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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三月花芳艳。
御书房内,堆得半人高的各色奏章被放到一边,龙椅上看不见人影。
伺候的人都静立一旁,所有人都知道,女帝今天早朝,又为婚事与朝臣吵起来。
发了好大一通火。
散朝也没有好脸色,往常这种时候,只有太师崔鸣康能哄的陛下开怀。
而今天,大殿之上,连太师都被指摘,妖颜媚上以固恩宠,道德沦丧的老不羞。
众人皆知,女帝幼年不为云国公所喜,乃太师一手教养长大,情同父女。
事实如何无人知晓,太师年过五十驻颜有术,在那衮衮诸公中真是好颜色,而且终身未娶。
有心人看在眼里,二人虽从未越界,但也远超师徒之谊,时常独处相伴。
不管心里怎么想,陛下最是听不得这种话。
侧殿,鎏金麒麟纹对窗大开,带来早间的阳光温暖,天是蓝的,云朵在琉璃瓦屋檐后。
李瑶兮不再穿翠绿的襦裙和嫩黄外裳,换上了厚重的玄色衮服,长长的流苏从头顶垂落。
今年,她才二十八岁,时光荏苒美人出落愈发动人,一蹙一笑都像画卷。
眉眼相比以前锋利了很多,五官也长开了,少了些一团和气的柔顺,多了属于皇帝的威严。
崔鸣康着赤色深衣佩金带,鬓角的霜发从乌沙下冒出,人瘦而精神,背挺拔。
得益于相貌的先天优势,看上去还是很俊朗,少了风流倜傥,多了许些稳重严肃。
人到五十是个坎,男人四十还能说一枝花,装一装少年郎的模样,五十便不可避免走下坡路。
崔鸣康在看风景,可惜竟看不到云,李瑶兮从他身后娉婷走来,调皮的拍他肩膀。
崔鸣康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见是李瑶兮,松了一口气,随意的抬手行礼,连腰都没弯。
“见过陛下。”
李瑶兮屈膝回礼,带着得逞的笑脸:“先生!你打算离开?”
崔鸣康看着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女孩,唔,瑶兮笑得有点难看,他的脸色应该也好不了几分。
“猜到了?”
李瑶兮两手藏在袖子里,微微低头,几串珠子一晃一晃:“今天早上的事……”
“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崔鸣康摇摇头:“今早的事无关,他们只不过找个理由,谁不知道,我可是把你当女儿。”
李瑶兮讨好的可爱样子,和今天早朝大发雷霆,维护他的霸气大相庭径。
崔鸣康抬头望天平淡的说:“我呀,是时候退休,出去走走了。”
“不能不走吗?先生。”李瑶兮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了,恢复女帝该有的威严模样。
“朝廷自有法度,官员五十五退休,是你我二人推动,岂有不遵守的道理?”
“朕……我现在是皇帝,我说的话他们不敢不听,而且明明还可以返聘啊!”
“瑶兮,陛下!”崔鸣康叹了一口气,“我上半辈子为科举卖命,下半辈子给了你。”
“我知道,先生。”女帝听着话莫名有些心虚,低下头不去看崔鸣康的神色。
“你啊!”崔鸣康伸出手,已经肉眼可见褶皱,摸了摸李瑶兮发顶青丝。
从暗地里走出来之后,崔鸣康位高权重,身边自然少不了狂蜂浪蝶,最后都散去了。
崔鸣康知道,背后是谁做了手脚,只能道一句孽缘,自己当了一回蓝颜祸水。
而李瑶兮也一直未嫁,找的理由是不想相夫教子,不信任他人,避免大权旁落。
朝臣们自然是不肯,一直在拉锯,已经有二十年,越发激烈,甚至有影响王朝稳定的趋势。
今天这把火烧到他身上,虽然离谱也是必然,不过大权在握的开国皇帝,这些试探都不是事。
“你……已经长大了,以后自己看着办。”劝李瑶兮嫁人的话,只有崔鸣康没说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说不出口,心里堵,也算不伤她。
李瑶兮抬头佩环叮咚清鸣,眸色如泉:“先生,学生还想继续听讲,皇宫也可以养老啊”
李瑶兮眼眸通红:“而且,我也可以陪你离开,我答应过,给你养老送终……”
“皇帝可跑不了。”崔鸣康声音冷漠,“我应该不会回来,养老的事算了。”
李瑶兮抓住崔鸣康朝服的袖子:“我知道,才不想先生走。”
崔鸣康摇摇头,是真的笑,难得天真:“如果我说不呢?陛下,待如何。”
环顾这金碧辉煌的御书房,窗外是广阔的蓝天,有翠色鸟儿自由的飞过。
“学生烦请先生留下。”李瑶兮站在三丈外,龙袍深袖一甩,带起一片亮光。
那是刀剑的光。