

我就是稻荷坂祗右卫门之女。

阿银如此说道。

姑且不论人德、头衔,祗右卫门终究隶属弹左卫门旗下,碍于身分,万万不可与平民百姓有如此往来,因此为维系这不合法的家庭,仅能每月暗中团聚一次。即使如此

话及至此,阿银停顿了半晌。

他还是个尽责的慈父。

先生,即使情况如此,祗右卫门大爷也就是阿银的爹,终究还是看不惯那恶棍欺凌弱者的所作所为。因此,最后决心向弹左卫门大爷告发此町方役人的恶劣行径。

只可惜,这下又市突然改变了语调。

对方早一步察觉祗右卫门意图谋反,因此抢先一步来个恶人先告状。不仅向弹左卫门告发扰乱社稷之恶事均为其亲信稻荷坂祗右卫门所为,这家伙还采取了更为毒辣的手段。

毒辣难道就是阿银的

又市默默点了个头。

请问这可是对祗右卫门大爷背叛行径的报复?

并不是,这也是个设计周密的计谋。虽被套上莫须有之罪名,祗右卫门大爷并不是个会因此隐蔽逃遁之人,而是认为应堂堂正正接受裁决,以一雪一身冤屈。只是这回碰到的对手实在过于恶毒。由于担心己身将遭不测,再加上至少一时行动将不自由,因此他

他就去和她们会面?

和妻子、女儿也就是阿银会面。

又市点了点头。

毕竟可能将是生离死别,因此他一路躲避追兵前去会面。只是,他的计划还是让对手知道了,而这家伙最厉害的,就是深谙如何利用他人弱点,因此

因此阿银小姐的母亲就?

在阿银眼前

惨遭杀害,又市说道。

那家伙还意图将这道罪名套在祗右卫门身上,而且要求无论如何都要将其交付町内官方审判,避免由弹左卫门进行裁量。那家伙认为祗右卫门深受弹左卫门信赖,若教他托出真相,弹左卫门想必会采信,如此一来,自己可就危险了。不过,只要将祗右卫生冠上杀害百姓的罪名便可即刻将其送交町奉行所。如此一来,他的生死可就操在那家伙手上了。

就为了这种理由?

就为了这种理由,我娘被他割断了喉咙。

阿银说完,又悄悄低下了头。

而我爹,也就是真正的祗右卫门,也惨遭狱门之刑,就连店家也被迫转手。从此我就

接下来的情况治平已经交代过了。百介心头涌起一股难以承受的哀伤。

又市朝阿银看了一眼,接着又转过头来,正眼凝视着百介说道:

不过,此事并未就此结束。过没多久,祗右卫门就活过来了。

这就是小弟想知道的。

这下,原本的哀伤全被百介给抛到了脑后。

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是真的活过来了么?又市先生坚称自己绝不撒谎但又说过祗右卫门不是个人,而是个杀不死的妖怪。难道这种怪事真的发生过?

真的发生过。

那可真是个妖孽

但身首结合后复生的祗右卫门,不是已经让田所真兵卫给捉拿到案,还给杀了?

那么不。

不可能有这种事。第一,祗右卫门也就是阿银的生父,并不是个能违背自然法则死而复生的奸险无赖。难道是含冤而死的伤悲化为强烈怨念,让他得以继续留在人世间?

可是基于怨念?

并不是,祗右卫门绝非含恨而死的亡魂之流。

想必也是如此。世上是否真有亡魂?百介也难以判断,但即使真的存在,理应也不至于成为这种破天荒的妖怪才是。大体上亡魂应无**,而现身乃是为了一报宿怨,哪可能为了利用他人为恶而重返人世?

不过,小弟还是想不透。倘若他既非人、又非亡魂,那么究竟是什么?通常人若遭斩首,

绝对是必死无疑,理应是毫无可能复生的。

是的,因此阿银的爹,也就是公事宿总管的祗右街门,早已死于狱门。

那为何还?

于其殁后再度现身的祗右卫门也就是稻荷坂祗右卫门,可就不是人了。

而是个计谋,又市说道。

计谋?

是的,不过是个计谋。此一利用落魄弱者的把柄,随心所欲地操控其为恶的计谋就叫做稻荷坂祗右卫门。在背后玩弄此一计谋的,是个如假包换的大恶棍。

可就是那个町方役人?

又市深深点了个头,接着便闭上了双眼,低声补上一句:

而且,还是个聪明绝顶的恶棍。

不、不过,又市先生。祗右卫门死于狱门后,这计谋理应无法继续施展才是。但是为何还能?

按常理本应就此结束才是。不过这家伙实非常人,而是个极度执着于为恶的无赖。一旦尝过甜头,这终生难忘的滋味,教他不愿就此收起为恶的执着。

不愿就此收起为恶的执着这岂不真成了狐者异?

又市睁开双眼,抬起头来说道:

当时也就是祗右卫门死于极刑时,其名在骗徒、江湖郎中等只能潜伏于阴暗角落的恶棍之间,可说是无人不知。这家伙二也就是那町方役人,便巧妙地利用了此种心理。

利用请问还能如何利用?祗右卫门大爷都已不在人世了。

当然有法子。譬如,这类人等哪天突然收到署名祗右卫门者寄来的书信。收到一个早已死于狱门者寄来的信,已经够教人惊讶,但信里还这么写着:老子对你的秘密知之甚详,倘若不乖乖听老子的话,会发生些什么事,想必你自个儿心里有数。

这岂不是和他原本要的伎俩完全雷同?

是的,完全雷同。这家伙虽无法再冒充生前的祗右卫门,但还是继续利用其名义,设下如此巧妙的局。

设局

先生言下之意,是如今根本没有祗右卫门这个人?

是的。世上哪可能有此等妖怪?先生,这不过是个巧妙利用奇闻传说,设得细腻至极的局。

这、这种计谋岂有可能得逞?

当然有可能。曾遭胁迫者一旦收到此种恐吓,个个都是战栗不已。不论恐吓者为何许人,甚至根本只是个冒名的幌子,对自己的威胁迫害依然不减。传闻便如此愈滚愈大,祗右卫门也在传闻中活了过来。先生应该也知道,人是杀得死,但计谋可是杀不死的

噢。

祗右卫门不是个人,要杀也无从原来是这个意思。

即使如此,十年前小的曾受人之托与某人联手,密谋捣毁此一恶毒计谋。遗憾的是此事难成,原因是连对方的长相都无从知悉。

长相?

设下祗右卫门这个局的家伙,也就是手刃阿银生母、将祗右卫门送上狱门的家伙究竟是何许人,生得什么模样完全无从查起。

不就是个常出入公事宿的町方役人?

符合此一条件者就有好几个。

就连又市先生也无法过滤出这号人物?

是的,又市回答道:

因此,到头来仍是以失败告终。

以失败告终?

对手是个擅长操弄传闻的家伙,打听消息的管道自然是庞大灵通,坊间各类传闻,很快就会为其所知悉,因此这行动根本是敌暗我明。对手一发现咱们并非省油的灯,旋即祭出一个活生生的祗右卫门,并安排奉行所捕而诛之。如此一来,咱们也就无计可施。

不过,被捕的不过是个冒牌货不是?

这就是症结所在。先生,被捕的并不是冒牌货。稍早也曾提及,祗右卫门这号人物根本不存在,因此也无任何真假可言。被捕的不过是个在祗右街门这个计谋中,扮演祗右卫门本人的小角色,真实身分根本无人知晓,但对大家而言他就是如假包换的祗右卫门。

即使在找来证人求证时,个个都坚称其乃祗右卫门无误田所曾如此说过。

这可真是个高招。

此话怎说?

此举让许多人相信,稻荷坂祗右卫门果真还活在人世。哪管他是死而复生,还是只是个替死鬼,只右卫门毕竟是真有其人这简直是个高明的宣传。接下来,被捕的家伙死于狱门,事后又

一再卷土重来

是的。这情况让人更感恐惧。以超乎自然常理之事束缚人,要比以暴力束缚人更为有效。因此,祗右卫门就这么成了一个有手有脚、有名有姓、有来历出身、还广具影响力的狠角色,只是并不存在于人世

这不就让他成了个活生生的妖怪?又市说道。

因此,小的只得从这对付祗右卫门的行动中抽身。毕竟在知道设下这局的幕后黑手长得是什么模样前,不管做什么都只会落入对方的圈套。

完全无计可施?

法子倒是有一个。

请问这法子是?

这下,又市看向阿银。

噢,原来如此。阿银小姐她

曾见过这家伙的真面目。

是的。我曾看到过这弑母仇人的长相,而且终生难忘

阿银说完,茫然地眼望前方。

由于过世的祖父母曾再三告诫,说出来恐怕要丢了性命,因此这丫头一直守口如瓶。真正的凶手是个当差的,被冠上凶手罪名的非人,实为自己的生父这种事,即使把嘴割开都说不出口罢?

想必是如此。

虽然听来教人神伤,但事情难道无法解决?

不过难道

且慢,如此说来

又市面露微笑说道:

后来只得放任祗右卫门继续为恶。在这十年间,这家伙虽然恶事干尽,却始终没人敢与其对抗。不过,这祗右卫门却在十年后突如其来地遭到逮捕,情况看来颇为可疑。阿银认为,或许是这冒用祗右卫门名义设局的家伙,有了什么闪失而遭官府绳之以法

因此我曾前往官府指认。不过,长得果然不一样。那人长相与我爹仅有几分相似,而和杀了我娘的町方役人长得也不甚相像。

还要再活过来一次么

还要以祗右卫门为牺牲品,好继续温存这个局,准备干第三次恶事么原来阿银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小的认为当时或许是这扮演祗右卫门的家伙突然有了什么不满,或者是厌倦了,才遭到这等处置罢。不过这家伙并不是个冒牌货,被人当了十年本尊,这下总不能说换就换罢。

对世间而言,这家伙就是祗右卫门的本尊。突然换张面孔,岂不是要闹出问题?

要换张脸,唯一的法子就是把脑袋砍掉又市说道。

原来如此,只要把人逮来杀掉就成了。接下来仅需再立一个本尊,便能把这局给维持下去。

因此才刻意安排此人就逮?

是的。正是为了如此才逮了他。

噢!

这下百介终于开始逐步掌握到真相了。

那、那么,当时在仕置场内,阿银小姐她

阿银缓缓点了个头。

我的确看到了那家伙。在仕置场内,我果真看到了那张教我永生难忘的那可恨仇人的脸孔。

吟味方笔头与力笹森新藏

是认出了那颗痣么?

是呀阿银回答。

他那张脸我永远忘不了,他就是当年割断了我娘咽喉的那个小捕快。

但是,一个与力竟然

没错当时他不过是个赦帐方撰要方(注56)的低阶同心,后来才成为统帅吟味方的与力。任谁都猜不到恶事就是他干的。那家伙将阿银的爹送上狱门后,用钱买了个正好有职缺的与力头衔,后来还随入赘改了姓氏。

是个深思熟虑的家伙又市说道。

阿银这丫头原本打算只身寻仇。但即使表面上再风光,这家伙毕竟是只无恶不作的老狐狸,而且公然与北町的与力大爷作对,绝无可能全身而退,甚至极可能遭对手反噬。因此

阿银将视线往下移。

又市则抬起头来仰望百介。

若是先生当时没巧遇阿银,并将此事告知小的,小的绝对会晚了一步。若是让那家伙的局抢先一步复活,咱们可又要无计可施了。如此一来,不论采取什么行动,都只会教对手抢先一步。因此,这回真得感谢先生,让咱们得以先发制人。

那么为何事后风声又会再起?

一切风声都是小的散布的。这下子笹森可发慌了,怀疑有人模仿了他的计谋。在这种对决里,先乱了阵脚的就是输家。到头来那家伙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试图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祗右卫门。

终于让咱们逐步看到了他的真面目又市罕见地皱起眉头说道。

后来的经过先生应该也猜得到罢。小的将笹森掳来逼问真伪,而且还请到十年前委托咱们征伐祗右街门的势力相助。这下胜负立见分晓,那家伙马上被吓得将一切全盘托出。只是

只、只是什么?

咱们根本没立场将那个家伙送上刑场。小的和欲报亲仇的阿银皆为无宿人,无法将此等身分者定罪。唯有官府才有资格大刺刺地砍人脑袋。不过咱们依然认为若不让官府的介错人(注57)将这家伙斩首,实在是天理难容。因此决定让他的脑袋和阿银他爹一样,被送上同一座狱门台曝晒示众

那么,那张符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为了遮掩笹森的长相?

于背后涂抹糨糊

朝他的额头上贴

待贴满三日三夜

再斩其首级

须将首级连同符咒一并斩下

并尽速将其焚毁

原来这步骤并非基于怪力乱神的迷信。但若不这么做,还真无法消灭这祗右卫门。笹森虽是设下这个局的幕后黑手,但终究非祗右卫门本人。不把他的脸给遮起来,祗右卫门的影子、名号仍要阴魂不散。若是不将笹森连根拔除这个局还是会继续作祟。

这听来简单,实则无法办到

又市曾如此说过。看得果真是如此,百介心想。又市这个局并不是为了斩杀笹森这个恶徒所设,而是个驱除祗右卫门这个局一个对人世依然抱持满心眷恋的死人狐者异的大仪式。

百介茫然地望着这位御行。

原来打从一开始就又市先生连这点细节都

应付一个深思熟虑的对手,若不用意周延,注定要沦为输家。虽然对先生实在有点对不住。

这、这小弟是不在乎。倒是治平先生是否也有参与?

噢,先生最好别太相信那臭老头。其实,在先生前去长屋造访时,那老头的壁橱里就关着笹森那家伙。

此话可当真!?

又市笑着说道:

所谓不可抹灭的特征肚子上的狐狸刺青,以及颈子上那圈红色的伤痕,都是那老头刺上去的。

原来当时治平就是在刺这些。

而那狐者异,就让他给藏在壁橱里。

其实就顺序先后来说,笹森先是被喂了那老头所调的毒。虽然不大清楚里头掺了些什么,但据说是以蛇、河豚、木药调和而成,会让人麻痹半个月的剧毒。

这老头可真是够狠哪又市说道。

因此,先生

小弟了解。

他当然了解。

又市、阿银,和治平,悉数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等。咱们的世界和先生所身处的截然不同,因此请别再深究下去相信又市想说的就是这么一番话罢。没在一开始就将一切告知百介,当然也是这群不法之徒基于万一有个闪失时,不至于拖累百介的考量。反正就算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百介这一介生手也帮不上什么忙。

因此发现自己遭这群人等利用时虽然惊讶,但也没任何立场动怒。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

两位还是进来坐坐罢?

百介说道。

否则阿银小姐恐怕要着凉了。

只见阿银望向一旁的脸庞,正微微颤抖着。

又市朝她瞄了一眼,接着便说道那么,就烦请先生招待咱们俩一杯热茶罢。

注1:位于神社或寺庙内的商店街。

注2:西元八〇二~八五二年,平安时代前期的学者,同时身兼歌人与汉诗人。

注3:位于东京都台东区,今名小野照崎神社。

注4:立于日本神社门口的牌坊。

注5:高丽犬之意,乃指寺庙内的石狮子。

注6:今日的隅田川上,位于今户至山谷之间的运河。

注7:意指位于今东京都北区之飞鸟山公园,又名王子公园。此地自十曰世纪起便有祭祀和歌山县熊野的神祗飞鸟明神,故得其名。

注8:土地之守护神。

注9:亦作拍手,指礼拜神佛时双手击掌的动作。

注10:日本祭神时诵读的祈祷文。

注11:神社中用来区划神圣场所的麻绳,绳上每格三、五、七捻缀以方形纸张,故又名七五三绳或标绳。

注12:寺庙或神社入口处,供参拜者洗手、漱口的水源。

注13:古日本年号,西元前七八二~八〇六年。

注14:大己贵命为出云神话中大地之神大国主年轻时的别名,事代主命则为其与神屋盾比卖命女神所生。

注15:亦称御和魂,为带来和平,宁静之神灵。

注16:牛头天王原为印度祗园精舍之守护神,东传日本后与当地原始信仰之神祗盏鸣尊融合,成为除疫降福之神。

注17:展示奇人奇物,并表演杂耍,魔术等的娱乐设施。

注18:斩首后公开展示首级。

注19:一种类似羽织的轻羽棉外衣。

注20:江户时代初期,大坂的竹本义大夫所创的净琉璃之一派。

注21:发型、服装均为中国样式的傀儡。

注22:以三味线伴奏,吟唱义大夫节等净琉璃曲目的傀儡戏表演,注23:日本古国名,领土相当于今日之新泻县全域。

注24:以软糖炖煮之甜汤。

注25:制造或贩卖焚香用具者。

注26:江户时代未登记户口者,多为贫农或下层百姓。

注27:江户时代连管理非人之机构亦无法可管,居无定所、四处流浪之非人。

注28:江户时代幕藩体制下所界定的阶级之一,为最下层之贱民,依法不得从事生产性的工作,属非人头管辖,通常从事监狱、刑场之杂

务,或低等民俗技艺等。非人头为管辖非人之官员。

注29:江户时代非人身分者之首,获幕府任命管辖关八州,伊豆、甲斐都留郡、陆奥白川郡、三河设乐郡之下贱人等。官方称之为秽多头,但历任均以长吏头矢野弹左卫门自称。由于以浅草为据点,又称浅草弹左卫门。以幕府末期之第十三代最为有名,曾于长州征伐与鸟羽伏见之役为幕府立功。明治维新后改名弹直树,积极扶持日本近代皮革业与鞋业发展。

注30:江户时代关东地区八国之总称,包括相模,武藏、上野、安房,上总、下总、常陆,又称坂东八个国或八州。长吏为江户时代管辖贱民之首长。

注31:出没于出云(岛根县)与萨摩(鹿儿岛县)一带。姿态被描述为巨大的猫妖,总是伴随着火焰在天空中飞行,负责将灵魂带往极乐世界或地狱,往来阴阳两界的媒介。

注32:江户时代公开行刑时,竖立街头细数犯人罪状的告示牌。通常从行刑日起展示三十日。

注33:江户时代的两种缉捕道具,突棒之前端为铁制,呈T字形,上有成排铁钉,前端下头为一至三公尺的木柄。刺股又名指叉,铁制前端呈U字形,下有二至三公尺之长柄,用来将对方咽喉、胳臂等强加固定于墙面或地面。

注34:江户时代辅佐奉行、所司代、城代、大番头,书院番头等官员管理、指挥同心者之职称。

注35:游廓意为花街柳巷。吉原游廓为江户时代之合法妓院聚集地,原位于今日本桥人形町,后于明历大火中毁于祝融,而迁移至浅草寺后方之日本堤。

注36:广小路意为大马路,原为江户时代为防火而区隔接区所规划。其他尚有两国广小路、浅草广小路等。

注37:玉藻前为架空人物,相传为平安时代末期,由一只白面金毛九尾狐所幻化的绝世美女,年纪约二十前后,曾侍奉鸟羽上皇。后来由于上皇卧病,阴阳师安倍晴明发现病因乃实为九尾狐之玉藻前,王藻前因此恢复原形逃逸,鸟羽上皇亦组织部队搜捕。被宰杀后,九尾狐化为一颗散放致命毒气之杀生石,至市町时代方为玄翁和尚所破。据说杀生石于遭破坏的同时飞散四方。相传此传说乃以深受鸟羽上皇宠爱、原名藤原得子的皇后荚福门院为蓝本。

注38:原文作定町回り,乃江户时代同心职种之一,职责为巡逻市内、取缔不法情事。

注39:东京都中央区地名,北町奉行所之官舍曾设于此。

注40:江户时代男子将前额至头顶的毛发剃咸半月形的发型。

注41:将佩刀水平穴在腰际。

注42:火付盗贼改方之简称,为江户时代专事取缔纵火与抢劫等重罪之官职。

注43:江户时代供为诉讼前往江户、大坂、京都者寄宿的机构,亦代为行使部分诉讼相关事务。

注44:从事牲畜屠宰、皮革加工、掘井、歌舞妓、搬运、行商、这园等职业者,于丰臣,德川幕府政权时代被归类为下等贱民。

注45:今东京都台东区东南部,江户时代曾为知名的花街柳巷。

注46:吟味为审讯之意,此指奉行所内负责审讯之机构。

注47:日本古代最重的极刑,多判于弑亲、弑主之罪犯。先将受刑者缚之,再以刀浅划其颈,旁置一锯示众二日。原本每位参观者得以锯子划其颈一两刀,至江户时代锯子改为形式上的展示性质,受刑者于示众二日后以磔刑处死。

注48:乞胸为在民家门前或寺内、广场等地借表演乞讨的杂耍艺人;座头则是以说唱、按摩为业的盲人。

注49:原本意指江户时代类似今日派出所之机构,江户南北两町奉行所与大坂奉行所亦简称番所。

注50:江户时代武士挂在腰际的椭圆形小药盒。

注51:江户时代于街头兜售的快报,由于最早多以黏土刻字烧成瓦状制版,故得其名。后来多以木板为之。

注52:日式舞狮。

注53:日本传统表演中为烘托气氛,以笛、敲击乐器和人声所演奏的音乐。

注54:江户时代管理百姓民事之行政官员。

注55:以训练猿猴,并携其赴各地巡回表演以为朗口之街头艺人。

注56:江户时代处理罪囚主持赦、大赦等相关事务、调查判例,编篡文书记录、管理户口等的与力组织。

注57:武士切腹时负责在一旁待机斩首者。<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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