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inthe「D」aylight
1.
原本我和凛凛子是约好九点会合,不过我早到了半小时,上午八点半就到了JR宫古站的剪票口前。
宫古站大约位于横断东京市的总武线中央位置上。所以必然的,从我公寓所在的西国分寺站开往宫古站的电车内,每天早上都乱哄哄地塞满了大量赶往市中心通勤和上学的人潮,几乎快要挤爆电车了。
不过那终究也只是平日的状况。因为今天是星期六,所以电车空荡荡虽然不至于到那个地步,但至少不是会让我产生被压死预感的危险事态。不过反过来说,有监于那种危险的场景才是属于我的日常生活,所以今天可谓是货真价实的安宁休息日,令人感到无比舒畅。
我之所以会比约定时间还早三十分钟抵达约好的地方,是因为我是个最讨厌让对方等我的正直人种才怪,我只是单纯想在前去大学前,先到咖啡厅喝杯咖啡而已。
我在上大学以后就常来光顾的贝克咖啡厅,位于距离宫古站三分钟路程的小路里,像是掩埋在栉比鳞次的商店群中般的悄立一角。若是在平日的这个时候,店里八成正混杂着不少暍完咖啡、用完早餐的通动人士,不过若是今天,应该就不用担那个心了。
我离开车站建筑,在略显凉意的萧瑟秋风中,走在十月的人潮里,一路抵达贝克。
但是
「嗯,唉呀?」我忍不住发出失望的声音。
在眼前有着焦痕、古色古香的木纹门握把上,吊着上书「Closed」字眼的木牌。
(是公休日吗?)
但是我完全没有听手鞠坂提过有那类的事。
而且就算是公休日好了,作为商家,对于开设在车站前的咖啡厅西言,这三天应该是大好的赚钱良机。我想不至于会挑在这个时候选择休假吧
正当我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门侧合叶挤出了叽吱长声。
「嗯?周?」从店内冒出眼熟的人物,用一副怀疑的表情说道:「一大早的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还有啊,那身打扮是干嘛?」
那是我的同乡损友,城翠大学医学系一年级的手鞠坂幸二。
他高出我一个头,大约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长相属于那种用精悍形容也不夸张的类型。不过他眼神凶恶、褐发褐肤,再加上左耳挂着耳坠,所以说起整体给人的印象,很明显就是那种所谓的不良少年,只是手鞠坂并不是上大学后才变成这副德性。我和他是在高一时同班而认识成为朋友,他在那时候就已经是这种状态了。国中与高中部加入游泳社的手鞠坂,每当因为发色与肤色被训导主任盯上时,似乎就会用「游泳晒的」这种不知道该说是巧妙、还是莫名其妙的藉口打混过去不过连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
手鞠坂身穿白色衬衫加长裤的服务生打扮,也就是在贝克打工时的那身装扮。不同的是腰上没有缠着黑色围裙,再加上双手并不是捧着托盘,而是抱着大纸箱。
「不问我在这里做什么,这,我当然是来喝咖啡的啊。」我指着挂在握把上的牌子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今天公休吗?」
「嗯,我没说过吗?」手鞠坂不当一回事地说道:「我们店从今天起歇业喔。」
「咦?」
从今天起歇业?为什么?应该是要趁着大学校庆时的人潮,开门多赚几笔才对吧?是我的思考方式错误了吗?或者这是新的营业战略?
当我脑袋里转着这些念头的时候,手鞠坂在一旁「嘿咻」地吆喝一声,把原本抱着的纸箱放到店前的马路上。我这才注意到那里已经堆着好几个相同的纸箱了。
「幸二,那是什么?」
「啥?看就知道了吧,纸箱。」
「不是,我是问里面是什么。」
「餐具啊,盘子、杯子、叉子、汤匙之类的。只把必要的数量搬出去而已。」
「呃,这该不会是在说」我战战兢兢地问道:「贝克倒闭了?」
「什么鬼啊,这结论是怎么冒出来的?」手鞠坂皱起眉头。
「没啦,因为明明是可以赚钱的时候却说店要歇业,又把店里的用具往外搬所以我在猜是不是因为负债累累,不得不撤离,把店铺和店里的用具当抵押品送出去这样。」
「周。」他按住太阳穴:「这是在开玩笑吗?」
「咦?」
「我咧,天生少根筋啊!」手鞠坂一副大感意外地来了这么一句后,接着说:「够了喔,不要老是故意说冷笑话了。」
「你在说什么?」
「是关系到一个人未来的重要忠告。哎,算了周,我想这中间有误会。」
「误会?」
「对,我们店确实是从今天起歇业,不过那并不是要关门大吉的意思」
就在手鞠坂要继续解释下去的时候。
「幸二~~」
在一辆车停下来的同时传来呼叫声。回头一看,从一辆开入小路的白色Skyline驾驶座上又探出一张熟识的面孔。
那是贝克咖啡厅的店长,年龄大概是坐三望四吧。深色皮肤、留着小胡子,烫得卷卷的黑色长发绑在脑后。虽然都已经十月了,脸上仍然挂着太阳眼镜,穿着花色鲜丽的夏威夷衬衫。与他平时穿着背心默默站在柜台后面的漠样有着不小的落差。实际上与他交谈之后,在形象方面的差异应该会更加扩大吧。其实他是位个性爽朗的人。
「东西全搬出来了吗?」店长手架在窗边,用下巴往手鞠坂拿的纸箱示意。
「啊,是。」
「那我会打开后车厢,你把它们都搬上去吧。」
「要一次全载走吗?这车是Skyline一行李厢挺小的耶?」
「没问题、没问题,塞不下的放到后座和驾驶座旁边就好了。」
「不,那个连前座都放东西的话,那我要坐哪里?」
「搭电车啊,你有定期票吧。」店长察觉到我的存在,抬手对我打了个招呼。因为我常光顾贝克的关系,和店长基本上也算是彼此认识。「呀,早啊。那套西式套装挺合身的喔,怎么啦?」
「早安。呃,先别说我的事,那个」
我才往店的方向扫了一眼,他似乎就已经了解我的言外之意,笑了起来。
「啊啊,我们从今天起要歇业三天怎么,幸二,你没提过这件事?我们要在城翠节开临时店面,在那边营业。」
「咦?贝克也要开临时店吗?」
「嗯,对对对。照旧是咖啡厅就是了,有空过来看看吧。」
「好」
我总算搞清楚状况了。原来如此,那么果然是营业战略了。也就是说直接在城翠节的场地开店,趁着人都聚在那里时,更积极地主动招揽客人罗。嗯不愧是自己开店的经营者,在经营方面的思考模式和外行人就是不同当我直接了当地佩服着的时候,手鞠坂一面把东西往行李厢搬,一面小声地对我咬耳朵:
「店长他啊,虽然外表看起来像拉丁美洲那型的人,其实他是浅草出身,超爱逢年过节的热闹气氛,所以说附近有节庆活动的时候,他就很难忍住不参加。」
「喔。」看来除了做生意以外,也有兴趣因素在内。因为我只认识平时那个默然而立成熟稳重的他,所以还挺意外的。
「呼店长,任务完成。」把里面塞满东西的纸箱全搬到车上后,手鞠坂说道。
「好好,辛苦你了。来,这个礼物送给你。」
店长隔着窗子把什么东西交给手鞠坂。手鞠坂把那东西举到眼前,一面看一面问:
「这是怎样?」
「店的钥匙。」
「我看就知道了啊。不是,我是问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真是有够迟钝的家伙耶。」店长说道:「这是你自己种的因吧。」
手鞠坂皱着眉头好一会,思考着店长这句话的意思。
「呃,等一下,店长,难道是」手鞠坂突然一副搞懂状况的模样,慌慌张张地往我一指:「要我现在为了这家伙一个人开店吗?」
「叮咚,正确答案。」
「我咧,叮什么咚啊为什么我要做那种事?」
「没有把今天要歇业的事说清楚是你的失误。那当然要由你负责任,不对吗?」
「这、这是我的失误吗?」
「其实还有其它理由。」
「什么理由?」
「车上已经没有让你坐上来的空间了。」
「不,等一下!」
手鞠坂还想争辩些什么,但是店长已经完全听而不闻。
「反正你搭电车也会晚点才能到,既然如此,再晚个二、三十分钟也一样你知道地方的吧?开店前的准备工作由我和其他打工的女孩子一起做,所以你在城翠节开始的十点以前到就行了。就这样罗请慢用。」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然后用西班牙语说了声「adios(再见)」,就开着Skyline如同一阵风般扬长而去。原来如此,拉丁美洲系。下回见面时得要道声谢才行。
「有这么好的店长,幸二真是个幸福的人呢。」
「所以说不要再故意说冷笑话了,很难笑。」像死了心般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手鞠坂说道:
「我咧真够麻烦的。要喝咖啡是吧?那就快滚进去啦。」
2
贝克店内一如往常的昏暗。
那也是当然的,因为纵长形的店内一个窗子都没有,照明也只有装设在各个桌子与天花板上的蜡烛台而已。那些相连的朦胧灯火,仿佛便是活跃于十九世纪的那位名侦探所在的伦敦街头上,点点相连的瓦斯街灯总是在乳白色的浓雾笼罩下,即使在白天也昏暗的小路,成为鼓动人们心中不安的温床使人对两者做出联想。贝克的内部装潢似乎就是依据那种印象制作的。
当然,这时候店内除了我就没有其他客人了。特地为我一个人点起照明毕竟还是会叫我过意不去,所以我在平时很少坐的吧台前面占好位置,向手鞠坂点了特调咖啡。
手鞠坂在吧台内侧烘培咖啡,然后说了声「对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我:
「我刚刚也问过了,今天怎么打扮成这样?」损友说的是我的服装。他会这样问,是因为我罕见地穿着一身不习惯的西式套装。「该不会是要去参加葬礼吧?」
「怎么可能,不是啦。」我一面捏着上衣的下摆,一面回答他:「这是cosplay。」
「啥?」手鞠坂张着嘴停下手中烘培的动作,然后摇摇头捂住眼睛:「抱歉,我刚刚好像听到周的冷笑话史上最差劲、最恶劣的一个笑话。」
「不,我没有开玩笑。」话说在前头,我并没有一年到头在开玩笑,这个还是要强调一下。「真的是这样啦。因为推研要办活动,印南来问我要不要参加。」
「推研的活动?」
「对,『面具舞会』。」
「面具舞啊,对喔,好像是听过有这么一回事。那是在说城翠节的事吧?」
是的,我是在上个月,也就是九月中旬时受到邀请在回家过完暑假,从岛根的老家回到东京,过了几天后的某一天的事。
那一天凛凛子传来简讯,说是我们专题研究组的人好久不见了,要约出来聚一聚,然后我就应邀来到贝克这里。
在我抵达的时候,店内唯一的包厢中,已经有了五个女孩子的身影。
我在上学期时被分配到「西洋魔学史」这个乍看之下稀松平常,实际上却有着特别内情的专题研究组,而她们则是和我同组的女孩子们。
「哇,好久不见了,阿周!」她们中的一个人,三嘉村凛凛子绽出满脸笑容说道:「在老家过得怎么样?」
「怎么样嗯就那样罗。天气热、蚊子多,不过幸好人不多。」我在她旁边坐下,向其他人一一打招呼,然后把带来的手提纸袋「碰」一声往桌上放下:「来,土产。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送大家。」
「哇,谢谢。是什么?」
「蛤蛎。」
「」
大家全都沉默下来。
因为没有反应,令我有些不安起来,不过我还是试着补充了一句「这可是松江的名产喔」,随即
「嗳唷喂,这该怎么说好呢?小周子可真是一点都没变哩。」上学期与我同组的酒匂理惠咯咯笑道:「不错不错,这下子阿姊我也放心啦。」
嗯。
不过我至少也明白这并不是在夸奖我。
然后我们一面品尝着各自点的咖啡与甜点,一面愉快地谈天说地了好一阵子。因为在长期休假中,大家都没什么机会见面,因此累积下来的话题也就多不胜数,在消化那些话题的时候,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然后
「那个,我想问一下。」记得印南吞吞吐吐地提出这个话题时,正好是我要续第三杯咖啡的时候。「大家在城翠节时有没有什么预定节目?」
城翠节?这个陌生的字眼使得我歪起头,不过
「对耶,已经到了这个时期呢,我都把它忘到宇宙的另一头去了。日期呢?」
「呃,从十月的第二个周六到下一个周一。」
「嗳?今年是三天?一直到去年为止都还是两天的耶。」
「我想可能是因为那个周一本来就放假,才会这样做的吧。」
除了我以外,这件事在大家之间似乎是众所周知,我小声问了问坐在我旁边的凛凛子:
「那个城翠节是不是校庆什么的?」
「对呀。啊,对喔,阿周今年才头一次遇上嘛。」
除了我以外,她们五个人都是从城翠大学附设高中直升上来,所以才会对大学的活动多少有几分了解吧。
「呃,是这样的。因为推研也会在城翠节中推出一个企划,所以如果可以,想请大家也过来看看」
长得一张娃娃脸,黑发绑成两条双马尾,个头不高,包在一身黑色哥德式服装中的她扇谷印南,加入的是存在于城翠大学的诸多社团之一,推理小说研究会(所以推研就是推理小说研究会的简称)。
「企划的内容是什么?」上学期同组的同学之一,戴着无框眼镜的在真冰鱼问道。
「呃,『面具舞会』。」
「面具舞会?」
大家都皱起眉头。
也就是说要戴面具的那种舞会?
虽然可以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老实说,从这个企划名称,根本想像不出什么具体的概念。还是说真的就只是像字面上那样戴面具开舞会?就像是在《罗密欧与茱丽叶》那出戏中登场的那种舞会?不会吧?
印南像是在补充般说下去:
「呃,其实社团主办代表虽然是推研,不过衣装研和MID什么的也都有参与这个共同企划。具体内容是由我们主办者提供各种衣服供来宾穿着,然后请来宾就那样前去主办地点,也就是在综科大楼A栋整层的临时店与展览随意走走。」
「喂,小印子,简而言之」嘴里叼着冰咖啡吸管穴嘴的人是理惠。「就是让客人cosplay,在大楼里四处逛逛这么回事罗?」
「简单说的话,是那样没错。」印南苦笑着说道:「不过也有人提出有些人会对这样的说法有不小的偏见,可能会使大家无法放松心情好好享受的意见,所以我们决定找其他名字代替,就变成这样的企划名称了.」
「哦」大家发出附和的声音。
「不过挺好玩的样子,我有兴趣呢。」
「嘿呀,反正我也有空,就去吧。」
凛凛子和理惠说道。
「哪,印南,这个企划会连办三天吧?」坐在斜对面,也是上学期同组同学的午沼千里这样一问,印南就点点头。「OK,那我想我星期天可以去,因为星期六我已经约好人啊,不过下午说不定可以吧。」
「我自己的社团有展览,所以有空时我会过去露露脸。」如此说道的人是冰鱼,她是摄影社的成员。
「那阿周呢?到时候有没有时间?」印南看着我说道:「我希望阿周务必要来」
「咦?啊,不,我没什么事,所以我想我应该会去参加吧。」我回问道:「为什么只有我是务必要去呢?」
「呃,这个」她把话吞了回去:「现在要保密。」
「哦?」她都说了要保密,我当然也不方便追根究柢。既然是希望我务必要到场,眼前就直接了当地答应一定会去好了。
「对啦,哪、哪,小千千?」
「谁是小千千啊,很恶心耶~做什么。」
「这次的城翠节,你会带男朋友过来吗?」
「为什么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这边来啊?」
「因为嗳,千里有个坏习惯,每次认真交男朋友时都不带给我们看。都是不怎么样的男生才给我们看,真是的。可是你越藏人家就越想看,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那种人之常情给我滚远点,还有不准说人家不怎么样。另外啊,重点是我又没有要藏的意思讨厌啦,喂,冰鱼你也说说话啦。」
「嗳,可是小冰子也很想看吧?对吧、对吧?」
「我并没有探讨他人**的兴趣。不过呢,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没什么不便之处,至少向我们介绍一下也好啊。」
「呜噢,吓死我了!虽然说这是我提议的没错啦,不过没想到居然可以得到小冰子的同意!这也是一个晴天霹雳呀!」
「你真没礼貌,用得着吓成那样吗?人非木石,我当然多少也会关心朋友是在和什么样的人交往。什么晴天霹雳的,太夸张了吧,这种程度只算是阴天霹雳的等级啦。」
「阴天霹雳.冰鱼,你刚刚这句说不定有一点点老师的风范。」
「噗噗、啊哈,真的耶!小印子说得对!啊哈哈哈!」
「有道理~哼嗯,原来如此啊,冰鱼。终于连你也对老师打开心房了吗?嗯嗯。」
「等、等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啊!」
「没关系、没关系,小冰子你不必害羞,阿姊我好开心啊。也是啦,毕竟在老师的专题研究组也待了四个月嘛。终于,啊啊终于,小冰子密不透风的心也迎向融雪的季节了。」
「理惠,停止你那低级的笑法,听了就火大。」
有句话说三个女人凑在一起就会变成菜市场,更别说现在已经超过三个人了。
「对了,凛凛子。」我听着眼前友人们的这些会话喝着咖啡,同时再次小声对旁边的凛凛子开口:「不好意思,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嗯?什么事?」
她歪着头问我。
「那个,cosplay什么?」
3.
「所以?」
手鞠坂转着研磨机,磨碎已经烘培好的咖啡豆:「那为什么要自己准备衣服,而且还把它穿过来啊?只要去那个会场,自然就会有衣服可以任意挑选了吧?」
「啊,那个啊。」我欣赏着开始咕嘟咕嘟冒泡的虹吸式咖啡壶,同时答道:「虽然说我是答应参加企划了,可是那个举例来说,要是他们只准备了动漫画角色之类,我不习惯的服装要我穿,我多少还是会有抗拒感,所以」
「所以就自己准备穿了也不会感到抗拒的服装是吧?」
「嗯。」
当我从凛凛子那里得知cosplay什么之后,我烦恼不已,最后提出这个要求。当时印南一副打从心底感到遗憾的样子说:「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适合阿周的可爱服装耶。」不过这就叫我更加想要敬而远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