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的声音突然急切了起来,两人并肩走上回旋梯。
「『乐园』应该会成功,所有的人都会因此再将目光投向她,把她看作是一个在演技上茅塞顿开真正的女演员,大家都将不再注意她的出身为何、是不是长得美丽,就像成功演出『仙后』的娜塔莉维一样。」
「『仙后』是卡俐娜小姐写的吧?」
罗伯特惊讶地看着克莉丝。
「是卡俐娜说的吗?」
「不是,我也不知为何就是这么认为,因为您总是把玛格丽特小姐的事挂在嘴边,我并没有从您的口中听过有关剧情的事,我猜想深受故事吸引的应该是卡俐娜小姐吧况且,如果『乐园』是卡俐娜小姐第一次创作的剧本,您全权交给卡俐娜小姐而且毫不过问这点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仙后』出乎大家的预料一举成功,所以对于这次的『乐园』一剧,您才会百分之百地信任身为作者的卡俐娜小姐吧。」
罗伯特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克莉丝。
「这件事,你有告诉任何人吗?」
「没有。我认为说出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于卡俐娜小姐,我只是一名裁缝师而已。」
「麻烦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也希望你能了解,不只是我,卡俐娜也不希望将此事对外公布。这个社会上存在着只因为是年轻女性所写的故事,便不愿前往剧院看戏的人,但是,我们这次豁出去了,『乐园』一剧不仅代表了玛格丽特的复出,同时也是我的女儿剧作家卡俐娜理查人生的开端。」
没错克莉丝这么想着,所以卡俐娜要穿上灰色的礼服、抬头挺胸地以『乐园』的作者身分示人,她正是为此裁制礼服的。
「话说回来,卡俐娜也太慢了吧。」
罗伯特喃喃自语着,并仰望摆置于大厅角落的豪华时钟。
克莉丝也同样望着时钟这么想着。
卡俐娜在做什么呢?我特地为你裁制了新的礼服呢!
『我要到街上去!再见了,博士,我要去外面的世界,我要到有人类的地方!』
从舞台的那一方隐约可以听见露米娜的声音。
「第一幕差不多要结束了」
第二幕的第一场戏。
场景是在街上,舞台的左边内侧有房屋,往来的行人很多,人声鼎沸。
『我是鸟!我是风!我可以成为任何东西!这是多么地美好啊!』
露米娜身上穿着黄色的礼服,当她跳起舞时,闪闪发亮的透明泡沫因灯光而四散飞舞着,轻快的音乐、轻飘舞动的步伐以及穿透可见的蓝色衬裤和衬裙。
『博士这个骗子!我获得自由了呀!没错,自由、自由自由究竟是什么呢?没错,那就是爱情啊!』
舞台上的灯光缩小集中在露米娜身上,音乐改变了,场景变成大型的游乐园,天花板上绽放着大朵花儿,舞台上有人吊上绳索来回飞翔着。
终于,日落了,露米娜抱着胸定在黑暗的路上,背景渐渐寂寥,而露米娜却没有发现。黑暗之中,那些窥视露米娜的村人们心想,差不多是时候了,因而慢慢地接近她。
『爱情究竟是什么呢?玩具军队说那是非常激烈、心脏会噗通噗通地狂跳不已的东西,绒毛熊娃娃也这么说。我虽然没有心脏但是一定可以谈恋爱啊!』
『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露米娜注意到背后有位青年,她转身往后退了一步,那是一位衣服比她还破烂的男子,还有在一旁鼓噪的村姑们。
克莉丝坐在三楼的座位上。
坐在一旁的潘蜜拉则因兴奋而双颊红噗噗地。
克莉丝已于事前拿到剧本,所以知道剧情的发展。玛格丽特就像是城镇中开朗的女孩。
然而,城镇却不如想像中那般有趣,无法被认同为人类、又满身伤的露米娜好不容易才到达了村庄,却被村民捉住,她想起了博士的温柔而流下眼泪,此时现身的是戴着面具的青年。
『让我来实现你的愿望吧,你的愿望是什么?』
『请你把我从这里解救出去。』
『没问题。』
戴着面具的青年将斗篷一挥,灯光随之变成蓝色;雨声夹杂着激昂的小提琴声,蓝色的布景在舞台内部剧烈地晃动着,被卷入河流中的村庄青年们一边叫着:『救我啊!』一边倒下,他们倒在鱼的嘴里。
只剩下舞台右边戴面具的青年,以及和他对望的露米娜。
『啊!请告诉我你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是』
「克莉丝?你怎么了?」
克莉丝突然将脸朝下并捣住嘴,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潘蜜拉的目光离开舞台,手连忙抚上克莉丝的手腕。
『我的名字是帝摩斯!』
乐声激昂。
帝摩斯黑色的连帽外套飘扬而起,卷走露米娜围在领口的白色玻璃纱,并发出『嘶噜噜噜噜』的声音,白色玻璃纱如同生物一般卷上帝摩斯的手,灯光一转。露米娜定住不动,时间就这样静止了。
露米娜身上那件失去领子的礼服,在隆起的洁白胸口上呈现倒心型的剪裁。
观众席间传出轻呼声,缝在礼服裙摆上的串珠闪耀着暗沉的光亮,闪烁着有别于刚刚的光亮,妖艳的露米娜仿佛暗示着之后的发展会是一个悲剧的结局一样。
隔着滚落在舞台上的尸体,露米娜与帝摩斯相互凝视,露米娜的表情逐渐改变。
这就是爱情?
『啊!我心爱的帝摩斯你在哪里呢?你说过要保护我的,帝摩斯、帝摩斯!我此刻正呼喊着你呀!』
『哦!我心爱的娃娃我心爱的、我心爱的露米娜』
「我想去大厅。」
克莉丝以沙哑的声音说着。
「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起身的话会打扰到其他人看剧,我稍微休息一下就会没事了,你好好观赏舞台剧吧。」
克莉丝附在潘蜜拉耳边轻声地低语,姑且不论克莉丝,如果潘蜜拉离席的话,她礼服就会形成一个大暗影挡住他人的视线,可想而知后面的人一定会板起脸来的。
克莉丝尽可能地弯下腰离开观众席,背后传来小提琴妖娆的琴首。露米娜与恶魔相拥,拥抱的时间似乎比想像中的还要久。
接下来,露米娜将与恶魔相恋。
『你应该还有更想要的东西吧?』
『我想要的东西你在说什么?』
『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那么我就点醒你吧,你不是想要成为人类吗?露米娜才不是什么装饰娃娃。』
『该怎么做才能成为人类呢?』
『将灵魂灌入身体里,要那个制作你出来的人的灵魂才行喔。』
克莉丝掩住口,在大厅里步行着。
露米娜为了成为人类必须杀掉博士,露米娜的灵魂受到恶魔吸引,最后被博士拼上性命的爱而救赎,并由上帝接收,这便是『乐园』。
这个故事是卡俐娜穿着暗之礼服时写的。
克莉丝朝着休息室走去。
礼服她很在意自己裁制的第三幕礼服。
和第一幕、第二幕相较之下,玛珞丽特似乎不喜欢第三幕的礼服,克莉丝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她使用柔软的棉质布料并顺着玛格丽特的身形裁制而成的红色礼服,胸前和手臂的肌肤全部露出,充分展现她身体的曲线,红色是露米娜的鲜血
她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这样做对了吗?说不定,我的想法错了呢,如果走向错误的方向,如果露米娜真的爱上了恶魔
杀掉博士,与恶魔过着幸福日子的露米娜怎么会!
克莉丝走在演员休息室的长廊,维娜斯剧院表面虽然华丽,但是后台却杂乱无章。组合到一半的树木、柱子裸露在外,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舞台布景,跑龙套的少女们为了换衣服而到处奔走,克莉丝小跑步来到玛格丽特的房间。
「克莉丝!」
她听见呼唤她的声音而回过头一看,叫她的人是卡俐娜。
卡俐娜身上穿着灰色的礼服,她的头发盘起,也整齐地戴上帽子,可以由裙摆处窥见她搭配黑色的鞋子;知性、易于行动,而且是十分高雅的装扮。
卡俐娜像是在排除人和物体的重重阻碍般走向克莉丝的身边,头发、礼服的领子部分微微凌乱,看起来有些憔悴。
「卡俐娜小姐,这样的打扮真的非常适合您,为什么到现在」
「我重新撰写了剧本。」
卡俐娜凝视着克莉丝,话说得很快,好似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我重新撰写了第三幕,自从你来到我的房间以后,我一真直都在思考,等一下我打算拿给父亲看看,过去我一直把玛格丽特小姐和露米娜混淆了,我不会再让恶魔出现了,我不会让露米娜陷入不幸。」
卡俐娜紧握手里那叠皱巴巴的纸,上头虽然到处残留着墨水的污渍和涂改的痕迹,但是从第一张纸的中央可以明显看到,类似男性笔迹的简朴字迹写着『乐园』的第三幕
此时,传来了满场的鼓掌声。
第二幕结束了。
夏洛克坐在特别席的包厢里。
狂风巨浪的大海中,露米娜和恶魔相爱。玛格丽特的服装虽然有不祥的征兆却很美丽,激起了娃娃和恶魔的爱恋。恶魔戴着面具,又大概因为是女生反串的关系,使这个角色更加飘散出一种奇异的气氛,剧场里鸦雀无声。
位于夏洛克正对面的特别席上,有一名女性目不转睛地直盯着舞台,有时脸色苍白,有时紧咬双唇;虽然在黑暗之中,却仍然可以知道她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润。
特别席位在二楼的独立包厢,左右以帘幕区隔着,一般的观众应该是看不到才对,但是那名女子手扶着栏杆,将整个身体探了出去,所以夏洛克才能从他的座位上看得一清二楚。
那名女子叫作娜塔莉雅杜兰朵。
夏洛克在心里感叹女演员的敌对心态,那似乎和单纯的竞争心、嫉妒心有所不同。
第二幕结束后,夏洛克逃离只要一到中场休息时间就想把他介绍给别人认识的母亲,在满场不绝于耳的掌声之中,夏洛克跑进大理石打造而成的大厅。
他自己也不知道别人认识不认识他,然而当他四处张望想找一处不会被注意到的地方时,他发现了一个人,并非在中央的回旋梯,而是在里头的一个小楼梯下看到了一名鬼鬼祟祟的男子。
此时,两人都注意到了对方,不由得四目相望。
「凯斯。」
夏洛克举起单手示意后走向对方,这家伙和上流阶层扯不上关系。
「这边进去之后是演员休息室啊。你不进去吗?」
「不关你的事吧。」
「喔,也对,因为你已经被换角了嘛,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在这里?」
「还没有结束,因为我一直都是演出担任玛格丽特男主角的人。」
夏洛克用手掀开帘幕,虽然这是不使力便很难提起、又黑又沉重的帘幕,但是里面也不见有谁在负责监视,明明想要进去就能进去,然而凯斯就是走不进去,被换角大概就是这么复杂的感觉吧。
无法离开这里的原因,又或者是因为他也在等仅有的一丝丝机会呢?
「你快点走啦!夏洛克爵士,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心情。」
凯斯不屑地说,声音中有着过去不曾有过的魄力。
「我也没有想过要知道。」
夏洛克一边回答一边瞄向楼梯,会场里按捺不住兴奋之情的观众一个接着一个走出来,克莉丝和潘蜜拉这个时候在哪里呢?
克莉丝走进玛格丽特的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人,中间的桌上堆放着今天一开始就检查过的第三幕礼服,这件和第一幕、第二幕的礼服不同,因为不是以布料撑起的礼服,所以没有穿在模特儿衣架上。
房间各处绽放着花朵,克莉丝走近了桌旁,以动物的脚来设计的桌子上头覆盖着细致的桌布。
克莉丝抚上红色的礼服,随即倒抽一口气,抽离了手。
这不是我裁制的礼服。
触感不一样,布料散发出来的感觉也不一样!这是
克莉丝的手在颤抖着,她像是被针从脚穿刺至头一般地疼痛。
暗之礼服!
是谁调包了?
茫然呆立的克莉丝身后反射出一道身影。
克莉丝回过头,站在那里的是那个戴着恶魔面具的男子。
帝摩斯帝摩斯在那里,克莉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虽然身上包裹着黑色和金色交织的连帽外套,但是其姿态比在舞台上看来更为纤细窈窕,并且带着一股妖娆之气。
帝摩斯的手一挥将门关起来。
她的手抚上脸庞,缓缓地将面具拿下来。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张女人的脸黑发、红唇以及隐约散发而出的百合香味。
「爱丽丝!」
克莉丝错愕地呆站在原地喃喃念出了这个名字。<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